第145节
怎么感觉他在知道她怀孕后,就像变了个人似得。
别被骗了。
你可是亲耳听到,这男人为了来日不被魏王牵连,私底下找左良傅要云州今年的三成夏秋税,甚至为了给自己找退路,还想把妻子献出去。
盈袖咬牙,剜了眼陈南淮离去的方向。
和陈砚松一样,都是没心狠辣的畜生,他们父子一定会遭报应的。
……
*
春一醉
天还没大亮,街道上透着黎明将尽的蓝。
洛阳还是那样的繁华,夜市做买卖的商人正打着瞌睡收摊,将四季衣裳和越国人参都收进箱子里;
早市的小商贩互相打着招呼,瞧那家小李包子,大师傅头上绑着灰蓝布条,咬牙一拳拳地和面,蒸笼里冒出让人食指大动的白雾;
卖花匠挑着担子,将清晨刚刚摘下的花儿往大户人家送,花朵上还带着香浓的露珠。
在洛阳,春一醉酒楼最是出名。
这家酒楼已经开了一百多年了,传说前朝败落后,宫里的公主娘娘们流落民间,为了生计,所以开了这家酒楼。
招牌菜是道鱼羹,名唤‘贵妃鱼’,是用土鸡做汤底,在砂锅里文火慢炖两个时辰后将鲫鱼放进去,做法简单,但里头添了秘料,使得鱼羹吃起来极其的香浓幼滑。
包间并不大,却布置得雅观。
墙上悬挂了簪花仕女图和焦尾古琴,一张老榆木桌,三把方凳。
陈南淮此时懒懒地躺在躺椅上,腰上盖块薄毯,百善半跪在跟前,给他捶腿。
大抵真的是人逢喜事,昨晚几乎一夜未眠,可陈南淮脸上看不到半点疲累,皮肤细白红润,就连眉毛都泛着康健的油光。他嘴里哼着新学的戏词,手指点着腿打韵律,唱到精彩处,还给自己叫了声好。
“爷,这力道怎么样?”
百善揉捏着主子的小腿和膝盖,仰头,笑着问。
“再大点力。”
陈南淮闭着眼享受。
昨晚跪了许久,别说,腿还真有些酸疼。
“爷,来都来了,要不您点几个菜吃着?”
百善斜眼觑了下墙上挂着的一块块红木招牌,笑道:“要不点个清炒菜心?听说春一醉的白菜都是用晚上收割的,吸取了月光和露水的精华,每颗只取最嫩的一点菜心,炒的时候佐以高邮的咸鸭蛋黄儿,最是咸鲜爽口了。”
“行吧。”
陈南淮笑了笑,今儿倒是没挑。
“爷,其实您何必亲自出来呢,小人给您跑腿也行呀。”
百善颇有些不忿。
“你懂什么。”
陈南淮白了眼百善,笑着从桌上拿起茶盏,喝了口。
“就是要本少爷亲自来,才显得有诚心。”
陈南淮叹了口气,眼中的宠溺甚浓:“她如今害口,难得想吃鱼汤,我就给她买最好的。哎??你小子笑什么呀。”
百善用袖子捂住唇,“试图”掩住笑意,奉承道:“小人是笑爷自打知道要当爹后,就跟换了个人似得。”
“怎么说?”
陈南淮来了兴致,笑着问。
“从前在曹县时,您处处挤兑大奶奶,如今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时时刻刻看着她,生怕她不见了。”
“胡说。”
陈南淮笑着否认。
男人忽然坐起来,勾勾手指,让百善靠近些,皱眉道:“过些日子我带她回曹县,你就别跟着了,我怕她见了你,又想起些什么。”
百善正要答应。
就在此时,只听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
走进来个英俊高大的男人,他穿着玄色锦袍,脚蹬牛皮靴,通身带着股肃杀之气,可偏偏笑的温和。
是左良傅。
“左,左大人。”
陈南淮眼皮生生跳了几下,赶忙站了起来。
男人下意识低下头,没有看左良傅,倒不是怕。
头几次相见,他极尽讥讽嘲弄,甚至还生出把盈袖推出去的龌龊想法。
如今,他只想和盈袖躲这狗官远远的,最好一辈子别相见……
第108章 贵妃鱼
陈南淮暗骂, 真他娘倒霉,怨不得老爷子不让他招惹左良傅,看来狗官真是手眼通天, 定在陈家埋下了细作, 知道他今早出来买鱼羹,急屁火烧地追过来, 要跟他催账了。
心里虽这样想, 但陈南淮没有把厌恶表现在脸上。
“大人,您怎么来了?”
陈南淮满脸堆着笑,迎上去, 抱拳深深行了个大礼, 他想赶紧走, 并不是说怕这狗官, 而是担心左良傅会问盈袖。
可他发现, 自己好像走不了了, 外头守着左府的两个带刀护卫。
“大人,您没吃早饭罢, 赶紧入座吧。”
陈南淮亲自拉了张四方扶手椅, 他仰头看向墙上的红木招牌, 吩咐百善:
“让大厨做个‘清炒菜心’和‘里脊炒韭菜黄’,还有蒸笼猪骨汤包 , 再来盆红腰米粥,快去。”
左良傅冷笑了声,双臂环抱在胸前, 后脊背挺得直直的。
其实一切都在按照他预想的进行,盈袖的记忆正在慢慢恢复,并且开始怀疑防备陈南淮, 知道了丈夫究竟是个怎样的衣冠禽兽。
可昨夜安插在陈府的探子来报,盈袖和陈南淮自打进了陈砚松的小院后,就再也没出来,甚至在入夜后,陈砚松还秘密召了两个家养的大夫。
小院被封得死死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探子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
今儿一大早,陈南淮出来了,兴高采烈地来到春一醉酒楼,来买鱼羹。
“陈公子遇着什么喜事了,好高兴啊。”
左良傅眼里闪过抹杀气,却笑得温和。
“没有啊。”
陈南淮一脸“茫然”。
他从桌面上翻起个茶杯,满满倒了杯,给左良傅推过去,自来熟般地笑道:“这是在今年谷雨后新收上来的六安茶,极香,大人尝尝。”
“她还好么?”
左良傅皱眉,身子微微前倾。
“挺好的。”
陈南淮眸子下沉,避开左良傅吃人似得目光。
“那为什么昨夜召了大夫。”
左良傅笑容逐渐消失,铁拳紧握,不再打太极,直接问自己最关心的人和事。
“陈公子,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回答本官的问题。”
“没什么,就是崴了脚。”
陈南淮笑了笑,喝了口茶,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看向左良傅:“你知道的,我们老爷子把她当成心肝肉一样疼,她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就闹得众人不得安生,我都不晓得因她吃了多少顿鞭子呢。”
正在此时,百善带着酒楼伙计将吃食端进来,一一摆在桌上,随后恭顺地低头退了出去。
“大人赶紧动筷呀。”
陈南淮从布袋里拿出自己素日里惯用的象牙筷子,率先加了个汤包,大大地咬了口,瞬时间,香浓的汤汁从他嘴角滑下来。
“哎呦,失礼失礼。”
陈南淮尴尬地笑笑,忙用帕子擦去沾在下巴的肉汁,热切地给左良傅介绍:“大人快尝尝,春一醉的汤包真乃天下一绝,用猪骨、老母鸡和猪皮熬成浓汤,晾成肉冻,然后往剁好的肉馅里加笋和香菇丁,包的时候舀一勺肉冻进去……”
“行了行了。”
左良傅不耐烦地打断陈南淮的废话,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茶碗里的汤汁登时溅出许多。
“本官问你她怎样,你少岔开话头。”
“草民说了呀,她崴了脚。”
陈南淮无奈地笑笑,两手比划了个馒头般的大小,叹道:“脚脖子肿这么大,大夫让她静养两三日。”
“真的?”
左良傅恼了,这小杂种在骗他。
男人莞尔浅笑,将怒气收起,斜眼觑向大口吞咽美食的陈南淮,笑道:“本官昨儿已经派人去长安,给你去弄新身份,至于夏秋两税,等年底再给你抽银子。”
“不会太为难大人吧。”
陈南淮故意打哈哈。
“不会。”
左良傅傲然一笑:“这点小事,本官还能办得了。”说到此,左良傅眼皮猛跳了两下,凑近陈南淮,压低了声音:“那么你呢?是不是该拿出点诚意来,几时带盈袖出来。”
“大人别急呀,再过几日吧。”
陈南淮耳朵烧得慌,目光越发闪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