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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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李霁侠开口说话,薛可蕊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他如此一声不吭的模样像极了就要施暴的歹人,只会让她害怕。她一点也不喜欢李霁侠的疼惜,这玩意太惊心动魄了。薛可蕊本能地想拒绝,又觉得有违圣人训,憋了半天终于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望着面色赤红的李霁侠:
    “非得要是今天吗?”
    “……”李霁侠一口噎住。
    “可以明日吗?”
    李霁侠无语,这也能讲条件?他果断地摇摇头:
    “不行,我现在就要。”
    李霁侠哪里肯她拒绝,说完他上前一步,抬手轻轻一推,便将薛可蕊推倒至门边的一张春凳上,抬手三两下除去她身上的重重阻碍后,腰身一挤,迎面而来。
    薛可蕊吓坏了,她那颤若游丝的心防铮然断裂,她一个忍不住,像个孩童般张开嘴便开始卖命地大声哭喊起来。
    也不知道喊了多久,身上的李霁侠倒是没有再做任何额外的举动了,神魂好容易归位的薛可蕊听见李霁侠喘着粗气在她耳边低声地恳求:“娘子别哭,求求你别哭了……娘子帮帮我,让我试一次……”
    薛可蕊愕然,她不明白李霁侠的意思,倒是终于止住了哭。她睁开一只眼,偷偷瞄向李霁侠的脸,她看见他的脸异乎寻常的红,连眼珠子都布满了红血丝,似乎下一秒自他那无一不贲张的七窍里面就要流出汩汩鲜血。
    薛可蕊突然有些担心他真的会突然暴血,对李霁侠性命的担忧,瞬间掩盖了之前对他生起的所有畏惧。薛可蕊瞪圆了两只眼,小心翼翼地望着他的脸:“你没事吧?”
    “唔……无事,只是需要你帮帮我。”李霁侠越发的慌乱,语无伦次。
    “帮你?怎么帮?”
    “努……”李霁侠示意她往下看。
    薛可蕊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她自然不敢听他的话四处乱看,只腾地一声瞬间臊红了脸。她抬手捂住了眼,嘴里嗔骂:“你个死变态,忒不知羞耻了”
    经过此一番过节,二人之前的不快倒是一扫而空,薛可蕊忘记了害怕,她不再一味反抗,只闭着眼睛等候命运的最后降临。李霁侠也放松了许多,精神不再高度紧张,气氛也开始变得和谐起来。
    就在薛可蕊惶惶然不知终日时,她听见李霁侠满含欣喜的声音传来。
    “啊!啊!好娘子,我能行了……”
    就在薛可蕊想要开口询问什么能行了时,只觉身上陡然一重,李霁侠竟一口气背过去,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栽倒她身上,像具僵硬的死尸再也不能动弹……
    第四十五章 冷遇
    薛可蕊被吓傻了,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李霁侠怎么突然就晕厥了。直到端药碗来的芳洲听见了她声遏行云的尖叫, 自卧房外破门而入,薛可蕊的陪嫁丫鬟怀香才手忙脚乱地开始替她穿衣裳。
    枫和园里乱成了一锅粥, 尖叫着要去寻荣国夫人的,抱着李霁侠哭天抢地的,替他穿衣裳系腰带的, 帮他抚胸口顺气的, 往他嘴里灌药的……
    薛可蕊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嘈杂无比的迷乱又混沌的世界,她只木瞪瞪地靠在一旁,死死盯着那面色陡然从血红变成铁青的李霁侠。李霁侠的双眼紧闭,他一动不动,沉沉死气有如实质将他的头脸紧紧覆盖,连薛可蕊都能看到他那乌黑的嘴唇是多么的可怕。
    薛可蕊的心跳得很快,她觉得李霁侠怕是活不长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哪个活人能有如此可怖的颜色。她想哭, 可眼里却是干干的,她为自己晦暗的未来感到绝望, 这里所有的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她害了李霁侠, 这个流着与天子一半相同血液的贵族。
    李霁侠的命如此宝贵, 薛可蕊应该拿什么来偿还……
    只有怀香一直死死搂着她,主仆二人什么话都没有说。薛可蕊想, 怀香应该也被吓坏了:
    不用动脑子, 傻瓜也能够猜到, 如若李霁侠就此离开了人世, 他们整个薛家,估计都得要跟着陪葬。
    不多时,柳玥君来了,胡嬷嬷也来了,薛可蕊看见她枫和园的管事嬷嬷蔡九娘也来了。
    她们无一不是面色铁青,步履踉跄。胡嬷嬷还没来得及进门,便扯开她那标志性的沙哑大嗓门,震得枫和园的房梁都在噗哧噗哧往下掉沫儿。
    “芳洲呢,芳洲呢?芳洲不是在伺候世子爷用药的吗,这都怎么伺候的!世子爷十多年没晕过了,为何偏偏今日晕倒了?芳洲,今日你不给姑奶奶我说出个一二三来,你就等着被打发去人市吧!”
    芳洲哭哭啼啼地滚了出来,咿咿呀呀说着什么,薛可蕊听不清楚。脑袋里全是胡嬷嬷振聋发聩的怒吼,薛可蕊觉得那胡嬷嬷的余音定能绕梁三日不绝……
    最爱说话的柳玥君却是哑着进门的,她似乎要晕过去了,所以发不出声儿来。柳玥君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已经走不得路了,是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半抱半抬地将她塞进李霁侠的卧房的。
    薛可蕊默默地看着她们哭得惊天动地,看着她们暴跳如雷地使唤了一连串的人去催促大夫。她们用看罪魁祸首的眼神看着躺在精美的雕花大床上的,一声不吭的薛可蕊,而她们最高贵的李霁侠却只能躺在净房的地板上——
    因为依照从前大夫的提醒,一旦李霁侠晕倒,是不能随意挪动的。
    不知道忙碌了多久,李霁侠在大夫的安排下,被人用木板抬上了精美繁复的雕花拔步床。而薛可蕊则顺应了众人的心愿,由怀香陪着“暂时”搬去了与枫和园相隔了两个花园的秋鸣阁。
    李霁侠需要养病,禁不得人骚扰,所以薛可蕊心甘情愿地让出了枫和园,她甚至怀着迫切的心情住进了秋鸣阁——
    如果可以,她愿意一辈子都住在冯府某个偏僻的小院,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过自己一个人的日子。
    ……
    秋鸣阁很冷清,就是一栋孤零零的两层楼阁,只因它缩在一大片茶花丛背后,没人走去玩耍,便不会有婢女去打扫房间,而打理花园的仆妇们更不会主动去清理屋子了。
    所以薛可蕊与怀香刚来到这秋鸣阁时,望着满目的凄凉,怀香禁不住自喉间重重叹出一口气。
    薛可蕊笑,“怀香,我觉得此处甚好,清静多了,比世子爷的枫和园强。”
    怀香放下手中的包袱,自顾自开始寻找巾帕、水桶,想收拾出地盘来伺候薛可蕊坐卧。她手上不停,嘴上倒是应承得快:
    “是的,夫人,婢子也觉得此处甚清静,夫人可以好好睡个觉了,吵闹了如此之久,婢子的耳朵里至今还在嗡嗡嗡作响呢……”
    听得此言,薛可蕊自遍布蜘蛛网的格窗旁转过头来,冲怀香认真的问道:
    “是吗?你是不是现在还能听见胡嬷嬷用她那嘶哑又浑厚的声音一直喊:潘儿,你拿的水壶呢,我让你拿水壶你为何拿个杯。潘儿,你拿的水盆呢,我让你拿水盆你为何拿只桶。潘儿,你拿的参片呢,我让你拿参片你为何拿块姜……”
    怀香气结,又好气又好笑,只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她抬起头,望着一本正经的薛可蕊愣怔半晌,突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爆笑起来。
    怀香笑到肚子疼,她连手里的巾帕都拿不稳了,只扔到一旁,捂着肚子蹲下身来“哎哟哎哟”直叫唤。
    薛可蕊望着怀香轻笑,“有这么好笑么?她们从来不都这样吗,一个个跟吃了火炮似的,世子爷不正常,她们也跟着不正常了……”
    怀香依旧笑,笑着笑着她将头深深埋进了自己的膝盖。良久,薛可蕊见她不动,忍不住抬步向她走来,口里轻声唤她:“怀香?”
    待她俯下身子拨动她的头,想看看她的脸,怀香抬起了头,却只见满面泪痕。怀香抬手一把抱紧薛可蕊的肩,将头埋进薛可蕊的颈窝,便开始呜呜呜兀自抽泣。
    “我可怜的三小姐,你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为何偏偏是你摊上了这种事……”
    今日李霁侠的异常,就算是瞎子也都能看得出来。
    薛可蕊愣住了,怀里的怀香甚是伤心,她心里泛起的是浓浓的感动。她知道怀香在为她哭泣,她的夫君李霁侠有病,不仅身体有病,连带心理也是病态的。
    她在冯府过得很压抑,不能骑马打猎,不能游山玩水,不能大声笑快步走,就连说话也只能轻轻地。不过这些她都不在乎,她只希望自己不跑跳,不哭不闹也不笑,能换来一天清静日子过就行。
    她知道柳玥君不喜欢她,可是架不住李霁侠很爱她,那么这就够了,她希望的也只是能凭借李霁侠的爱在冯府能安稳地住下去就行。
    可是照如今的形势来看,想要在这人员构成怪异的冯府里求个安稳,似乎是一件顶困难的事,哪怕她什么事也不做,都会有灾祸找上门来。现在只求大慈大悲的菩萨们定要发功保住李霁侠的命,只有这样她们薛家才能够安稳得了。
    薛可蕊轻轻地拍打怀里啜泣不止的怀香:“怀香,别伤心,我并不觉得我有多么的不幸,你看我们至少还能吃得饱,穿得暖啊,不是吗?”
    怀香止住了哭,是吗?眼看这四处都是灰尘,连墙壁都在漏风的秋鸣阁,她倒是认为往后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怕也是不远了。
    “唔……”怀香揉了揉眼睛,敛下自己难捱的情绪。她是婢子,人家主子都还那么坚强,自己怎能率先崩溃了?
    怀香放开薛可蕊的肩膀,重新自地上直起身来。她拾起掉落在地的巾帕,手里捏好了,端端正正的冲薛可蕊行了一个礼:
    “三小姐,是怀香不好,一点点破事就控制不住自己,白白惹姑娘伤心。”
    怀香愈发不喜欢冯府里的人,她觉得她的三小姐永远都不可能变成世子夫人了。薛可蕊是来李霁侠身边装个样子的,柳玥君昧着良心将薛可蕊迎进门,也只为了满足李霁侠那变态的心理需求,所以在这个只有她们主仆二人的地方,她宁愿依然唤她为三小姐。
    “嗤——还小姐呢,我是夫人……”薛可蕊嗔笑。
    “哪有啊?人菩萨都说了,你是皇后,怀香还等着跟您一起飞黄腾达呢……”怀香拿着漆黑的抹布笑得没心没肺。
    “呔!你这小蹄子,逮着机会就要犯皮,你当我是不会拿你怎样不成?今日你且看我怎么收拾你!”薛可蕊秀目园瞪,作势就要来挠怀香的痒痒。怀香惊,抱着水盆就往阁楼外冲。
    “三小姐饶命!怀香再也不敢了……三小姐饶命……”
    两名女子的欢叫声从灰蒙蒙的秋鸣阁内传入夜色,搅动起一汪墨黑的池水,惊动一树的老鸦,扑棱棱飞入夜空再也看不见。
    秋鸣阁外,老管家冯状提着灯笼,垂首立在一棵老榆树旁,他的身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没在老榆树的阴影内。墨黑的大氅,墨黑的襕袍,与周围的夜色浑然融为一体。
    “大人,银杏林的事……”冯状见主子突然静默不动,似乎正拿不定主意,便开口问话。
    “算了,此事也别再提了,她不是外人,知晓便知晓吧。她跟予儿关系不错,定然不会做出什么对予儿不利的事。”
    “那么大人,今晚您还要给她换地方吗?”
    “唔……”冯驾语迟,低头默了一瞬。
    “今晚暂且就这样吧,明日待侠儿醒转,我细细问话后再做决定。”
    老管家颔首,“大人说的是,问清楚些,也省得荣国夫人追着闹。”
    “走吧,侠儿身子弱,她不是不清楚,今日这番事,就算给她一个教训也是应该的。”
    说完,暗夜中男人的大手一挥,撩起袍角抬步便走。墨黑色的大氅掀起一阵风,呼啦啦扫过秋鸣阁泛出霜白的地面,同它的主人一道没入杂草丛生的月洞门后,再也看不见。
    第四十六章 蜚言
    薛可蕊闯大祸了, 要知道李霁侠可是康王府的独苗子, 冯府的眼珠子。
    如今李霁侠赤身晕倒在同样衣冠不整的薛可蕊身上,这事儿怎么看怎么都是一桩内帷艳事, 实在让人羞于启齿。所以就在那晚事发的当时,激动到快要晕倒的柳玥君也没有冲薛可蕊多问一句话,只是轻飘飘地让她带上怀香去冯府西南角的秋鸣阁住一段时间。
    其实就在李霁侠晕倒的第一时间, 薛可蕊就意识到, 自己怕是与李霁侠的意外昏厥脱不了干系了,毕竟李霁侠如此激动也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只是以她的生活经验,她无法想象人们会如何脑补她与李霁侠相处的场景。
    当她的兄弟薛战怒气冲冲来到秋鸣阁,扬言今日就要将她带回薛府时,薛可蕊还在极力替冯府的人说着好话。毕竟冯家是凉州的天,父亲薛恒再怎么有钱也得要仰仗冯驾的鼻息生存。
    可是薛战忍不了了,他气急败坏地痛骂冯府的人们一个个都是猥琐又龌龊的小人, 满腹男盗女娼, 这人模狗样的冯府真的是帏薄不修,在这里多呆一分钟都会让他无法呼吸!
    薛可蕊无端觉得好笑, 薛战也是气极了, 口不择言, “男盗女娼、帏薄不修”此话从何说起?
    她摇摇头,想劝说薛战勿要听风就是雨, 冯驾清正廉直, 冯家对她也并没那么苛责。
    可是薛战就是一个点燃了火的爆筒子, 他怎么可能听得进薛可蕊那苍白无力的辩解?
    他气冲霄汉地诅咒所有嘲笑薛可蕊“欲壑难填”、“如狼似虎”的冯家奴才。果然是鱼找鱼, 虾找虾,乌龟配王八。这帮只配供人奴役发卖的贱人,跟他们的主子一样不要脸皮,不是女主人的女人竟也能登堂入室,与自己的妹夫搅到一处,偏偏还无名无份地一起生活了如此多年,也不知被多少人看过笑话了……
    薛可蕊目瞪口呆,她第一次发现她的这个兄弟竟然也是一位隐藏已久的骂街圣手,她手忙脚乱赶紧捂紧自家兄弟那毫无遮拦的大嘴。
    “薛战!你再这样口无遮拦,你今天就得给我回薛府!”
    薛可蕊瞪着眼,向薛战下了最后通牒。
    “好!你当我还稀罕这腌臢之地不成?走,咱姐弟俩这就走!去他狗日的节度使府!去他……”
    薛可蕊大囧,一巴掌拍上了薛战的胸膛,止住了他那振聋发聩的怒吼。
    “你说,你可有当着他们的面这样骂过人?”薛可蕊横眉冷目。
    “……”薛战一愣,挽起袖子,一脸戾气:“说啊!有什么不能说?这不都是事实吗?他们有脸做,还不准我说了!”
    “你……”薛可蕊指着薛战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薛战这样毫无顾忌地四处开炮,往后自己在冯府,还能怎么混?
    “我说三姐,有咱爹撑腰你究竟在怕什么?你说你忍气吞声这么久,也没见有人说你什么好,不若你干脆强势一些,将那瘦猴子休了,咱回家。如果凉州呆不下去,咱搬家去余杭,听老宋头说,这几年来咱家的皮草铺子油水足着呢!咱薛府家大业大的,老爹又有本事,往后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君,咱都能给你……?”
    “够了。”
    薛可蕊扶额,沉声打断了自家兄弟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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