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川一愣，心下顿时恍然。
    不用说，这名吴主任的态度翻天转变，自然和那名于局长有关。
    心头一暖，陈小川也朝于局长报之一笑，暗暗记住了这个人情。
    “……不好意思，主任，是我的错，我，我向他们道歉。”
    王强默然了片刻，死死咬着嘴唇，然后颓然松开了垂在腰间的拳头，嗓音嘶哑的说道。
    形势不由人，眼下陈小川一伙人有吴主任撑腰，自己还能怎么办？
    他浑身僵硬，只觉脸上火辣辣的。
    之前那些志得意满的话语，此刻竟是仿佛一道道耳光，狠狠扇回在他的脸上。
    “呵，道歉，你以为轻飘飘一句道歉，就把这件事掩盖过去了？”
    吴主任显然没有打算这么轻易放过王强，鼻尖重重一哼。
    “王强同志，我觉得如今你不再适合担任检查员这项职务，从明天起，就去档案科报道吧。”
    冷冷说完，吴主任再也不看一眼如遭雷击的王强，走到陈小川身边笑了笑。
    “请问，你就是陈家村的陈小川同志吧？”
    “吴主任您好，我就是陈小川，多谢您前来主持公道，要不然，我们陈家村的舞灯队，就要错过这次十方县的舞灯大会了。”
    陈小川瞥了眼脸色惨白的王强，转头对吴主任感激笑道。
    “呵呵，不用这么客气，我多次听于局长提起过你，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才啊。”
    吴主任是个官场老油子，哪怕只是第二次与陈小川见面，依旧表现得极为熟络。
    他主动上前，同陈小川紧紧握了握手。
    这感人的一幕要是落入不明真相之人的眼中，或许还会以为这两人，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呢。
    “呵呵，吴主任说笑了，那啥，舞灯大会已经开始了，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花花轿子人抬人，对于吴主任的客套，陈小川心中了然，也不说破，同吴主任笑得极为和睦。
    “哦对了，差点把正事给耽搁了！”
    吴主任一拍脑袋，也不多说了，一挥手，亲自批准了陈家村舞灯队的入场。
    脸色煞白的王强站在检查桌后，呆如木鸡。
    他木然望着陈小川一行人，匆匆往锣鼓喧天的会场中心赶去。
    完了，这下子是真的完了……
    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喃喃，王强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档案科是个什么部门，王强心知肚明。
    每天的工作，就是看守满屋子的纸质档案，没事了还可以喝喝茶看看报纸。
    那日子，过得倒也悠闲。
    但问题是，他才二十几岁啊！
    正是在政途上大展拳脚的时候，调入档案室那种满是灰尘气息的部门，那就跟提前退休有啥区别？
    而且档案科里，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
    自己好好的一个年轻小伙子，混进老年人的队伍里去，这特么到底算个啥事啊！
    “你说你小子啊，惹谁不好，偏偏去惹陈小川。”
    见陈小川一行人走得远了，吴主任收回目光，转而盯着脸色惨淡的王强，摇摇头。
    “主任，主任我错了，您就原谅我这次行不行？我，我以后保证痛改前非，不再犯这种低级错误！”
    王强回过神来，急急忙忙朝吴主任低声下气的恳求道，心里那叫一个悔恨。
    这个十方县衙门的科员身份，是王强的二叔费了老大的关系才求来的。
    光是喝酒送礼，就足足花了十多万。
    眼下吴主任轻飘飘的一句话，这十多万岂不就跟打了水漂没啥区别？
    要是让二叔知晓了自己因为刻意刁难陈小川，这才丢了饭碗，他老人家岂不得活活气出心脏病来？
    以后逢年过节，自然也没脸去见家长了。
    想到这里，王强心里更是悔恨，差点忍不住想要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都怪自己一时逞能，这下子好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只能给你透露一句，人家陈小川 啊，在市里面有大人物罩着呢！”
    或许是王强那副险些痛哭流涕的模样太过可怜，吴主任心下一软。
    左右看了眼没人注意这边，这才凑头到王强跟前，压低嗓音道。
    “你应该知道，重返咱们南陵市政坛的柳正源副市长吧？”
    王强欲哭无泪的点点头。
    “我听市里面的一个同事说起过，柳市长在大年夜没有呆在市委大院里，而是乘车下乡，去了陈家村的一户农户家里。”
    说到这里，吴主任的神色显得更是神秘，“好像那家农户的主人，就是叫做陈小川……”
    轰！
    这话宛如晴天霹雳，顿时震得王强脑海一片空白。
    扑通一声，却是他小腿发软，一屁股跌在在冰凉的凳子上。
    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不说王强的黯然悄声消失，陈小川一行人到了会场中央。
    还没等舞起来呢，十来条大家伙，便迅猛的包围过来。
    如同不怀好意的怪蜀黍，笑眯眯的盯着这条新来的小家伙。
    看着灯影下那些眉开眼笑的汉子，陈小川嘴角有些抽搐。
    好歹也是乡里乡亲的，这些汉子笑得那叫一个人畜无害，那……待会儿动起手来，是不是稍稍留点余地？
    眼见这些长龙越挤越是望这头靠近，根本没打算让陈家村这条小家伙舞动。
    陈小川嘴角泛起一抹坏笑，头也不回的低喝一声。
    “给我撞！”
    话音未落，他双臂一抬，那外貌简陋的娇小龙首顿然高高昂起，凶猛迎向对面那些大家伙。
    咔擦！
    首当其冲的一条长龙原本舞得正欢，见那个黄不溜秋的小龙头撞来，灯身下挥舞灯脚的汉子丝毫不以为意，反倒还觉得陈小川这下傻的可爱。
    结果，没等他嘴角笑意绽开，只听得自家龙首响起道破碎的哀鸣声。
    汉子一呆，愣愣抬眼，顿时就吓得张大嘴巴，险些没有咬到舌头。
    碎了，自家那颗斗大的龙头，就这么被撞得四分五裂，破碎了一地的竹架纸屑。
    “……沃日！”
    足足过了三秒，汉子才回过神来，又是心疼又是羞恼，忍不住张口低低骂了句。
    想要去找之前那盏小龙灯的麻烦吧，抬眼一看，却见对方已经乘着自家龙灯受损的档口，顺利挤进了舞灯队伍之中，逐渐往会场中心靠去。
    还能咋办？
    只能自认倒霉呗……
    汉子满眼的不甘，率先举着凹陷得厉害的龙首走向会场边缘。
    自家龙灯成 了这副样子，舞灯大会是注定没有希望了。
    然而，没等汉子一行人走远，身后便接连传来跳脚大骂之声。
    汉子等人一呆，愕然回头望去。
    愣了愣，齐齐都乐了。
    原来陈小川撞坏了汉子等人的龙灯之后，又有几条不开眼的长龙挤了过来。
    似乎觉得满会场都是巨无霸，也唯有这条小家伙好欺负，能体现他们的存在感。
    可惜的是，他们这次，注定是要为别人展示存在感了。
    咔擦咔擦的接连碰撞之声不断响起，一时间，会场内长龙翻涌，灯影摇曳，好似一场群龙争霸的大战。
    而陈家村的龙灯所过之处，简直就是横冲直撞，毫无顾忌。
    不多时，身后便留下了一地的残肢断臂。
    那场面……十足的血腥暴力。
    也正是由于陈家村龙灯的搅合，好好的一场舞灯大会，突然间就换了画风，成了一场你争我斗的群殴……
    舞灯的汉子苦不堪言，瞧热闹的观众反倒是嘻嘻哈哈，看得双眼直冒精光，只觉皮肤上都起鸡皮疙瘩了。
    多少年了，就没见过这种别具一格的灯会！
    别说，看起来真是贼带劲！
    主席台上的十方县衙门的各位领导，也是看得暗暗咂舌。
    精彩，实在精彩，可惜就是太混乱了些，要是闹出伤亡事故，那就不太好了。
    “小吴，你下去处理一下，今晚的舞灯大会就到此为止吧。”
    主席台上有人开口说道。
    “……好，好，我这就去。”
    那名吴主任可没资格坐在主席台上，傻愣愣的站在一旁瞧了半天。
    此刻听到那名领导的吩咐，连忙操起话筒，先是喂了两声，然后连连开口，叫停台下的混战。
    围观的群众顿时一片嘘色。
    还没看够呢，就这么叫停了？
    接下来便是投票环节，主席台上各位领导提起笔，在小纸片上写下了心仪的舞灯队，然后交给主持人宣布投票结果。
    毫无疑问，陈家村那条小黄龙，由于刚才的表现实在太过扎眼，让人不侧目都不行。
    “获得十方县舞灯大会第一名的是……来自陈家村的舞灯队！”
    当那名穿着恨天高的美女主持，用娇媚的嗓音大声宣布出来，会场内外一片死寂。
    只有陈小川五人高兴得欢呼雀跃，拼命鼓掌。
    与此同时，坐在陈家村电视机前的陈家村村民，正观看着十方县电视台的直播画面。
    当看到这一幕之时，更是不少人都留下了激动的泪水。
    多少年了，俺们陈家村，总算是扬眉吐气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