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月问青山_88
他身后传来一声闷哼,方才以剑偷袭的人被他打回去的剑洞穿心口,钉在了后面不远处的树上,立时咽了气。
他一手抱着唐昀一手应对四面八方来的攻击,时间一久他疲态尽显,好几个当口差点被捉到破绽,饶是他再怎么反应迅速,一剑将对方毙命之前,肩背上还是受了伤,伤口往外渗血,隐隐作痛。然这些于他而言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唐昀的呼吸越来越轻,脸色愈发苍白。
——他们没有时间了。
而那边,单修明不敌司徒剑,做了人质,明晃晃的剑就放在他的脖颈,阳光照下来反**白秋令眼中,他一阵目眩,将唐昀又搂得紧了些。他从不是无情之人,可这一腔热腾腾的对生命的无限珍惜,到了这一刻全都不作数了——他想,若是单修明还能再坚持片刻,或许他就能带着唐昀和横君剑安全躲进飞星谷,哪怕是用单修明的生命做代价。
司徒剑将单修明交给身后手下,一步一步朝着白秋令靠近,白秋令满心满眼都是伤重的唐昀,手搭在他脉搏上感受着那微弱的跳动,一时不察,竟被不知何时围拢在他身后的人踢了一腿,单膝跪跌下去。
他以清羽撑地,那依然寒光四射的宝剑重重插进泥土中,噌的一声响,分外刺耳。危急时刻他亦不知凌君采药路过谷前,恰好看到他将横君交到了司徒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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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剑客的一身傲骨也就此折断,白秋令见凌君盛怒之下根本无意听他解释,扑通一声跪在原地,恳切地郑重承诺道:“谷主救命之恩,此行就算是刀山火海,晚辈也定将横君取回!只是——只是他的性命......”
“让你取剑你便取剑,你不问缘由不问是非,”凌君冷笑一声,越过白秋令上前将地上的唐昀打量了一遍,“这人当真对你这么重要?”
白秋令肩头一松,许多画面在眼前闪回,凌君这句话仿佛又一次提醒了他。
原来他什么都不甚明白,现在却为了唐昀,其他的全然不顾,只想救他性命,将那未出口的半句话说给他听。
他双唇一碰,缓缓应道:“重要。”
凌君听他一言笑得便更嚣张,回身讥讽道:“年少无知,这天下便没有什么能重要得过自己的性命!”
白秋令沉默颔首,清羽哐啷一声落在地上,双手紧握成拳,片刻后一字一句道:“谷主既答应我,取回横君便救他,我此去临海山庄十五日必返,还请谷主帮忙照看。”
“七日,你只有七日——”凌君复而走到白秋令面前,并未开口让他起身,但语气软了许多,低头看他一眼又道:“不过是伤及心脉,旁人救不了,我飞星谷有的是法子救他,但若是你不将横君七日取回,他必死无疑。”
白秋令猛地抬头,情急之下他站起身来,上前一步急道:“此去临海山庄就算是一刻不歇快马赶到,也得三天...”
“我不知你二人是如何取得横君,能将横君从戒备森严的临海山庄盗走,实属有些本事,但若只有你一人,那便是凶险万分。”凌君说罢,抬手袖中便飞出两枚飞针直直钉进唐昀的胸前,白秋令反应极快,飞身扑到唐昀面前,仔细查探他的伤口。
“前辈这是!”
“你若再耽误些时间,回来就只有领他的尸体了。”凌君瞥白秋令一眼,上前将人推开,竟然抓着唐昀的衣领把人扛在了肩上,头也不回便朝谷中走,“飞星谷向来说话算数,你若是还有命七日之内赶回来,这人就死不了。”
白秋令眼下没有别的办法,跌跌撞撞起来跟了几步,却被凌君一排飞针拦在了谷前。他看着远去的凌君的身影,上下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没再说话,一咬牙飞身离开,朝着临海山庄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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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星谷在西面人迹罕至的深山中,而临海山庄临海建在这最东面,白秋令来不及问为何凌君执意要横君剑,披星戴月便赶了整整三日的路,终于在扬兰城暂歇了一个时辰,抓紧时间将这万分紧急的情况告知了凭楼阁。
他手书一封写给了程青怀,让她一日后至临海山庄接应,若子时他还未出来,那便要带人硬闯,杀出一条路让自己把横君剑送到飞星谷凌君手中。
自然是等不到程青怀的回信的,他孤注一掷只身潜进了临海山庄,还是走的与唐昀初遇的那个山林,将两人一路追逐而过的林间小道又走了一遍。他站在唐昀当时小憩的树下仰头看了许久,不见自己面前轻纱摆动,忽而想起当初自己带席帽遮了一张总是招惹是非的脸,却还是莫名其妙吸引了唐昀的目光——此时他才细细思索,为何人海茫茫,只是那惊鸿一瞥,就成
了唐昀口中的“最好看”和“最喜欢”。
何时开始,他的记忆之中唐昀已占据了大部分,对唐昀的感情也占据了他整个人的大部分。想着,他便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不讲道理,竟然生生将他密不透风一人独行的人生撕开一条缝,嚣张霸道地挤了进来。
临海山庄加强了防卫,这守卫换班之际都十分谨慎,白秋令在最近的后山门潜伏了许久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进入山庄。他轻巧地一跃而起,伏在屋顶瓦片之上,警惕地观察院中的动静。
此前不知唐昀是在何处取了横君剑,他只凭直觉猜测司徒剑不会将横君放在轻易能让人拿走的地方,且经过这次风波,要重新拿到横君离开临海山庄恐怕是难上加难。
他一直等到夜深人静,临海山庄却还是灯火通明,司徒剑时不时从屋里走出,招来管事问情况。这临海山庄的弟子也像是不知疲倦,轮流值守未有一人松懈,整个山庄密不透风,他思来想去,又趁着司徒剑回屋的空当轻手轻脚从屋顶直接掠向了后山。
临海山庄的后山倒是与其他门派一样,静谧而不可测,白秋令仔细观察了周围环境后,一脚踏入了一个避无可避的剑阵。
破剑阵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自小他便与剑打交道,除了偶有几个套路清奇的剑阵,这天下剑阵他几乎都从书本上看过,也在司言的带领和教导下布阵破阵,眼下这剑阵根本困不住他。
他很快从剑阵中出来,退了几步抬手一剑直捣阵眼,眼前这万剑齐放的剑阵立刻应声停下,面前的空地上仅仅只有一把剑静静躺着。他上前查探一番,站在阵的中间分别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望出去,脚下一顿,而后朝着东方走了出去。
不出意料,他再次一脚踏入了第二个剑阵。
他心无旁骛地破阵,与刚才的剑阵不同,这阵看似只有一把剑,实则是真正的万剑齐放,危机四伏。他抬手拦**侧破空而来的剑风,推掌相迎,那剑尖堪堪在他手心转了几圈,倏而便原路折返,又消失在那千万道剑影之中。
这剑影变幻莫测,白秋令荡开身前的剑,却已避不开腰侧的横剑,他闪身往左,一脚踏上脚边石块,纵身一跃足尖轻点在清羽剑身,借力翻腾一圈,周身内力爆发,由内而外生生将整个剑阵的剑震得一颤,他抓住这契机,一把握住清羽横扫,懒腰将这剑阵“斩断”,撕成两半。
他翻身躲过纷扬落下的残剑,咽喉一热捂住心口吐出一口血来,腥甜温热的液体从他齿间渗出,伴随而生的还有胸腔的灼热感。他知自己这是方才内力爆发,却来不及收敛,那股强大的内力回来的时候便冲撞了他的心脉,直接撞“散”在他体内,四处游荡,紊乱不堪,像是一刀一刀在他内脏刮过。
他救人心切,即便察觉了周遭不对劲,但破了这个剑阵还是要继续往前走——若他猜测没错,临海山庄早便知道他要来取剑,这剑阵一个接一个就是为他设下,目的不是阻止他拿走横君,而是要将他一条命留在这里。
可司徒剑再狠,终究狠不过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