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江深还是老样子,因为个子太高走路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的垂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清爽的很。
少年样,却要比过往成熟了许多。
身上套着极不合适的正装。
实际上江深是衣服架子,宴宴却是第一次见着他穿着极具违和感的衣服,像个怪异的大人。
她的意识有些渺远,想到好久之前的事情,像是猛烈的撞上了衰老。
过去的日子也渐渐的消逝,陨落在宇宙里,那处不再有留声机也听不见吉他声。
浪漫的日落和暧昧的绯红早就偷偷跑掉了。
江深旁边站着一个白白净净的男生,矮他一截,仰着头望着他笑,挂着两个浅浅的梨涡。
像颗软糯糯的牛奶糖。
宴宴想要是她,一定舍不得将这个笑藏起来。
她会低下头也冲着他笑,然后摸摸他的脑袋,夸他可爱。
殷离牵着她的手,见她停在原地,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起初也不恼。
陪着人站着,顺带着越过她的视线往前面望去。
瞬间黑了整张脸。
那头江深身旁的小男生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偏过头,眼睛亮亮的。抓着他的手臂往宴宴这个方向拖。
宴宴想躲,猛的背过身,要往前走,被殷离拉着迈不开步子。
惹红了眼。
“老师。”
那头传来一阵清脆脆的叫喊,宴宴熟悉这个声音,自然也想起了前段时间那通电话。
“嗯”
殷离点点头,难得的热络。
宴宴估摸着这人又在打什么花花肠子,又不愿意见着江深,一时间呆在原地,有些无措。
两个人就这怪异的姿势僵持着,穿着一样的衣服,谁也不退让。
有点心的也知道两个人什么关系。
眺望见着怪异的场面有些乐呵,也不点破。
倒是江深身形微滞,他简单的对殷离点了头,算是打过招呼,眼神焦灼在那个瘦小的身影上。
有一瞬间的茫然。
“哦,这是你师母,打个招呼吧。”殷离把人掰过来,宴宴垂着头,像个认错的小孩,透着点不合时宜的生硬。
“师母好。”眺望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开心的笑着问了声好。
宴宴点点头,也不看人。
场面一度沉寂。
最终在沉默里,宴宴还是顶着试探的目光抬起了头。
这一抬眸,恰好就跌进了江深死水般沉寂的眼底,那一瞬间少年好像突然长大。
宴宴难过着,微皱的眉掀起叁月的烟波,黯淡了湖面的涟漪。
她只知道泔水街的荷花不会再盛开了,她心心念念的少年也不再属于自己了。
宴宴一向不怯懦,敢作敢当,从不陷入无意义的纠结和徒劳的悔恨之中,但这一次她难捱了。
江深眼眶泛红,视线停滞在她的戒指上,里面冗杂了太多的不解,像个受到欺蒙的孩子。迫切的想要个答案。
她只是无意识的摇着头,眼底藏着泪。被殷离握着的手紧了又紧,止不住的颤抖着。
“老师,课上您回答的那个问题我想明白了,谢谢。”
眺望道着谢,和殷离交流着。丝毫没有觉察到微妙的氛围。
两个人交谈了一会儿。
殷离视线转到眺望身侧的江深身上,见他直勾勾的盯着宴宴脸色有些阴沉。
“这位是?”他故意提起。
眺望见殷离看着自己环着江深的手,有些意味深长的模样。
猛的放开江深,脸上一阵绯红。
殷离只是笑,没拿出什么区别对待的态度。
眺望见天聊死了也该走了,打了个招呼就要拖着江深走。
可人跟块木头似的杵在远地,一动不动,红着眼睛看着师母。
眺望有些不解。
他的目光过于炙热,明晃晃的扎眼,他直觉不对劲,只能用尽了全身的蛮力把人拖着往前走。
满肚子的不明所以。
最后宴宴也没能和江深说上一句话。
看着人被那个好看的男生拖着离开了,带着点打情骂俏的意味。
能说些什么呢?
根本没必要,也没有意义。
宴宴嘲弄似的仰着头,晃了晃脑袋,滑稽派作风,硬生生的把眼泪憋了回去。
殷离冷着一张脸,握着她的手都紧了好几分,浑身上下都敛着寒意。
像匹野狼,暴力狂躁瞬间浮生。
宴宴一阵后怕。
又心底嘲讽着他活该,明明知道两个人什么关系非要找不痛快,确实是有病。
自己搞出来的尴尬,还好意思一副穷酸媳妇样。
殷离拉着宴宴进了一间服装店,里面全是高定款,随随便便一件价格就高的离谱。
宴宴看到不少眼熟的衣服,有一些殷离早给她备在衣柜里存放着的衣裙,重了样。
店员见着殷离,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像是见到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殷先生,请问你需要些什么?”
那个女店员问着。
殷离没看她,眼神在宴宴身上流转,让人没由来的心慌意乱,脊背发凉。
“这季的新品都拿出来给她试。”
殷离坐在试衣间内的沙发上,宴宴被他如狼似虎的眼神吓得退到逼仄的角落里窝着。
旁边摆着好几个架子的衣服。
他骨节分明的指尖划拉过一排排衣服,看着躲角落里的人。
只好站起来,把衣服推到宴宴身前,脸上仍旧是挂着笑,却极冷,裹着晦暗不明的神色。
眼底汹涌成灾。
宴宴喊着他的名字。
殷离像是没听到似的。
在一堆衣服间挑选着,最后拿出一件细腰长裙。
黑色的,裙摆开出一个细长的口子一直往上延伸,裸露着后背,仅仅由着一条窄细的带子装饰。
像是一件极其不规则的艺术品,带着原始的冰冷和疏离。
宴宴讨厌这件衣服,充其量只能算是遮羞布,她若是穿上,那顶多是给殷离这个王八蛋增加情趣。
最后还是会被他脱下来,连带着羞辱和充满恶趣味的调侃。
殷离迈开步子走到宴宴面前,角落里的小小身影有些蜷缩,微微颤抖着。
“殷离,我不要这件衣服好不好?”宴宴仰着头,眼底果真滴出点花来。
她刚刚憋的那么辛苦,硬是没有掉一滴泪,现在反倒泪水止不住的落。
殷离记得以前只要殷怔在,不管怎么样,母亲总是笑盈盈的,只有房子空荡下来才会一个人躲着哭。
为什么呢?
大概是真正爱着,却因为触碰不到,便不愿在他面前再多讨嫌了。
往日殷离最看不得宴宴的掉珠子了,除了在床上,其他时候只要她眼眶红了点殷离就心疼的不行。
可今天却觉着这泪扎的他心口疼。
殷离不为所动,只是冷冰冰的望着宴宴,像是一瞬间看透了她所有的伪装和把戏。
“宝贝,你不乖。”殷离轻声说着,语调却并不和缓,起伏抖转间,宴宴的心也跟着落入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