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2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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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虞诞芝的克制来,虞师放在得知谕令特赦之后,整个人都神色飞扬了。
    这种飞扬,衬着他暗沉的脸色和深陷的眼窝,看起来有种难以形容的怪异。
    他的胸口还是很痛,可是心里有说不出的快意,许是因为来了谕令,许是因为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他心里突然涌上了一股勇气。
    他略微佝偻着身子,走到汪印面前,仰着头冷声说道:“汪督主这几日的盛情,本世子一定会记得的!日后有机会,定会好好报答汪督主这几日之恩!”
    他说的咬牙启齿,谁都听得出好这个报恩是什么意思。
    汪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而勾了勾唇角,笑道:“……说起来,你的供词还在本座手中呢。这些供词本座还没有呈送皇上,迟些会发生什么,谁能料得到呢?世子爷似乎放心得太早了。”
    看着他的笑意,彷如妖孽一般,虞师放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终于想起了这几天的遭遇,那不知何处来的勇气一下子就消退了。
    是,缇骑的确没有刑求于他,可是那些摆在他面前的刑具,还有方衍等人的鬼哭狼嚎,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他。
    他还记得父亲的吩咐,无论如何都不能招供,但是他迷迷瞪瞪,似乎从来没有清醒过,但是深埋在心底的话语已经一一招了出来。
    那供词上还有他的手印,他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招认了,他还以为,接下来他会被定罪,可是万没有想到,他能够离开韶州狱,他可以平安离开了!
    就算汪印是缇事厂督主又如何?就算他招供了又如何?谕令已经下来了,就算汪印也奈何不得!
    想起这几日的惊恐无措,想起缇骑的目中无人,虞师放心中的怒意便压过了惊恐,最后还是忍不住狠狠地刮了一眼汪印,还想开口说些什么。
    他才翕动嘴唇,就听得父亲虞诞芝一声冷喝:“放儿,我们回府,不得多言!”
    儿子说这些话只是逞一时之快,一点用处都没有,汪印是个疯子,绝不能以常理来论,现在好不容易事情平息了,绝不能与其直面对上。
    况且,现在他很想知道,儿子到底招认了什么!
    虞诞芝父子离开之后会怎么样,汪印并不理会。
    不过虞师放离开之前那个阴冷的眼神,汪印主意到了。
    他没有想到,一个历经了缇骑审问、吐出了真实口供的人,竟还敢露出这样的眼神。
    通过这几日的审讯,汪印已充分了解虞师放是怎样的性格。
    作为镇国公府的世子,虞师放一直养尊处优,凡想要的,几乎没有得不到的时候。
    从南库之前的事情看来,这个人有野心有胆子性情也够狠……然而在面对缇事厂的审问的时候,这个人的表现实在一言难尽,竟那么容易就招供了。
    正因为太容易了,汪印断定,这样的人是十分自我的人,永远以自己为第一考虑。
    所以,虞师放在面对缇骑审讯的时候,为了不受皮肉之苦,什么都招认了;
    又在得知谕令到来、得知自己平安无事之后,便如此肆无忌惮地说了那番话语。
    这个人,绝算不上城府深,却是一个狠人一个疯人。
    现在,这样的人在南库做下那么多恶事,却能全身而退。
    呵呵。
    想了想,汪印淡淡吩咐道:“将虞师放的口供送上京兆,将南库深坑那些白骨腐尸描述得清楚一些,迅速送抵御前。”
    虽然接到了谕令,虽然已经让虞师放走了,但是汪印还是想确认一下。
    皇上,在看到了虞师放的招认后,谕令会不会有所改变?
    唐玉当即领命,按照汪印所吩咐的那样,立刻将急信送往了京兆。
    这一次,汪印仍然无须等待太久。很快,永昭帝的旨意便来到了岭南道。
    和上前一次,永昭帝表示已经知道了,并且针对南库做了一番安排。
    皇上有令:夺虞诞芝总管之位,此后南库不设总管,改由岭南道观察使和岭南卫大将军共同掌管南库。
    至于南库督查,则另有安排,令汪印尽早回京,余事再说。
    第441章 失望透顶
    看到这个谕令后,汪印再一次沉默了。
    边上的封伯也看到这个谕令,终于忍不住说道:“主子,南库窝案,虞师放是首恶,难道就让他这样处身事外吗?”
    封伯简直不能理解,皇上为何会下这样的谕令。
    虞师放贪腐不说,虞诞芝还带兵前来威胁,怎么可能是一时糊涂就能遮瞒过去?皇上对镇国公府真的恩恤如此?
    “镇国公府想必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也做了许多安排,才会令得皇上下此谕令。”汪印这样说道,狭长眉眼中有着了然。
    帝王的心,不是求情就可以得来的,虞诞芝得皇上如此恩恤,显然太不寻常。皇上下了这样的谕令,到底有何因由呢?
    现在,汪印无从探究,也不怎么想探究。
    他所在意的是,虞师放最后会怎么样。
    封伯说得没有错,南库这种种事情,虞师放就是首恶,首恶能逍遥法外吗?
    汪印白皙修长的手指按压着这谕令,许久都没有动一下,神色依旧是一片淡漠。
    这天晚上,他唤来了唐玉,平静地下了一个命令。
    听到这个命令之后,唐玉黝黑的脸容微微表色,随即凛然道:“厂公请放心,属下一定会办妥此事!”
    虽然他心中觉得这个命令实在怪异,但是厂公的吩咐,他绝对会做到!
    封闭在一旁听着这个命令,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主子下了这个命令,必定有道理。
    既然谕令不可违,可以让虞师放脱身,那么主子也有对应的办法。
    镇国公府内,在得知儿子招认了什么之后,虞诞芝无力地倒在椅子上,原本就疲惫的神色看起来异常憔悴,容貌显得更老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虞师放,喃喃道:“你怎么能将一切都如实说出来了?为父不是告诉过你,什么都不能说的吗?”
    “父亲,孩儿自然知道什么都不能说,可是……可是缇骑太可怖了,父亲,您不知道缇骑的手段,孩儿不得不招啊。”虞师放低头回道,声音惴惴不安。
    他哪里不记得父亲的话语?可是在韶州狱那样的环境里,在缇骑处处紧迫的情况下,他连自己什么时候招供出来的都不知道!
    他身上是没有什么受伤的痕迹,可是缇事厂的手段,从来就不会落在真正的伤痕上呀!
    想到这里,他捂着胸口,低眉对虞诞芝说道:“父亲,孩儿让父亲劳心了,孩儿以后会小心谨慎的,可恨那缇事厂……”
    虞诞芝冷冷地看着他,沉声喝道:“别提缇事厂!若不是你为非作歹前,缇事厂怎么会审查?国公府中什么没有,要你在南库冲牟利?此事完毕之后,你什么都不用做了,就好好留在家里反省!”
    他身子忍不住往后靠,似被抽调全身力气一般,朝虞师放摆摆手,冷淡道:“为父为了保住你,将镇国公府百年世袭的声誉都丢了,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看着儿子脸容上的阴狠,虞诞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可是,不管是不是做错了,这些事情他都已经做了,没有退路,也后悔不得。
    他自知已经年迈,已经没有几年好活了,就是没这几年好活,他无法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所以儿子还是保了下来。
    其余的,那就顺应天命吧……
    察觉到父亲的疲倦与冷淡,虞师放再一次愧疚地说道:“阿父,是孩儿不对……您,您别生气……”
    可是,虞诞芝已经合上了眼,连再看儿子一眼的心情都没有了。
    虞师放见状,只得无奈地离开了,离开之前还吩咐管家好好照看好父亲,云云。
    一回到自己的院子,虞师放脸上的愧疚便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缇事厂,汪印!总有一日,本世子要讨回公道,总有一日!”
    回到府中之后,他越是想,心中越是不忿和难堪。
    在韶州狱轻易就招供出来,这令他自己都无法接受,这在他看来就是人生的污点。
    而这些污点,都是因为缇事厂和汪印,若不是他们,他何须受这样的罪!
    “世子爷,正是这个道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过了这个难关之后,事情就好办了。”一个中年管事模样的人谄媚地笑道。
    他是跟随在世子身边的人,只有世子好了,他才能好。
    世子在南库得到巨大好处的时候,他当然也得到了巨大的好处。
    虽然世子现在不能做些什么,但是以镇国公府在国朝的地位,待这事的风头过去,待汪督主等人离开岭南道,世子想做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所以管事不遗余力地奉迎着虞师放,就是希望自己主子能够振作起来,只要世子还在,何愁没有好处?
    听了这些话语,虞师放神色好看多了,他点了点头,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
    忍一时之辱,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缇事厂离开了,他必定会……必定会讨回公道!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正因为这样牵动了胸前肋骨的痛,让他的身形微弓着,脸容显出一种异样的阴森狰狞。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声细微“嗖”的声音响起,一支锋利的弓箭从他右侧方向射过来,夹杂着的无可抵挡的凛然和狠辣,在他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之前,直直没入了他的左胸。
    弓箭力度极大,寒铁箭簇穿过了他的衣衫,射进他的血肉,只留下半截羽尾在外面。
    “呃……”虞师放只来得发出这一声痛呼,便两眼瞪大倒了下来,几乎连抽搐都没有,便瞬间毙命。
    他身边那位随从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下一刻,中年随从的甚至剧烈颤抖起来,整个人都扑在了地上,声嘶力竭地喊道:“来人啊!来人啊!世子出事了,世子出事了!”
    第442章 射杀
    当虞诞芝听到下人汇报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久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在镇国公府内,他的儿子被人射杀了,一箭毙命!在镇国公府内,他的儿子被人射杀了!
    如果不是属下们面如死灰,他会以为听到这是一场恶意闹剧。
    可是,在镇国公府内,谁敢与他开这样的玩笑?
    意识到这事是真的之后,虞诞芝跌跌撞撞地往虞师放的院子跑去,在见到院子中的情形后,他呆立当场,瞬间老泪纵横。
    儿子倒在了地上,圆睁着眼睛,脸上是一片骇然,而他的左胸,就插着只剩半截的弓箭。
    这支弓箭,没有任何标记,就是寻常可见的弓箭。
    正是这样普普通通的弓箭,要了他儿子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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