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法_67
“不想听我的课?”乐正纯挑眉看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呃,您这节是什么课?”步朗尼慌张地看了看手表,“哎呀,都四点多了!”
乐正纯耸肩道,“你刚才睡忘了?今天下午的课全部结束了!你还不走?”
步朗尼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低头致礼道,“嗯,我这就走,乐正教授,什么时候再到我家吃饭呀?”
总算还客套了一句话,说起来中秋节之后步微一直让他找机会好好感谢一下乐正纯,他还没想好怎么谢呢。
要是给一般人的好处无非是钱财礼物,而有水准的谢礼往往最来把握,既要投其所好,又要做得君子有节,步朗尼还不擅长这样的交际。
乐正纯双手一摊笑道,“好呀,不过我最近可穷啦,你请我吃饭吗?”
“当然我请啦,”步朗尼稍微放下心来,虽然这位年轻的教授随和可亲,但无论作为客人还是老师,都需要自己毕恭毕敬地对待。他迅速回忆了一下最近的安排,慎重地说,“这个周末您有时间吗?您带几个好朋友过来,我保证让大家吃得尽兴。”
乐正纯看着他碧绿眼眸闪烁着精明的光芒,突然冷下脸来,语气也冷淡了许多,“你当是生意应酬就算了,我看见你这张商人面孔就厌烦!搞半天我把你当朋友还是自作多情了?”
乐正纯的脸色变得太快,让步朗尼一时瞠目结舌,他语无伦次道,“教授,您,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呀?我就是想好好谢谢您……”
乐正纯却意兴阑珊地说,“从我认识你开始,快一年了吧,你倒是次次鞠躬,声声客气,但是总没有把我看做朋友对吧,就拿刚才说请我吃饭的事来说,你就是当成人情交际来看的,而不是真心想和我吃饭。”
“这,这又是从何说起呢?”步朗尼觉得这帽子简直太大,罩到他头上一片云里雾里,乐正教授的思维也太跳跃了吧,怎么就扯到应酬交际上去了?他可是想真心——和乐正纯成为朋友,就像父亲和钟诚那样,成为对彼此有用的朋友。
乐正纯挥挥手转身,“算了吧,我现在没心情了。”竟然毫不回头地走出了教室,那在光线中越来越淡的身影,让步朗尼简直怀疑自己在梦境。
应该打听一下乐正纯到底是个什么性格的人,步朗尼一边嘀咕着一边往外走,路过学生礼堂的时候看见许多人围着很多展板在看热闹,他几乎是从来不参加娱乐性质的社团活动,在学校的唯一乐趣就是去听自己喜欢的各项课程而已,他突然惊觉那些天天见面的同学自己也叫不出几个人的名字,而学校的集体活动他更是从未露过面。
步朗尼还不知道,同学们把他称作水仙王子,因为他的眼里除了自己根本就没有别人。
但是今天不知哪根筋有点抽抽,他居然好奇地挤到展板跟前想看个究竟,原来是食品科学系和中医大的护理系在搞外校联谊,护理系90%都是女生,而本校的食品科学则是工科男生的天下,这样的联谊还挺门当户对的。
联谊活动有个项目是要现场烹饪营养美食,通过抽签相对应的号数,一方扮演身患某种疾病的病人,另一方则要做出适合他食用或者有治疗效果的膳食,最后再请老师来评分、同学们品尝,听起来似乎是很有趣又有意义的游戏。
正在宣传活动的一个女生正好是布朗尼的同班同学,一见水仙王子难得驾到,兴奋地冲上前去叫道,“步朗尼,我给你报名吧!一定要来参加!”
她身边一个男生小声嘀咕道,“笨女人想什么呢,难道甘心这只帅哥被外校女生抢走?”
那女生一手拽着还在发呆的步朗尼一手叉腰笑道,“就是让那群土包子知道帅哥二字怎么写的!她们要抢的走我也服了!”
她笑眯眯地对步朗尼说,“是吧,步少,你不会那么轻易动心地对吧?”
步朗尼还在想我什么时候和你这么熟了,你叫什么名字我都还没想起来呢,那边女生已经豪爽地扯出张表格刷刷填写了几行,将一张小纸条塞进他手里,“好了!两周后的周末!学生礼堂二楼,要打扮帅一点准时到哦!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步朗尼迷迷瞪瞪将纸条塞进口袋里走了好远才反应过来,开学以来自己的心情还一直系在家里的事情上面,是不是对学业太疏忽了,以至于今天都不能理解教授和同学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了?
裤兜里忽然一阵震动,打开一看是羊城的固定电话,接通果然是黎向荣兴奋的声音。
“嘿!步朗尼,我今天吃到了真正的‘鼎湖上素’!”吱吱的电流声使语音有些失真,阿荣叽叽喳喳说着他下午没课,一个人跑到鼎湖山庆云寺吃真正的素斋,得意又快乐的心情通过无形的电波直接敲在步朗尼的心底,让他又是欣慰又有一点心酸——我在这边愁云惨雾的,就你过得滋润。
但是黎向荣滋润着总比和他一样郁闷着好,步朗尼深切地肯定自己把黎向荣送走果然是个好主意,他现在只希望等黎向荣考证归来之后步家已经完全度过危机,甚至比以前还要好。
“这里的素斋比我做的要更加鲜甜,刚入口时有惊艳的感觉,但是后面会有点腻,怎么说呢,我还是觉得自己做的比较好,”黎向荣的声音突然很低,似乎是有些羞赧,“我是不是太臭屁了,嘿嘿。”
那声“嘿嘿”像一个顽皮的音符,让步朗尼的耳朵微微一怔,平时的阿荣的音色实在普通,而在这长途奔袭的音频里却意外地有磁力,吸引地他耳底微微发疼。
“是啊,你太臭屁了,”步朗尼微笑地回答,“还吃什么好吃的了?那边海鲜很多啊?”
“唉,别提了,”黎向荣一下子沮丧了,有气无力地说,“晚上满大街的大排档都摆满了鲜鱼鲜虾,可是看着他们现杀活剥的,我真的……”
“你不会天天吃素吧?”步朗尼惊奇道。
“也没有,我也吃了烤鹅和咖喱牛肉什么的……可能是没有亲眼见到它们怎么死的吧,吃的时候虽然心里有点别扭,但是看到现场杀鱼就完全不行了……”黎向荣闷闷地说,“我看我迟早得出家去。”
“什么呀,明明是你自己的心理障碍罢了,出家?你还没谈过恋爱呢你舍得啊?”步朗尼忍不住调侃他,“你要学三个月呢,足够谈个小恋爱了,那边的女孩子怎么样?”
说到“女孩子”的时候,不知怎么,心脏闷痛酸胀,有些不爽。
“我还是比较喜欢蓉城的粉团妹妹,羊城的人皮肤都比较黑,”黎向荣煞有其事地宣布道,末了还自以为很幽默地加了一句,“我心目中的美人,就是皮肤要像白雪一样白、头发要像乌木一样黑、嘴唇要像鲜血一样红的那种。”
步朗尼立刻想象出羞涩腼腆的黎向荣难得露出的小坏笑,圆滚滚的眼睛,张开的嘴巴露出白白的小门牙,似乎就是等着人狠狠捏一把那还残留着些婴儿肥的圆脸蛋。
“对了,我可能用不到三个月,”黎向荣一本正经地说,“按照
常理我之前算是半途辍学嘛,只有初级证书,要是能正当毕业就是中级证书,然后再两年经验,就好晋级了,但是这个素斋证书没有那么麻烦的,我只要能在下次考试中通过,就能拿到中级证书,以后的晋级再说吧,反正要到高级厨师还得几年工作经验,技师就更遥远了……”
那边黎向荣说得滔滔不绝,步朗尼抬头看了看被乌云遮住的阳光,随口说道,“考完就回来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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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步朗尼目睹了何之山和许先生私下有接触,对何之山的提防之心更上一个台阶,现在几乎是看见他的人就有一种反射性地防卫和抵触,态度之冷漠让步微也瞧出了端倪。
其实步微又何尝不知道儿子的心性,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代沟”吧,这些事情也只能由步朗尼自己去处理好,再说最近的筹款事宜已经叫他焦头烂额了。
拼着长年以来的编织的人际网,他能保住这块土地还是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地价一日三番今非昔比,最后套的准话也是至少得准备三千万,可他得不到任何银行的贷款注资。
步微咬牙决定押上全部财产,甚至托人拍卖了一些古董器皿,但是经此一役,步家可以说是虚有其表,再难以抵御别的危机了。
如果肯爽快地转让地盘,步家还可以大赚一笔的,其实开餐馆的话在哪里不能开呢,你就是跑到郊县包个山庄,又能花几个钱嘛?应酬时有相熟的官员这样劝过步微,步微只是笑着摇摇头说那是我的祖地。
许先生对步家有意的消息被刻意放大传播,在蓉城的商界已经无人不晓,甚至有几家影响不小的媒体公然为许先生造势,把步家的易主说得都快是板上钉钉了,许先生遥坐幕后,不显山不露水,自然有人为他扯虎皮,一时间要揭秘步家历史的、探寻美食界传奇轶事的、论道餐饮管理战略的,各种消息报道不绝于耳,在网络上还有人专门搞了投票,是支持传统名店慢慢湮没于尘世呢,还是主动出击发扬光大呢?是墨守成规半死不活呢?还是吸入新血焕发生机呢?
很多步家以前招待国际贵宾的照片和菜单被曝光,报道里强调着步家昔日的辉煌和今日的没落,并且把步家的退步完全归结在家主能力有限而导致低水平的食品安全事件发生上,发出可悲可叹的论调。
步朗尼一看那页面就确定有人是在刻意地偷换概念引导舆论,事情的重点被强调称民族性传统性的推广,而隐没了强制收购的事实,而很多很多年轻人还在高呼要把最好的中国菜卖到世界各大城市去!要看到美剧里最高档的约会地点是中国饭馆!
而且,除了少数几张图片真实可考,其他大量的所谓内部消息是伪造的,步家怎么可能在官员招待国际友人的时候私自拍照?在前些年,只要与外国人相关,那就是上升到zhengzhi事件的高度。
可那两张吕永身着厨师白袍和某国访华首相的照片,到底是谁弄出去的呢?
桌边堆满了商务谈判、经济法、战略管理、市场营销之类的书,因为对目前事态难以控制而拼命寻找着答案,步朗尼坐在电脑面前发呆,太多信息扑面而来,而自己能掌握得又太少太少,步家的经营谈不上任何先进的管理理念和制度,也许只冲这一点,也活该受到冲击。
就算已经找了律师,能保护的东西也太有限,这么多流言蜚语要怎么反击呢?难道要把某家媒体以谣言惑众侵犯步家名誉的名义告上法庭吗?那又有什么证据呢?
人家满纸都是对步家的同情和期待,人家说的安全事件也确有其事,
这是一场并不高明的舆论施压,手段陈旧而有效,可以说是故弄玄虚混淆视听的典范。
步朗尼听到车库开门的声音,跑到玄关迎接步微进来,父亲一脸倦容地脱下外套就瘫坐在客厅的大沙发上,步朗尼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轻轻问道,“吃饭了吗?”
步微摇摇头,“喝了一肚子茶,也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