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 第829节
苏油经过研究发现,现在的所有军队最为薄弱的,都是后勤环节。
比如西夏,一般出兵时只带半个月的军粮,极限情况下,甚至只有七日。
辽国和宋国同样如此,一般只有一个月。
也就是说,如果大军在一个月内没有取得战果,那就只能从后方押运,战争就演变成夺粮和护粮之争。
如今大宋有了长足的运输能力,还有各种干粮和罐头的加工技术,膳食结构也更加的合理,那就可以大大降低主食的运输量的同时,依旧能够保障士兵的战斗力。
马匹同样如此,可以通过添加配比饲料的方式,保障体力。
这些努力,完全可以让士兵携带更多的口粮随军作战,减小后勤压力,虽然苏烈的排兵布阵无懈可击,甚至还打了几个局部性的胜战,但是在宋军坚持施压一个月之后,苏烈指挥的模拟西夏大军,照样因缺粮而崩溃了。
这还是在高遵裕过于小心,刻意压制了新军的出击强度的情况下取得的胜利。
苏油和军机处的老将们将三次演练分析了很久,最后郭逵表示,苏油担心的宋军失败的风险,非常小,只要能保障军队自带口粮意外两个月的后勤,夏人必败。
苏油还是不放心,强行将后勤保障提到了三个月,反正计划作战时间是秋后,完全来得及准备。
除此之外,苏油还通过私人渠道,在龙首村和狼渡马场囤积了四十万石粮食,在秋季来临之前,力争达到六十万石!
这个月,朝廷损失了一位重臣,随州通判上奏,知随州、正议大夫薛向卒。赵顼辍朝,遣中使护其丧归葬。
给薛向办完丧事,夏国的情报,终于从边境传到了朝廷。
早在三月初,梁永能受够了和禹藏花麻的对峙,决心武力解决。
三月三日,梁永能趁着大雾偷渡葫芦川,打了禹藏花麻一个措手不及。
禹藏花麻损失惨重,只得率领残兵退到天都山北麓,一边坚持抵抗,一边向熙州太守苗授送信,通过外交渠道正式传达了西夏国主失位,李秉常被梁太后囚禁的消息!
禹藏花麻在信件中详细描述了兴庆府的事变,并称李清当时正准备出使宋朝,李秉常同意将曲野河南地割让给大宋。
梁太后得知后,立即诛杀了李清,囚禁秉常,同时下令命梁乙埋与罔萌讹等聚集兵马,控制河梁要道,断绝都城与外界的联系。
李秉常的皇族亲党、左右亲信和各地部族首领,纷纷拥兵固守所属城池堡寨,与梁氏对抗。
西夏国相梁乙埋多次派亲信持银牌招谕,晓以利害,但也无人听命。
西夏如今已经大乱,如果此时发兵来讨,西夏一定会全国响应!
与这封信同时送上的,还有李秉常之前给李清的割让曲野河南地的信件,以及李秉常被囚禁之后,命贴身内侍冒死送出的衣带诏。
衣带诏中,秉常请求大宋出兵相助,为他复国!
苗授收到这些东西后哪里敢怠慢,立刻排遣快马,火速送抵朝堂。
几封书信和苗授的奏报,立即在大宋朝堂引发了轩然大波!
群臣马上分成了主战与主和两派。
然而搞笑的是,这一次,王珪和孙固站到了一起,苏油和蔡确站到了一起!
这一次,不是保守派和改革派相争,而是年长的鸽派大臣和年轻的鹰派大臣相争。
而更搞笑的是王珪和孙固举出的理由,却是苏油曾经用过的理由,那就是大宋根本就没有准备好进行一场大战。
苏油曾经说过,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没有准备好,即使机会降临,也不会有好结果。
大宋现在面临着自己的问题!
首先,国家刚刚死了重臣,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其次,黄河第一次夏汛就来势汹汹,幸好电报及时,宋用臣在澶州小吴埽主动行洪,通过御河分流,扛住了这次洪灾。
如今洪灾虽然勉强过去,但是还是造成了一定面积的水患,灾民需要救治。
而且洪水过后,北方又开始出现了蝗灾的迹象!
辽境东京道密谍将情报送到雄州,声称辽国永清、武清、固安三县大蝗,正在向河北转移。
而河北多地,地方政府也送来奏章,报告发现了蝗生的迹象!
多灾多难的河北,又一次面临严峻考验!
所以这次机会,大宋只能放弃!
而蔡确却坚持认为孙固在危言耸听,河汛已经安然过去,受灾面积非常小,以大宋如今的财力资储,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而蝗灾的迹象还不明显,命令当地官员督促,挖出虫卵爆晒就能杀死,再将苏油当年在开封府治理蝗虫的措施提前用上,相信蝗灾可以大大减轻。
而且如今雄州、密州和胶州已经囤积了大量粮食,数量多达四十万石,而且两浙路和南海还能够持续转运,赈灾绰绰有余。
总而言之就是,大宋如今不是表面光鲜内里苦逼的时候了,即使面对这样不好的局面,仍旧应该抓住机会,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进士
而苏油的坚持,纯属表演性质,站队是必须的,同时还要留出给领导发挥的空间。
其实他早就在密奏里与赵顼说得清楚,出兵的最好时机是在八月陕西秋熟之后,反正秉常的求援信已经到手,什么时候都可以打。
于是赵顼最后出面和稀泥,这消息只是禹藏花麻一面之词,就算夏主的割地信和求援信是真的,但是西夏内部的局面是否就真如信中所说那样不堪?焉知他不是被梁永能逼迫急了胡说八道?
最后下诏,命熙州知州苗授派人认真核实,然后将西夏的真实情况上报朝廷。
本来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朝廷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科举和改官制上,结果赵顼是个猴子性子,一道绕过了军机处和中书枢密院的密诏,让他露出了马脚。
壬午,诏陕西路缘边诸路,累报夏国大集兵至,须广为之备。
以东上合门使、文州刺史种谔为鄜延路经略安抚副使,应本司事与经略安抚使沈括从长处置。
这道诏书本来很正常,但是赵顼画蛇添足,一是走了内中密旨,二还赠了种谔金带,别赐银万两为招纳之用。
命赏不配,再加上种谔是所有边将中对平灭西夏最积极的将领,让人老成精的孙固立即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知道赵顼已经决意西征,于是三天两头扯着赵顼苦口婆心地劝说。
就在这样的纷纷扰扰中,元丰三年进士榜,揭晓了。
元丰三年举进士的策题为董仲舒的一句话,“国之所以为国者,德也;君之所以为君者,威也。故德不可共,威不可分。试论之。”
这道策题,核心内容是“内儒外法”,但是一大堆举子却被表面所迷惑,一股脑儿朝君权专一那头写。
大宋士大夫的职责之一就是限制君权,结果被蔡卞毫不留情的黜落。
真正得到蔡卞青眼的文章,是那种语气中正平和,行文平实朴素,但是立论高远视野开阔的文章。
太学学霸刘正夫一句“德之教,儒也;威之用,法也。故圣君内怀德望,而外用法威。”破题,被蔡卞等试官毫不犹豫地点中头名。
这题苏油算是打中了半道,但是仅仅半道打中,便已经让可贞堂诸子全部进入进士之列。
刘正夫,黄裳,王仲煜,邢居,韩粹彦,韩嘉彦,苏迈,苏迟,一个不拉。
其中邢居十六岁,苏迟十五岁,韩嘉彦十四岁!
苏文熟,吃羊肉!
好死不死,殿试试题,赵顼命诸位进士写了一篇《火德论》。
满殿进士没有能比这八个小子写得更好的了,而且这些人的背景分配得极度均匀。
殿试考官吵得沸反盈天,比如刘正夫,他代表的是国家最高学府太学国子监上舍,同时是范仲淹学派的继承人。
黄裳则代表的是大宋科举之乡福建路,朝中一小半的官员如今出在那里。
王仲煜代表的是大宋最传统的士大夫,其父是不以义理见长,只以文字出彩的王珪,而且王珪还是首相。
邢居的父亲邢恕,在王珪和蔡确之间摇摆不定,同时和大宋保守派关系良好,是如今大宋朝堂第二号人物蔡确努力争取的对象。
而且邢恕之前就进给赵顼一篇《火德论》,仅这一点就让试官们不得不考虑赵顼的意图,那里还敢将邢居列位低等。
韩粹彦,韩嘉彦,代表的是大宋朝堂传统势力,韩家和大宋所有世家几乎都有姻亲关系,可谓门生故旧遍布朝野。
苏迈,苏迟代表的是朝堂新兴势力,川峡四路的人才如今对大宋的经济,金融影响力巨大,其爷爷辈苏油,实力不容小觑。
而且全都是硬碰硬考出来的,愣是一个也黜落不了。
试官们争执的重点,在于这些人都是可贞堂闭关半年出来的。
朝廷甲科一共十个,当中一甲三名全取,二甲七名取五个,会不会引来士子们闹事?
甲科五分之四出于可贞堂,让天下人如何作想?!
最后鸡蛋里边挑骨头,刘正夫的文章里,犯了高滔滔父亲的名讳,试官们以此为理由,建议将刘正夫的状元取消,刷到是榜尾,这样好歹不至于惊世骇俗。
赵顼倒是觉得蛮有道理,刘正夫的文章是极好的,但是毕竟是出了错吗,这样各方都好交代。
结果这高帽子高滔滔根本不接,什么意思?我高家什么时候重要到父亲的名讳都要影响到国朝栋梁的科举名次了?
如此天下人以后会如何看待我高家?
直接下了懿旨,避外戚名讳,是今年大朝会之后才颁布施行的,而那时候,士子们大多在闭门揣摩经义紧张备考,可能根本不知道大宋新出了这项制度。
不知者不罪,高家人也绝不敢因为自己的外戚身份,就耽误国朝文萃们的前程,此事万万不可,再议!
就在这时,苏油也上表,因为可贞堂规模日渐庞大,自己独自承担那么庞大一个机构的经费,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为了不让可贞堂中的文明至宝遭受损失,他愿意将可贞堂捐献出来,由国家负责管理,成立大宋国立图书馆,为天下向学之人大开启智之门,同时也为自己减轻沉重的经济负担。
这道奏疏,顿时再起波澜。
可贞堂占地两百亩,里边大小楼宇十几座,还有三面临街一面临水的众多门面,书坊,茶楼,亭榭……
那里如今是全大宋最顶级的文化圈子,周边地价一涨再涨,已经一跃成为大宋房地产最贵的地方。
汴京城房价一直极其昂贵,现在一套三进小院的价格就是一万贯。
不要说可贞堂里边各种珍籍善本,顶级文物,光地皮和房产,价值都不下八十万贯!
加上里边囊括的大宋十多家藏书楼的上百万册图书,每年出版读物的利润,和诸多珍贵文物,根本就无法估计其价值。
涪国公好大的手笔!
赵顼看了苏油的奏表非常感慨,要是这样的主人,这样的地方,还培养不出我大宋最顶级的人才,那我大宋所谓的文教百年,岂不成了一个笑话?
提笔准了苏油的奏章,命礼部接手可贞堂,成立京师国立图书馆,陈昭明暂代馆正一职,一切制度,遵照涪国公所定,不得擅改。
涪国公一门,世代皆进一人守任京师国立图书馆可贞堂主一职,涪国公之后,可任意借阅馆内所有典籍。
京师士子奔走欢庆,办理借书卡的长龙,每日排出一整条街。
试官们再不闹了,不过为了尊崇太后,还是将刘正夫降到了第二名,状元成了黄裳。
苏迈,取进士二甲第四名;苏迟,取进士二甲第六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