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苏厨 第60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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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括急了:“那还等什么啊,现在就走啊。”
    木工坊里边角废料多得很,苏油翻出一块板子,在上面画出一些心形,五角星,兔子,乌龟,小狗小猫小狮子之类,让木工用线锯子锯下来,打磨光滑粘到另一块木板上,加上边框做成倒模框,一起给张道长送去。
    沈括就见张道长拿一种白色的浆料加入一些配料粉末,调匀之后倒在模框里,然后在倒掉多余的浆料,反复几次之后,将覆盖有厚厚一层浆料的模具送入一个玻璃箱,又点了种硫磺味道的熏香放进箱子里。
    地丁胶的助剂也是一个巨大的门类,张道长摸索了二十多年,已经发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沈括也是个好奇宝宝,扯着张道长问这问那,天还没有聊完,张道长从箱子里取出木模框,沈括发现刚刚倒在里边的浆料,已经变成了一种弹性固体。
    张道长将它从木模框上剥离了下来:“成了。”
    沈括喜道:“我来试试。”
    又做了好几块胶模,沈括笑道:“这东西不错,除了配种做糖,还能干啥?”
    苏油抬起脚:“现在是防水鞋底,水管垫圈,今后嘛,或者能做车轮。”
    说完又道:“不过现在说那些为时尚早,地丁胶草还在推广种植阶段。”
    沈括说道:“要办糖果厂,起码还得上百块模板,张道长,这就拜托你老了。”
    张道长笑道:“若不是明润,我自己都想不到这么多的用途,这脑子都怎么长的……”
    苏油说道:“东西做完就赶快回去吧,第二季稻米要收获,第三季又要下种了。对了,还有一样东西也给你带去,你那边生产帆布用得上。”
    带着沈括来到机械工坊,这里摆着一台相对小巧的机械,整个底座是沈括熟悉的脚踏驱动设备,不过上边的不再是琢玉的磨机,也不是做瓷的转盘,而是一个铸铁家伙,上边一边是个飞轮,另一面则是针头。
    这是一台缝纫机。
    缝纫机的生产技术并不难,以现在眉山精工的水平完全没有问题,这个机械难在线圈缝合系统的设计。
    线圈缝合方法与普通手工缝纫差异很大。
    在最简单的手工缝合中,缝纫者在针尾端的小眼中系上一根线,再将针连带线完全穿过两片织物,从一面穿到另一面,然后再穿回来。
    这样,针带动线进出织物,便把它们缝合在了一起。
    虽然这对手工来说非常简单,但是要用机器进行牵拉却极其困难。
    机器需要在织物的一边释放针,然后在另一边即刻再次抓住它。
    然后,它需要把松散的线全部拉出织物,调转针的方向,再往反方向重复所有步骤。
    这一过程对一个简单的机器来说,实在是太复杂了。
    苏油对缝纫机的具体原理并不了解,他所知道的,大概就是缝纫机有个压牙,然后针鼻孔在针尖那个方向,针被机械带动做上下运动。
    根据苏油的回忆,眉山的工匠们做出了链式缝合缝纫机,但是链式缝合有个坏处,就是虽然可以缝得非常快,但它不是特别地结实,如果线端的结一旦松开,会导致整个缝纫线全部松脱。
    没办法,苏油只好让四通商号列出悬赏,五百贯,奖励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人。
    最后这个问题被四通商号针黹供奉,那个蓝眼睛的秋娘解决了。
    秋娘将毛线针织法带到了大宋后,也通过开设编织毛衣,棉袜,手套的作坊,成了小富婆。
    小富婆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拜托石薇,寻了个研究所的孤儿做夫君。
    没有婆婆妯娌歧视血统,小两口日子过得很美。
    研究员承接的正好是缝纫机线圈缝合研究项目,熬了好些天夜,被秋娘发现之后狠狠嘲笑了一把。
    什么线圈缝合系统故意说得云山雾罩的,这么简单的东西就把你们学问人全都难住了?
    我告诉你这个针头就类似于我们用的钩针,在织物的另一面再拉一根线作为毛衣针的替代品,然后设计一个钢圈旋转,代替人的手指,那这所谓的什么系统,不跟我们妇人勾线编织的最初动作一个道理?
    于是问题就解决了,针穿过织物拉出一个线圈,旋转的摆梭用钩针抓住线圈,通过摆梭的旋转,将线圈拉入针头的往复运动形成的新线圈当中,完成缝纫。
    这样的缝合比链式缝合结实了很多,完全满足了制作帆布,炮衣,麻袋的需要。
    这个关键部位的带缺口的小环,用来替代人手指的小部件,被命名为旋梭。
    悬赏五百贯,耗时这么久,都没能解决的问题,就这样被一个会打毛衣的女孩子轻松解决了!
    秋娘不缺这五百贯,不过能帮自家夫君挣一个勋章,倒是蛮值得开心的事情。
    苏油将这个案例在理工学院多次讲反复讲。
    看看!什么叫处处留心皆学问?什么叫多学科联动的重要性?这就是活生生的案例!
    有了旋梭的突破,很快其它专门用途的缝纫机也就发明了出来。
    除了这个,还有缝皮机,让皮具的生产也进入了缝纫机时代。
    皮具从手工迈入机械缝纫阶段,带来的是可对大宋军力的直接提升。
    马和军队的具装,不少可以从铆钉替换成缝纫,还有就是皮鞋的产量可以大增。
    沈括对旋梭这个缝纫机关键部件的设计巧思叹为观止,直接找石鍮定了二十台大小缝纫机和缝皮机。
    就在两人讨论理工学院最近的机械成就的时候,孙能匆匆跑了过来:“大学士,占城打起来了!王学士让你前去幕府商议!”
    苏油对沈括说道:“走吧,湄洲也和占城相邻,还有真腊的反应也在关注之列,也有你的份。”
    三人赶到宁海军,一众大佬都已经等在了白虎堂内。
    苏油大步走到军图之前:“现在是什么情况?”
    王韶取过指挥棒:“刚刚接到王珍和旧州市舶务消息,诃黎纵兵三万,以地哩、麻令、布政不服王命,杀害他所遣官吏为由,进入了三州地区。”
    “律陀罗逃至交趾边境,求大宋干涉。”
    “当地豪强张令从,刘逢,黄牧组织族丁,义勇,号为‘奉炎军’,表示要奉从火德,归效大宋,不愿意再做律陀罗,诃黎之臣。”
    苏油点头:“王珍那边态度如何?”
    王韶说道:“诃黎要求向王珍借城,作为象军驻扎之地,同时要求王珍提供粮草,民夫。”
    苏油笑道:“倒是打得好算盘,他怎么不要王珍派军相助呢?”
    王韶也笑了,这个局面是两人谋划已久的,却不知道诃黎如此按捺不住,发动如此之快:“担心诃黎假途灭虢,王珍请求大宋增派援军。他愿意开放旧州州境与大宋。”
    第九百零一章 起义
    李道成捋着胡须:“诃黎的象军过不了横山关,可是这次还是出动了五万,照我看,谋三州是小,谋宾童龙是大。也无怪王珍如此紧张。”
    如今王韶手里就孙能和吴逵可用,韦首安在扼控海峡,刘纪黄金满在镇守顺州铁州等北方重要矿区:“诃黎大概也是衡量过军力,给我们递交了信函,声称这是其国内事务,三州叛逆杀官起事,理当惩处,要大宋不得收纳叛徒族众,不得资助叛军军器钱粮,话里边很不客气。”
    苏油大怒:“太过分了!我们何时资助过三州军器钱粮?!三州如今大力发展种蔗,从交趾路采购了一批砍伐甘蔗的刀具,难道这都不行?人家卖甘蔗过来,我们还能不给钱?这都是正常的贸易往来!”
    苏油说的是真的,三州如今已经成了宋朝的蔗糖原料基地,糖,在如今可是比盐还要稀有珍贵得多的东西,一亩蔗田的收益,比一亩稻田要高,苏油对交趾路境内的稻田改蔗田的行为管理得非常严格,但是对三州之地却是变相鼓励,价格从优,如今三州大部分可以耕作的土地,都种上了甘蔗。
    砍甘蔗需要砍刀,苏油给三州土著提供的是长达两尺半的薄钢刀片子,后边打孔铆柄,粗糙得很,不过弹性十足钢火又好,非常耐用,大受蔗农们好评。
    现在这帮人组成了军队,这种刀片子削脑袋断胳膊同样不是事儿。
    ……
    在麻令州和布政州交界之处,有一处泥湾。
    这里的地是红泥,富含矿物质,有机物较少,泥土发粘,大象们喜欢在这里打滚抹泥,补充盐分。
    泥湾上便是大道,整个占城地区的交通其实都很简单,海岸线和山体之间的平缓地带并不宽,是一条狭长地带,直到过了最北的地哩州,进入元江冲积扇,地势才开阔得起来。
    清晨的雾气还在红泥湾里回荡,大路一边是茂密的竹丛,另一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甘蔗地。
    甘蔗地中,一群身着麻衣草鞋的汉子,正蹲着身子,忍耐着甘蔗叶子划在脸上身上的疼痛,一边啃着手中的冷饭团,一边偷窥着安静的河湾。
    为首的汉子身量壮大,留着短髯,对周围人招呼道:“赶紧吃,黄首领那边传来消息,说占狗们的粮队今天要过来,大伙吃完养好精神,等粮车来了,抢他娘的!”
    一名年轻人说道:“张大哥,我们这是造反吧?”
    张令从给了他一脚:“小四你闭嘴,咱从来都是宋人,你祖堂在漳州铜山宜安堂!叔祖公的信你没看?说少保遣人寻到了祖堂那里,问候过咱们的情况,叔祖公信里说,一直给咱空着这一支,就等回去续上宗谱呢!”
    说完环视周围:“咋地?还想过回那种‘官给种一斛,计租百斛。’的日子?”
    “以前是远隔万里,咱漂洋过海来,尽给人家欺负。现在不一样了,苏少保平了交趾后,那里到现在还没有收过钱粮,听说还要等一年,才收两分半赋税。”
    “两分半赋税针对的,还是有地户。要是无地户,那要给地,给房,给农具禽畜!据去南边的兄弟带信过来,说是湄洲那边,一丁给十五亩!沈太守说,不差地,就差人,只要我们过去,就是好日子!”
    “现在呢?占城王锁了边境,不许我们去,还要在三州加赋,还要派征。”
    “凭什么?老子不伺候了!”
    立刻就有人接话:“对!老子们不伺候了!斩将夺关,咱投大宋去!”
    “干他娘的!干完这一票,咱也跟少保爷好好活一场!”
    “最好就是将贼王打退,然后咱将三州之地献给大宋!张大哥,是不是还能捞个官当当?”
    “哈哈哈……”
    见众人声音越说越大,张令从赶紧压低手势:“小声点!就咱这点人手,打劫一下粮道还成,不过我和刘先生,黄首领给交趾去信了,咱等朝廷的信吧。”
    前方谷口响起两声奇怪的鸟叫,张令从一挥手:“噤声,来了!”
    一支车队从泥路上行了过来,十多头牛拉着粮车,此外还有四五十的挑夫,上百占城军士。
    军士们手持弓箭刀枪手牌,中间一辆牛车的粮袋上,坐着一位将领,衣衫窄袖,胫股皆露,戴着皮盔,身上是一身绘着彩色的皮甲。
    眼看着牛车进入伏击圈,张令从当当当敲起了锣,整个湾子里边顿时杀声四起。
    苏木染就的绛红旗帜从甘蔗林子里打了起来,数百名汉子举着甘蔗刀,木锸,镰刀,锄头,从林子里边冲了出来。
    张令从将铜锣挂在胸前,双手摘下挂在腰间的两柄甘蔗刀,挥舞着冲了出去:“杀占狗啊——”
    占城人反应也不慢,将领立即抽出长长的砍刀,大呼接战。
    其余军士用刀枪逼着民夫们将牛车赶到一起围成圈子,弓手站到粮车上,开始朝着冲过来的泥腿子们放箭。
    藤盾兵抽刀站在车旁,身后是手持长矛的枪手,一转眼就构成了一个防御队形。
    张令从唾了一口,叫了一声晦气,今日出师不利,这明显不是普通运粮队伍,这是占城人中的精锐,遇到硬茬子了。
    羽箭嗖嗖在身边飞过,百步之内,义军们只有硬抗敌人三发。
    一转眼便有三十多人倒地不起。
    箭羽对义军形成了压制,所有人都躲在了路边的沟里,树木和大石的后面,不少甚至只能躲在战死的兄弟们身后。
    就在义军束手无策之际,拉车的牛突然狂跳嘶吼起来,朝四面奔逃,车上的弓箭手一下子就给掀翻了下来,前方枪盾阵也被冲散混乱。
    机不可失,张令从立即跳起身来大喊:“杀——”率先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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