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苏厨 第1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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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挠着了指挥的痒处,顿时得意洋洋:“我大理金铜之工,冠绝天下,来过鄯阐府的人,无不为双塔妙音绝倒痴迷。”
    说完便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讲述双寺塔和妙音神鸟的种种灵异传说。
    很快马车进入了一处城关,房屋气象顿时一变。
    就如同眉山江卿聚居区一般,这里的房屋相比外围,明显是富贵人家所居。
    一座宏伟的官院出现在眼前,马车经过紧闭的正门时,苏油看到正门上头有一方匾额,知道鄯阐府司到了。
    马车在侧门边停下,指挥请两人下车,自有管家上来接着,请二人进府。
    一路进入美轮美奂的府邸,管家一路给苏油和阿囤弥讲解见到贵人时候的注意事项。
    穿堂过户走了好远,最后来到一个后花园池塘边的水榭,风帘下一位白衣文士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苏油一看不由得大讶:“高兄?!”
    白衣文士正是那天书店里遇到的高智升。
    高智升潇洒非常:“哈哈哈,贤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为兄一早便将你接来,还望贤弟莫嫌唐突。”
    苏油赶紧还礼:“不敢不敢,对了,这位是我义姐,二林部的阿囤弥。她与贵邦多有生意往来,以后还望高兄照顾。”
    高智升看着阿囤弥点头:“知道,二林部大鬼主家虎女嘛,大鬼主可安好?”
    阿囤弥施礼道:“回衙内,我已离家数月,不过从书信得知,家父身体清健如常。”
    看来两人本就认识,至少是相互知名。
    高智升摆手道:“今日只叙交谊文学,不论身份。”
    说完引二人入座,使女奉上茶水点心。
    水榭三面临水,风光旖旎,苏油便赞道:“此地风景绝佳啊。”
    高智升笑道:“平日里我爱在此读书写字,对了,龙老的书我粗看了,实在如醍醐灌顶,不过尚有诸多疑惑,今日便是厚颜求贤弟点拨而请。”
    苏油说道:“高兄之前,小弟何敢卖弄,不过被龙师提点得多了,做个传声筒还行。高兄自管垂问,苏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接下来两人便开始探讨起来,把阿囤弥抛在了一边。
    探讨了一个时辰,苏油见阿囤弥有些无趣,便对高智升说道:“此园风景甚好,要不我们逛逛?边走边说?”
    高智升这才恍然:“你看我就一书呆子脾气,怠慢了在藜将军。”
    第一百六十六章 童谣
    阿囤弥微笑道:“不碍的,一路行船,弟弟难得能找到这么谈得来的,我看他就数今天话多。你们自管聊个尽兴,不用管我。”
    高智升起身笑道:“那我们边走边聊吧,其实我在大理,也难得能找到这么谈得来的。不管是宋人还是本国人……”
    三人开始游园,苏油总算是明白过来,今日高智升请自己过来,纯粹就是探讨学术,和昨天的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好一边提起精神应付,一边思忖如何找个由头离开。
    这是一位书办模样的中年人走了过来,对高智升躬身道:“衙内,相爷请你过去,道是有事相商。”
    苏油赶紧说道:“既是相爷相召,那贤兄便赶紧去吧。我们姐弟这便告辞。”
    他来大理几天了,也知道鄯阐府主同时也是如今大理国的清平官,也就是宰相。
    而且大理国的宰相权利极大,几乎就是没有名义的国主。这高智升乃是宰相衙内,身份比太子还高,难怪那天在书坊有骑队护送。
    高智升有些惋惜:“难得有闲,却是有些扫兴。父命难违,那愚兄改日再请贤弟同游,顺便带你领略一下我大理风物。今日实在是抱歉了。”
    苏油打进府来就一直在思想斗争,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提侬智高余党的事情,赶紧客套了几句,高智升便让书办带着两人出府。
    刚走到二门的位置,又一个书办匆匆赶来:“小郎君请留步,相爷有召。”
    阿囤弥和苏油只好又停下脚步,转身随书办回府。
    沿着回廊穿过几个花门,突然眼前一亮,来到了一处大院,大院两边都是书办房间,人来人往,底部有一间大堂,看来是一个议事厅。
    高智升站在厅前:“贤弟,实在是不好意思,父亲想见见你。”
    苏油便随高智升进屋,堂上坐着一个老人,花白胡须,身着花哨的礼服,头上戴着一顶高高莲花帽,两边还垂着玉绦,一望而知是位贵人,应该就是高智升的父亲,大理国当朝宰相,清平官高情智了。
    身边还坐着一位绿袍官员,竟然是大宋的七品服饰,看来应该就是昨天范先生所见的那位宋使。
    苏油便上前对宋使施礼:“小民见过皇宋使者。”
    然后才对高情智施礼:“小子见过相爷。”
    高情智看了高智升一眼,玩味地笑道:“难道大理清平官,还当不得上邦七品?”
    苏油躬身道:“非是如此,只因此处乃是公堂,小子只好先礼敬本国官员,再敬外国相爷,只因我是宋人而已。”
    高情智问道:“要不是公堂呢?”
    苏油说道:“要不是公堂,那自然该从长辈开始。”
    高情智笑道:“倒是有理,前日东川郡守书信到来,言道有宋国神童来大理游玩,他给了你引荐信。怎地你是没见着吗?为何不拿着信来府上?”
    苏油拱手道:“我此次就是随姐姐前来大理游玩的,目的是增广见闻。郡守的书信倒是见到了,不过一来想着国相肯定事务繁忙,不敢前来打扰。再来就是离郡之时,太守赏赐过于丰厚,苏油畏惧有卖名之嫌,因此更不敢前来。”
    说完看了一眼高智升:“至于与高兄相交,乃是文友砥砺之道。之前也完全不知乃相爷家公子,此番也算是机缘巧合了。”
    一场对答有礼有节温文尔雅,高情智便对宋使笑道:“不意上邦孩童,如此明敏尔雅,百年文教,端是不虚啊……”
    宋使笑道:“相爷过奖了,如今大理国事昌平,文事日盛,便如衙内,那是出了名的精求圣道,孜孜不倦,文采是中外都知名的。”
    苏油便暗暗腹诽,我就不知道,你怕是在瞎吹捧。
    高情智沉吟了一下道:“上使和神童俱在,我倒是有一事想要请教。”
    两人赶紧道不敢。
    高情智说道:“不知二位对童谣一事,有何看法?”
    苏油心中咯噔一跳,来了!
    宋使说道:“童谣,不就是儿歌吗?市井小孩传唱的东西,相爷如何问起这个?”
    高情智沉吟一下:“昨夜开始,鄯阐府流传起了一首童谣,不知所起,也不知何解。”
    苏油拱手道:“相爷,中国历代史书,都编有《五行志》。就是记录童谣,纬候,图谶,帝王梦境一类。”
    “《史记·周本纪》记载,周宣王的时候,京城突然很多小女孩传唱:‘檿弧箕服,实亡周国。’”
    “意思是‘山桑弓,箕木袋,灭亡周国此祸害。’宣王听到了这首歌很害怕,刚好集市上一对夫妻正好卖山桑弓和箕木制的箭袋,宣王命人去抓捕他们,想把他们杀掉。”
    “夫妇二人逃到大路上,发现了一个婴孩,听着她在深更半夜里啼哭,非常怜悯,就收留了她。一路逃到了褒国。”
    “女孩长大变得极美,后来褒国人得罪了周朝,就把这女孩献给厉王,以求赎罪。因为这女孩是褒国献出,所以叫她褒姒。”
    “有一天,幽王在后宫见到褒姒,立刻就宠爱非常,最后竟把申后和太子都废掉了,让褒姒当了王后。”
    “后来便是宠爱褒姒昏庸无道,烽火戏诸侯,犬戎入侵,西周灭亡。”
    “秦始皇一统天下以后,国内的小孩们忽然又唱起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童谣。‘亡秦者,胡也。’”
    “始皇帝因此修建万里长城,以抵御东胡,却不料天下亡于胡亥二世。”
    “到唐僖宗乾符六年。长安突然又流行起了童谣:‘八月无霜塞草青,将军骑马出空城。汉家天子西巡狩,犹向江东更索兵。’”
    “次年,黄巢军渡长江,跨淮河,占领洛阳。而后西进潼关,占领了这座长安门户。僖宗皇帝向西南逃往成都。”
    “八月无霜塞草青,是说草还未黄,暗示稍晚一些时间,就会遭霜变黄,那时将遇到黄巢。”
    “将军骑马出空城,暗劝僖宗应快速逃出京城长安。”
    “汉家天子西巡狩,犹向江东更索兵。正是预言僖宗逃往四川后,派使者到江东调兵救驾。”
    那宋使就是个武官,哪里知道这些个门门道道,不由得吓着了:“儿歌竟然如此厉害?!”
    苏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能记录到史册之中,也不算不厉害。”
    高情智满脸忧色:“如此说来,每当有古怪童谣出世,就预示着灾祸?”
    苏油说道:“也不尽然,比如东汉童谣,‘谐不谐,在赤眉;得不得,在河北。’预示着光武中兴。比如‘十八孩儿坐朝堂。’预示着李唐兴盛。”
    “我进入大理的时候,就听人讲过一个故事,大理开国之君连做三个噩梦,军师却解为吉兆,其后果然立国,于今百年是吧?”
    高情智忧色暂缓,点头道:“是这样。”
    苏油拱手又道:“相爷,华夏到汉代,图谶之说到达兴盛的地步,记录颇多,但是也没有听说那些东西,就当真一一对应了历史事件。要是收集大理儿歌的话,那肯定有许多许多,相爷完全没有必要为一首儿歌而感到忧虑。”
    “相爷需要的,是平日处理朝政时,也保持着此刻的忧惕之心。若是如此,大理何愁不兴盛?所有谣言,何愁不能不攻自破,不理自安?《易·乾》有云:‘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就是破解这些神异之说的法门。”
    第一百六十七章 纵横家
    高智升鼓手称妙:“父亲,明允这句话,乃是汉人圣王所传。意思是君子白天自强不息,夜晚小心谨慎,时刻不稍懈怠,这样就不会有灾祸。”
    高情智松了口气:“果然是得高人传授的神童,道理经你一讲,当真是清晰明白。”
    苏油躬身:“都是圣人所传,小子只是转述而已,当不起相爷此赞。不过那儿歌到底什么内容啊?让相爷如此担心?”
    高情智稍微放松了一些,说道:“昨夜坊间流传起一首儿歌,‘田下夫,歪长角,太阳上面嘴巴小。守亭兵,把窗跳,二人一起抬木料!’”
    “派人巡查来历,各处孩童们都言道最初乃一红衫女童所教,待他们学会之后,女童就倏忽不见。种种神异,导致此歌越传越广。”
    高智升说道:“明润贤弟,你学问丰洽,要不便来解解这儿歌?给父亲吃枚定心丸?”
    苏油笑道:“聊试一试吧,不过先说好,只能当做游戏,相爷不必当真。”
    说完将儿歌抄录到纸上,装模作样的研究起来,堂上众人都期待地看着他。
    气氛到此,由松到紧,又由紧到松,再由松到紧,所有人不知不觉,已经被苏油带入了情绪的节奏里面。
    研究了一阵,苏油悚然而惊:“哎呀!”
    众人都吓了一跳,高情智急道:“如何?明润你是看出来什么了?!”
    他本就很担心,苏明润的解释固然是正理,可是那一套,只对君子有效。
    自己扪心自问,真不是什么朝乾夕惕之人啊!因此对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还是异常恐惧的。
    苏油对高情智拱手躬身:“相爷,请恕苏油之罪,之前的说法,乃我儒家正统,然而今日之事,却非儒理能解释之。这首儿歌,真有内容在里边!”
    高情智都要急昏了:“那……那是好事……还是……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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