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 第104节
苏油只好又支起身子:“姐姐,昨天钓小的你不干,非要钓大的。今天换了大钩了,你又要钓小的。我的钓组很精细,子线换来换去很麻烦的也!”
苏油的钓组还分了主线和子线,子线比主线小一号,这样就算遭遇大鱼,最多把子线拉断,损失一个钩子而已,而钓组其余部分都能保住。
阿囤弥说道:“不管,就要吃烤鱼!”
姐弟俩正闹着,这时候浮漂点了两下,接着消失了,紧跟着竿稍点动,铃铛也响了起来。
苏油赶紧起身去收杆,几个回合摇到身前,是一条两斤多的红嘴鲤鱼。
苏油对阿囤弥说道:“就这条最小,只能烤它了。”
阿囤弥拍手:“太好了!”
一个武士将鱼接过,从腰里摸出把小刀,准备去剖鱼。
苏油见到那小刀,叫住武士:“刀子给我看看。”
阿囤弥挥着手:“快去剖鱼去,那刀子我这里有,看我的。”
说完从怀里摸出一把银鞘小刀子来。
苏油将刀子抽出来,这刀子又细又薄又尖,更奇怪的是刀刃内陷,和常用的刀刃相反,更像是一把直柄小镰刀一般。
苏油翻来覆去看得新奇,后世有一个虎爪刀型也是反的,不过刀刃很宽厚,和这把区别很大。
阿囤弥笑道:“这是鱼刀,平日里杀鱼,从骨头上剃肉,修理指甲,鬤须,都很合用。”
“最多的用途,还是修整马蹄,抢救马匹,紧急情况下切断缰绳,货绳,快捷方便。”
苏油翻看着造型独特的小刀:“还真是处处留心皆学问,这一趟出来,对船只,弓弩,行军,布哨,号令,都学到了不少!”
阿囤弥横着眼睛笑他:“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学宫里那些夫子老先生,看重的是文章,这次跑出来这么久,不带点诗词回去,小心挨板子哟!”
铃铛又响了,苏油跑过去收阿囤弥那边那根:“好不容易休息半天,姐姐你就知道扫我兴!”
烤鱼的滋味非常浓郁,是因为其中用了大量的香料:香叶、桂皮、良姜、茴香、豆蔻、丁香、灵草、香茅、紫苏……
油料包括猪油、牛油、茶油、豆油、辣米油。
此外还要豆瓣酱、永春露、鸡蓉、雪盐、胡椒粉、大葱、蒜头、姜……
虽然说是烤鱼,其实是煎鱼,炒料,炖三道工序,跟烤没啥关系。
后世的万州烤鱼,那是驰名全国的名菜。
二林部的武士把鱼处理干净拿回来了,苏油便让他用鱼刀在鱼背部改出十字花刀,鱼内部改为一字刀,然后用蒜汁调米酒在鲤鱼上边进行涂抹。
前两天为了弄出烤鱼,阿囤弥和苏油已经将一个价值三贯的方铜耳盆毁得一塌糊涂,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苏油决定这一路上得经常玩烧烤。
鱼味码够之后,让二林部武士拎着鱼头浇油,两面炸硬后放在盆底炸制。
鱼炸好放到一边,接着炒料。
多余的炸鱼油舀出来,加上猪油牛油再次烧至七成熟左右,把各种香料倒入炒香,然后加入豆瓣酱和辣米油酱进行炒制,锅面上的酱料很快就油色红亮、香气宜人。
五钱永春露倒进去,带走了油的生腥杂味和辛香料的药臭,最后加适量的鸡茸和食盐。
河谷里慢慢都是诱人食欲的香味。
另起一锅,炒制配菜,锅底加入炒好的辛香底料,然后加入适量的豆油和大葱、蒜片、姜片。
配菜按食材的易熟程度依次放置,都炒熟后,加上食盐、鸡蓉、胡椒、白芝麻、酥花生,酥黄豆,葱花、香菜。
把炸鱼铺到方铜耳盆底部,炸鱼摆好,将炒好的配菜淋在烤好的的鱼身上,这道菜便完成了。
阿囤弥理由非常充分:“这道菜必须趁热吃,因此不能等他们回来了!赶紧赶紧端过来!弟弟那酒不准收回去,一起拿过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斗智不斗力
苏油挑着盘子里边的藕片:“现在天正热,营养都拿去长叶子开花了,粉少了藕就不太好吃。再说了这眉山藕不是你要拿回去做种的吗?这天天都吃吃不腻啊?”
阿囤弥筷子连翻,嘟囔着道:“要你管!好几百斤呢我才能吃多少?”
苏油好言相劝:“我的意思是既然都不好吃,何必浪费?弄点时蔬不是更好?”
阿囤弥嚷嚷道:“谁说不好吃!这么好吃你还敢说不好吃?!少废话来陪我喝一杯!”
呃,没有共同语言了,苏油断然拒绝:“再陪你喝酒我是小狗!我就喝茶!”
两姐弟一边吵一边下筷,没一会儿,狩猎队回来了。
巢谷和石通挑着一根木棒,棒子中间穿着一个攒蹄的麂子。
阿囤炽火腰上挂着两只山雉,李拴住肩上搭着一串斑鸠。
陈大侠什么猎物都没有,手里晃荡着一把花弩,见到苏油就大呼小叫:“哎呀又背着我们先开吃!”
苏油笑道:“哟,收获颇丰啊。”
陈慥说道:“那是,巢兄超凶的,那麂子是他用大弓射到的。明润你的箭术真该练习了,有只野鸡是我打到的。”
苏油说道:“君子斗智不斗力,抓猎物陷阱比弓箭可靠得多。”
陈慥就讥讽道:“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接着就见到山上的小队回来了,每人腰间都挂着一两只野鸡。
队长走到苏油身前,解下腰间的野鸡,恭恭敬敬地放到苏油身前的地上。
其余队员也照此办理,满脸都是惊佩之色。
野鸡被草绳扎着翅膀和双脚,在地上不停扑腾,居然全都是活的。
陈慥没想到苏油一言不合就打脸,赶紧转移话题,对小队长说道:“啊你们执勤的时候不认真……”
阿囤弥噗嗤一声笑了:“书生你别闹,那是弟弟布下猎阵的收获,他们只是下山的时候负责收起来而已。”
苏油从一个土兵手上取来一个丝线圈:“这就是个活圈套,禽有路兽有道,只要找到鸡堂,在出口处布上门字阵,模拟鸡叫吸引它们来冲堂,只要一只被套住挣扎,就会惊得其余的野鸡四散,纷纷踩进周围圈套里,跑上两步绳套就会收紧在腿上,抓到的都是活的。”
陈慥大为惊讶:“你哪里学来的这些古怪?”
苏油笑道:“别忘了我是乡下孩子,村里人干这些都是好手!”
说完拿手指伸进圈子一张一合:“不过除了上边说的,还有几个诀窍,一是绳圈需要垫在几根小竹棍上,离开地面一定高度;二是季节时令要对,鸡聚集成群,爱活动;其三嘛……绳套需要够细够结实,染上颜色,让野鸡分辨不出来。这样的丝线,是我嫂嫂工坊的产品,外边找不到的。”
说完对一位土兵拱手:“这位土兵大哥是功臣,要不是他昨晚吹竹哨,和野鸡啼叫一模一样,我也想不起来,也不会有今天这么好的收获。”
那位土兵就挠着脑门,憨厚地赧笑。
陈慥翻着白眼:“就会偷奸耍滑,赶紧调调料,看看晚饭怎么弄!”
晚饭其实很简单,麂子架子熬酱汤,姜蒜下得重,肉切成薄片涮锅子。野鸡剁成小块拌好味炸到焦酥,拌上酥黄豆,不但晚饭有了菜,明天路上阿囤弥的零嘴都有了。
剩下的,鱼管够。
吃过饭,苏油开始和李拴住一起测量营地到江心大船的距离。
测试用的量具很简单,一根竹管前头沾着一根针,竹管中部绕上几圈铁丝,然后拧到一起,将铁丝插到一个大量角器的圆心里。
再用竹竿绑成一个三角架,上端钉个木盘,用来放置量角器。
取来皮尺,量出二十米绳子,在河滩上牵直,两端拿木钉钉上。
绳子中心位置,在营地上插着的一根竹竿处。
然后在一个木钉上方摆上架子,放好量角器,保证量角器上底边的那条线和地上牵着的那条线刚好重合。
这一步很简单,在量角器底边一边粘上一根丝线,坠上小螺钉,然后旋转调整量角器,直到垂着的两根丝线都刚好碰到地上的绳子就行了。
设备摆好后,调整旋转竹管,当通过竹管的圆孔能够看到船正中心的那根桅杆的时候,记录下竹管上的指针指向的量角器夹角。
然后换到另一个点上,用同样的方法记录下角度。
回到营地拿出本子和直尺,小量角器,画出微缩图,经过角度转换,问题就变成了知道三角形底边上三个点,即营地中心的竹竿,和两个木钉间的距离,以及左右两个夹角的角度,求三角形底边中心点和三角形顶点距离的问题。
这个问题要用三角函数表很容易解决,不过李拴住现在还不会,三角函数表也还没有测量出来。
苏油便将这个问题变成相似三角形的问题,量出图纸上三角形的底边长度,以及中心点和顶点的距离,加上大三角底边长度二十米这个条件,根据比例关系求出营地和大船之间的距离来。
这个粗糙的仪器,其实就是经纬仪或者照准仪的工作原理,而这套测量方法,其实就是三角测量法。
当然没有苏油装逼的份,早在公元前六百多年,希腊哲学家泰勒斯借由测量自己及金字塔的影子长度,以及自己的身高,并运用相似形的原理来测量金字塔的高度,自己与海上船只的距离,以及推算悬涯的高度。
在中国,公元两百多年,地图学家裴秀也掌握了这个方法。
而当时的数学家刘徽,则提出了一个计算公式,假设海面上两艘船与海岛成一直线,知道两船之间的的距离和船上观测海岛岛尖的角度,计算出船到海岛的投影距离。
这方法不能小看,这是地图学的基础。
有了角度尺,螺纹微调技术,有了玻璃管可以做出的气泡管,加上观测器,简单的经纬仪是能够搞出来的。
如果非要较真,所差的不过是一个望远镜,以及超远距离测量时地球曲率修正公式而已。
但是即使没有这两样,仅以三角测量为基础,进行大规模测量后,构建成三角网和三角锁,同样能够修正这个问题,可以得到非常精准的地图。
这事情苏油不打算自己干,他的任务只是开发出经纬仪来,然后将经纬仪交给四通商号的伙计和他们的商业伙伴,由他们来完成。
除了数据记录,这里边还会涉及到很多数学知识,开平方,开立方,是基本的。
不过如今的大宋,除了苏油这个穿越者,会这个的也不是一个两个,苏油所会的增乘开方法,说来惭愧,就是这个时候的数学家贾宪发明的!
不能小看如今宋代人的数学水平,贾宪在给出“立成释锁开方法”之后,又提出“增乘方求廉法”,并给出六阶贾宪三角,解释开各次方之间的联系。
讨论勾股问题则先论“勾股生变十三图”,而后谈论问题的解法,完全是一个清晰的体系。
就这样的数学大牛,因为对刘微的分数和求微数即极限理论领域研究得不够透彻,更大的可能是为了表述简洁而在书里边简省掉了,被他的师弟朱吉严厉批评:“弃去余分,于理未尽”!
他们才是如今大宋的谢耳朵们!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东川郡
没人知道苏油的思绪飘了多远,倒是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接下来的东西就不一样了,他和陈慥在讨论弓的制作时产生了分歧,两人开始打赌,不需要带弹力的弩臂,是否也能够做出弩来。
这个赌价值五贯,于是第二天行船之际,苏油便带着一群人鼓捣。
其实还是有弹力的,不过利用的扭力弹簧原理,这娃是欺负人家陈大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