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唐天齐会出现，一时之间来不及遮掩自己的狼狈。
    他似乎刚路过，穿着一件蓝色衬衣，懒洋洋地坐在我面前，随手打了一下响指。
    服务员掩着嘴靠近，眼神里满是花痴的神色。
    “先生，想要点什么？”
    “慕斯蛋糕，谢谢。”
    唐天齐点完单，服务员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她羞涩地从背后掏出一张纸，满脸虔诚地说：“先生，可不可以给我签个名？”
    我一口柠檬水差点没喷出来，偏偏唐天齐竟满脸微笑，郑重其事地给对方写了签名。
    服务员欢天喜地地离开，一副如获至宝的模样。
    我盯着他这副俊美的皮囊，放下勺子，一脸严肃地说：“你还是快走吧，否则有你在，我永远会有麻烦。”
    唐天齐指了指玻璃窗外，我这才发现，门外有几个来回晃悠的男人，穿着花衬衫，身上带着纹身，眼神时不时扫向我在的方向。
    “看到了吗，麻烦早就来了。”
    我心里一沉：“他们是谁？”
    慕斯蛋糕送到他面前，他骨节分明的手拿起刀叉，优雅地切了一小块，品尝了几口之后，冲我微微一笑。
    “想知道？”
    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忽然伸手拽起我，拖着我往外面走。
    大街上，人潮汹涌，我们的身影很快交融在人流中，到了一处墙角处，唐天齐将我扯到了一旁，借着视线的障碍，我们占尽优势，能够看清楚跟踪我的几个男人。
    此刻，那几个男人正跟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寻找我的踪影。
    片刻之后，其中一个男人急切地掏出手机，似乎给谁打电话来着，不知道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他挥了挥手，几个人准备撤退。
    “等我一下。”唐天齐低声说，闪身出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茫然，他想干什么？
    只见唐天齐与打电话的那人重重擦肩而过，随后若无其事地走开，那人似乎察觉到什么，刚想追上去，唐天齐身后忽然涌现出一堆人，将他挤在了人群中间。
    唐天齐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已经拿到了手机。
    “答案就藏在手机里。”他微微抬起下颚，示意我拨打回去。
    我犹豫片刻，找到最新拨打出去的电话，回拨了过去。
    片刻之后，有人接通了电话。
    “不是让你们先撤退，别打草惊蛇吗？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一群废物！”电话那头，一个苍老的声音怒吼道。
    这个声音，我实在是太熟悉了。
    我攥紧了手机，抿了抿唇，半晌，压下愤怒，柔声笑了。
    “王董，辛苦你给我安排的那几个尾巴了。”
    王董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你……手机怎么会在你手里……”
    我莞尔一笑：“看来旧恨没消，新仇又到呢，王董觉得，这回我该怎么回报你才好呢？”
    电话仓促被挂断，一阵盲音传来。
    我深吸一口气，随手将电话扔进了垃圾桶里，王董恨我也正常，毕竟我曾经拿他儿子的前途要挟过他，我对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大恨意。
    回头一看，唐天齐双手环胸，正淡淡看着我。
    “你快走吧，我在a城的仇家不少，已经不想再多一个赵市长了。”我微微耸肩。
    他沉默片刻，轻声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话音未落，唐天齐已经拖住我，朝前走去。
    我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那句到嘴的拒绝滑溜了好几圈，就是说不出口。
    他总是要和赵书雨结婚的，此时此刻，我们之间的纠缠，又算什么呢？
    我苦笑一声，暗自嘲讽自己的懦弱。
    回家的路并不远，车子在别墅前徐徐停住。
    我们俩坐在车里，谁都没有说话，大家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做告别。
    许久之后，我率先开口：“今天，谢谢你了。”
    我打开车门，他也跟着下来，静静地目送我。
    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从家里跑出来，脆生生喊了一句：“爸爸！”
    我愣住：“小柔……”
    小柔穿着睡衣，揉着惺忪的睡眼，似乎在确认，站在她面前的人究竟是不是唐天齐。
    她睁大眼睛，忽然眼圈一红，飞快地跑到唐天齐面前，用力抱住他的腿。
    “爸爸！你是不是不要小柔了？为什么现在才来看小柔……呜呜呜……”
    唐天齐无措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是僵硬的。
    我心里狠狠一疼，仿佛被人掐了一把，对我来说，很多事也许可以默默承受过去，可是对小柔这样的孩子来说，我该怎么跟她解释，眼前的男人早已不记得她了？
    “小柔！你回来！”我严厉地把小柔强行从唐天齐身上拉下来，冷冷道，“他不是你爸爸，只是长得和你爸爸有点像罢了。”
    “不！妈妈骗人！他就是爸爸！”小柔哭得更加大声了，死死要去抓唐天齐的裤腿。
    我头疼地想要制止她，却耐不住她的挣扎。
    唐天齐怔怔地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忽然慢慢弯下腰，抱起了哭得脸色通红的孩子。
    “小柔，乖，不哭了。”
    小柔睁着大眼睛，抽泣着搂住他的脖子：“爸爸，你给我讲睡前故事好不好？”
    我皱着眉头想要拒绝，唐天齐却已经抱着她走进家了。
    “唐天齐！”我追上去，压低声音怒道，“放开孩子，我们不想跟你有任何牵扯！”
    他脚步没停，高大的背影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我用力握拳，气得跺了跺脚。
    进了小柔的房间，唐天齐轻声哄着她，极尽耐心地给她讲故事。
    我双手环胸，靠在门旁，静静地看着灯光下，父女依偎的那一幕。
    这一幕，我曾经想过很多次，可这一次，看起来却让人觉得心酸。
    小柔终于睡着了，唐天齐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转身走出来。
    “今天你可以做她的一日爸爸，明天呢，后天呢？不要让她养成习惯，让她忘了你吧。”我平静地说。
    唐天齐垂下眸子，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半晌，他抿了抿唇，低声说：“末然，我脑海里有两个我，一个在喊着，要和赵书雨结婚，另一个却总在关键时刻，不受控制地指引我来找你。你说，我究竟该怎么办？”
    我冷笑着看着他，该怎么办？他问我，我要问谁？
    “你快走吧。”我再次催促。
    转身的一瞬间，他长臂一伸，忽然从身后环抱住了我的腰。
    我听到耳畔传来他轻轻的声音：“所以，我想了一个周全的办法，只是，你再等等我，好吗？”
    他能有什么办法？我怔怔地回头看他，满脸茫然。
    他身上独有的清冽香味迎面扑来，额头上传来一阵沁凉，他的吻蜻蜓点水，一闪而过。
    “我不会让罗素抢走你的。”他低声说。
    直到唐天齐离开，我才回过神来，他刚刚说什么？
    我慢慢走到落地窗前，看着他的车消失在楼下，总觉得刚刚那一场是梦。
    如果希望换来的是再次失望，我该怎么办？
    次日一早，我走进会议室，公司高层都在，唯独不见王董。
    我缓缓坐下，把玩着手中的笔，淡淡问道：“王董呢？”
    秘书弯下腰，轻声说：“王董今天身体不适，请假了。”
    “身体不适？”我抿着唇，微微一笑，“王董怎么说，也是公司的功臣，既然身体不舒服，那大家就集体去家里看望看望吧。”
    众人全都愣住，谁也没想到我会变得这么快。
    “怎么，有人不想去？”我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扫了低着头的大家一眼，“不想去的，请举手，我绝不会勉强大家。”
    一只颤巍巍的手举了起来，是与王董平日交好的刘总。
    “我待会儿临时有个紧急会议……”
    “别人可以不去，刘总怎么能不去呢？关键时刻不能让王董寒了心啊。”我微微挑眉，环顾四周一圈，“还有人吗？”
    一片沉默，谁也不敢再举手。
    “好，散会。”我利落地吩咐。
    王董的家里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突然出现，王太太甚至有些惊慌。
    我微笑着打量了四周一圈，远远的，忽然听见对面的高尔夫球场传来阵阵喝彩声。
    “看来王董的病好得差不多了。”我冲王太太一笑，起身去了球场。
    传说中正在生病的王董，此刻正神采奕奕地打球，他正专注地盯着一颗高尔夫球，准备挥杆，刘总用力咳嗽几声，试图提醒他。
    王董回头，刚要热情地喊一句“老刘”，看到身后一大帮人，瞬间呆住了。
    “江……江总……”
    我和颜悦色地上前一步，背着手四处打量了一圈，柔声道：“看来王董十分寄情于闲暇时光，既然如此，不如将股份让出来，平平安安地退出齐天？”
    这句“平平安安”，我特意咬了重音，王董脸色白了几分，握杆的手也紧了又紧。
    傍晚，从王家离开时，我已经拿到了想要的股权转让书。
    自此，齐天集团董事会里，将不会出现王董的名字。
    车里，秘书有些担心地看着我：“江总，您手段这么强硬，不怕以后……”
    我淡淡一笑，闭上眼睛，有些疲倦地开口：“别傻了，就算我今天不来，他们也会先动手。”
    生意场上，被动只会挨打，而我，已经挨打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