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能让人清醒。而现在的唐天齐，眼神看上去无比清醒。
    他的眼神冷得像块冰，距离我那么近，身上散发的寒气令我感到一阵阵危险。
    “所以，买下雷恒那条命的人，是你？”我轻声问。
    唐天齐薄唇嘲讽地微扬，“要了他的狗命，已经算轻了。怎么，你很心疼？”
    我睫毛微微颤了颤，缓缓闭上眼睛，他永远都不懂，我的生死在那个人手里，也好，也好，也许本来雷恒就治不好我，与其到那时候失望，还不如现在就直接告诉我，不用等下去了。
    现在，既然我最想见的人已经在面前，我又何必再多掩饰？毫无预警的，我扑进了唐天齐的怀抱，伸手抱住了他的窄腰。
    他身体一僵，伸手想要推开我，我无论如何，都不肯妥协，死死抱着他，靠在他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松开！”他冷着脸低吼。
    “不松开。”我厚着脸皮，当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他皱着眉，用力抓住我双臂，冷着脸看我，“你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我被你折磨得死去活来，你才心甘情愿？”
    我翕动着嘴唇，刚想告诉他，我不挣扎了，也不想把他推到其他女人怀里，我只想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好好跟他在一起。
    就在这时，我看见了一个身影，慢慢从他身后出来，满脸不安地看着我。
    “末然……”
    是叶薇娅。
    她怎么来了？
    我看着唐天齐，神色怔怔，“天齐，你们……在一起了吗……”
    唐天齐抿着唇，近乎报复性地笑了，他微微挑眉，“我今天来见你，并不是要强迫你跟我一起回去，而是想跟你确认一件事。”
    看他的神情，我心情一沉，隐约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所以我不敢问，只是等待着他说出口。
    “你想说什么？”
    “我们离婚吧。”他冷冷说。
    眼前闪过一道白光，我差点站立不稳，可我知道，怪不得他，是我自作自受，我没有问什么，只是微笑着说：“好啊。那，什么时候签字？”
    “协议书我带来了，现在就签吧。我厌烦跟你纠缠不休了。”他递上文件，上面是他早已签好的名字。
    “唐天齐”这三个字，很久以前，我看了很多很多次，可从没有这一次，令我觉得纳闷刺目过。
    其实，在我恢复记忆之前，我们早就该离婚了。
    我接过协议书，三下五除二地写上名字，随后还给他，勉强笑道：“可以借你的叶小姐一用吗？”
    他目光沉沉看着我，没有阻止。
    叶薇娅今天穿了一台粉红色的衣裙，她新染了头发，栗色的，还带着微卷，洁白的耳垂上戴着两串流苏耳环，衬得她整个人肤色白皙，妆容明艳，特别漂亮。
    见我眼睛一直盯着她耳垂上的耳环，叶薇娅嫣然一笑，“我看见这耳环在你梳妆台上放着，挺好看的，就借用一下，戴上了。”
    我心里被刺痛了一下，可我一个快死的人了，我的丈夫，不，现在应该说是前夫了，我的前夫和女儿以后还得仰仗她照顾，想到这里，我觉得让我忍辱负重也不是不可以的。
    “小柔性格调皮，你多点耐心，好好照顾他，天齐胃不好，多给他熬汤，晚上别让他工作太晚。哦还有，管家身体不是太好，你记得每个月给他几天假，让他去医院看病……”
    大概是我太絮絮叨叨了，叶薇娅脸色不太好，她打断我的话，“这些事不需要你叮嘱我，我也能做到。我做得不会比你差。”
    我黯然地闭了嘴，转身把小柔拉到唐天齐身边，“小柔，跟爸爸回家吧。”
    小柔也许觉得，是我又一次抛弃了她，她目光仇恨地盯着我，如果不是唐天齐紧紧牵着她的小手，她大概又要任性地跑掉。
    没想到我跟唐天齐结束得这么块，我竭力掩饰脸上的怅然若失，努力冲他微笑：“好聚好散，希望你幸福。”
    唐天齐可真是狠心，竟然就这样带着女儿跟他的现女友从我面前走了，我孤零零站在原地，忽然跑上去两步喊住他，“喂！”
    他停住脚步，不耐烦地说：“又怎么了？”
    我本来想说，偶尔，记得想一想我，可叶薇娅防备的目光朝我扫过来，我只能把话咽下去，“哦，没事，你领带松了。”
    微风一阵一阵地吹过来，他细碎的发随风飞舞，颀长的背影在阳光下，被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可到底，他还是没有回头。
    我一直压抑着情绪，平静地回到白浩楠给我安排的别墅里，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痛哭了一场。
    正哭得两眼红肿，昏天暗地时，卧室的门被人打开了。
    我朝来人狠狠丢了一个杯子，被他闪开，我一怒之下，随手拿起所有能够触碰的东西，一股脑地朝他扔过去，他手忙脚乱地躲开，最后没能躲过我扔过去的烟灰缸，正巧砸中额角，鲜血汩汩地往下流。
    打手们聚集在门外，眼睁睁看着我欺负他们的老大，却敢怒不敢言。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血，随手拿了一条手帕捂住额头，走到我面前，笑了笑：“生气了？有钱谁不愿意赚？更何况，把你女儿还给他，我们一起过二人世界，有什么不好？”
    我冷冷盯着他，“我会逃跑的。”
    白浩楠仔细打量我，脸上的表情格外有趣，“你不会跑的。这里是h城，三不管地带，这里可以容纳所有活在痛苦和黑暗中的人。你快死了，你不会逃跑的。你已经无处可去。”
    我震惊地看着他，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白浩楠额头上的手帕，很快从白色变成了血色，可他依然漫不经心地继续看着我，眼神就像黑洞一样仿佛要把我吸进去。
    “雷恒临死之前，求我一定要治好你，我会找齐h城里所有的医生想办法的。江末然，我一点也不介意你快死了，我只介意，你临死之前，身边陪伴的人不是我。”
    如果说白浩楠爱我，我一点也不信，他怎么可能真心爱一个人？不过是占有欲作祟罢了。
    可这会儿他看我的模样，令处在绝境中的我找了一块浮木，我扑进他怀里，哭得一塌糊涂。
    白浩楠抱着我，轻轻拍打我的脊背，也许是哭得太累了，我靠在他怀里，喃喃说道：“我累了，想睡觉。”
    这一躺下，埋藏在我身体里的隐患，就跟疯长的野草一样，开始不断地滋生。
    我病了，一直发烧，梦里，有人陪在我身边，我依稀感觉到他冰凉的指尖从我脸上滑过，他在亲吻我的耳垂，可我一点也没有抗拒和讨厌的感觉。
    “我难受……我很痛……”我推开被子，开始伸手去抓身上的皮肤，那人用手抓住我，拿了柔软的毛巾，轻轻替我擦拭，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生怕弄疼了我。
    我在昏迷中，可我知道，我大概率上是走到杨青说的那一步了：皮肤溃烂。
    也不知道我皮肤溃烂到哪种程度了，我很好奇，总想睁开眼睛看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那人脚步轻微地出去了，我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终于醒了。
    昨晚的高烧，令身体有些虚弱和不听使唤，我慢慢下了床，艰难地挪到镜子前，看见了那张苍白的脸，以及脸上起的水泡。
    细细密密，小小的，布满我的整张脸。
    我张了张嘴，那声尖叫被压抑在了喉咙中，我用力捂住嘴，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太丑了，任凭哪个女人有了这张脸，都没办法欺骗自己。
    幸好在我变成这副模样之前，已经提前赶走唐天齐了，幸好他和小柔都不会见到这样的我。
    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我再次使出全身力气，重新躺回到床上。
    刚闭上眼睛，那人就进来了，他走到我床边，不知道拿了什么清凉的药物，在我脸上轻轻涂抹。
    我痒得很，可是还得继续忍耐，忍耐到双手不得不用力抓着被子，浑身被汗水湿透。
    那人替我擦好药之后，这次，没有出去，而是打开床头的唱片机，放起了音乐。
    我心里纳闷得很，白浩楠什么时候这么有品位跟情调了，竟然这么会照顾人，也不知道他从哪个女人那里学到这些，这会儿用在了我身上。
    说起来也奇怪，尽管我还是很不舒服，可是在音乐声中，我竟然心情平缓了很多，还有些想睡觉。
    不能睡。
    我必须熬到他走了之后，收拾东西离开这儿。我决不能让任何人再看到自己这副丑八怪的模样。
    可这人好像跟我杠上了，死都不离开，他甚至还紧紧握着我的手，趴在我床边，要跟我一起睡。
    一股熟悉的香味传来，我心里一动，刚想睁开眼睛，就听到门开了，高跟鞋的声音传进来。
    “她醒了吗？”女人声音涩然。
    我心里一震，怎么会是叶薇娅的声音，她不是跟唐天齐一起走了吗？
    握住我手的大掌紧了紧，男人声音低沉，“一直昏迷中。”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陪在我身边的是唐天齐？我震惊了，差点从床上直接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