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只顾低头看脚尖的女孩儿突然抬起头，循声望来，目光触及男人的瞬间，陡然爆发出一阵惊喜。
    “你来啦！”两步上前，挽住他的手，仿佛这样的动作理所应当，不带半分忸怩。
    宋子文有过瞬间不适，但面对女孩儿清澈的目光，他却说不出拒绝的话。因为那双眼睛太过坦然，好像说什么都是歪曲和亵渎。
    “咳咳！”蔡秘书轻咳两声。
    宋子文恍然醒神，敛下眼底怔忡，笑意温和：“等很久了？”
    “两分钟。”她还正儿八经地看了看表。
    男人眼中笑意更甚，顺势将她挽在自己的臂弯上的手牵过来，“上车吧。”
    触感温软，细腻柔滑，好似掬起一捧暖玉，却并不硌人，反而肉肉的，及有弹性。
    “谢谢。”冉瑶躬身坐进车里，宋子文顺势收手，替她关好车门，叮嘱道：“别忘了安全带。”
    “好。”隔着半升半降的墨色玻璃，她只是朝着他笑，一双大眼黑白分明。
    宋子文不动声色移开目光，绕到另一边，拉开副驾驶车门，伸手去扯安全带的时候，动作微顿，食指和中指意味不明地摩挲着，仿佛还残留着某种极致温润的触感。
    旖念不过一瞬间，很快便被他按捺住，男人勾唇，隐约自嘲。
    他这是在做什么？
    蔡秘书发动引擎，驱车离开，但余光却始终关注着自家领导的面部表情，见他又是浅笑，又是无奈，心想：这回有戏啊！
    冉瑶对前座两个男人的复杂心思分毫未觉，她倒好，只顾欣赏窗外倒退的风景。
    落得个片叶不沾身、愁绪不上眉的孑然姿态，一如她的性格，坦率，直接，干净纯澈。
    “我们去哪里？”她问，瞳孔对焦的瞬间莫名惊艳。
    目光自后视镜移开，男人音色沉稳：“开发区。”
    “办事吗？”
    “嗯。”
    冉瑶便不再多问，乖得贴心。
    蔡秘书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像这样懂事的姑娘不多了，他家那位就习惯性刨根问底，很多时候让人招架不住。男人嘛，总要有点自己的空间，只要不乱来，该放的时候就要松手，这样才不会招致厌烦。
    无疑，冉瑶在这方面做得很好。
    蔡秘书透过后视镜深深看了她一眼，也不知这姑娘有心，还是无意……
    后者还好，若是前者，那就有得看了。
    他似乎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领导满心焦虑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想必会很有趣。
    两小时后，车停在开发区一片空地上。
    这里原本是个小村落，绵延上百块大田，随着地铁线路修通，无人问津的区域瞬间炙手可热，成功吸引了大批开发商。
    如今这片儿已经纳入京都市区的规划版图，地价水涨船高，大量资本汇入，源头复杂，加之开发商良莠不齐，蕴藏商机的同时也加大了政府管理难度。
    城建局曾经尝试过对这一片区的开发进行强制管控，但效果并不明显，久而久之成了“老毛病”，令上面头疼不已。
    三人下车，蔡秘书提前做了功课，走在最前方引路。
    宋子文和冉瑶落后一步，并肩而行。
    “什么时候到的京都？”他问。
    “昨晚。”
    “一个人？”
    “嗯。”
    “几点？”
    “十一点半。”
    男人拧眉，眼里流露出不赞同：“太危险了。”
    “所以我在附近找了酒店住一晚，第二天才来找你。”冉瑶解释，本想让他有所宽慰，不料弄巧成拙，反而令他眉心更紧了。
    “下次别做这种傻事，你一个女孩子家不安全。”
    “才不傻呢……”她小声咕哝，“原本我应该下午就到，可是出了点小意外，需要重新买票，结果就成这样了……”
    “小意外？”
    冉瑶吐吐舌头，有些难为情：“就……走错站台，耽误了一些时间嘛。”
    宋子文轻叹，“丫头，你这又是何苦？”
    大唐集团董事长的外孙，津市冉家的小公主，本该一辈子养在温室，做个名媛淑女、大家闺秀，如今却因为他搞得如此狼狈，何苦？
    冉瑶也不知有没有听懂他字里行间的深意，那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婉拒。
    她仍然低着头，不时抠抠手指，“不苦啊，能来京都我很开心。”
    “因为……”女孩儿突然抬头，直直望进他眼中，未语先带三分笑，“你在这里。”
    有你的地方，我就想来，永远不会觉得辛苦。
    宋子文一时怔愣。
    如果冉瑶是个普通女孩儿，他不会觉得有压力，可正因为她不是，所以需要慎重。这已经不是单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而是牵涉到各自身后的家族，任何一点动静，都可能酿成不可预料的后果，比如合作，再比如联姻。
    无论哪种结果，都不是宋子文希望看到的。
    动了动嘴，刚想说什么，就被女孩儿的惊呼声打断。
    冉瑶指着前面某处，目露震惊，“阿文，那处着火了吗？”
    只见前方不远的位置升腾起一股白烟，那里原本就有一片树林，看上去像丛林野火，可是季节不对，空气湿度相对较大，并不具备森林火灾的基础条件。
    “那里有个垃圾处理厂。”蔡秘书来之前就了解过这一代的布局，开口替她解惑。
    “用焚烧的方式处理垃圾？！”冉瑶瞪大眼，难以置信，“这样不会污染环境吗？”
    “这片有很多工地，施工人员吃住都在这片儿，产生了大量生活垃圾，可回收的部分会安排垃圾车运走，剩下的某些垃圾经过焚烧之后埋入地里，可以充当肥料，比如人畜的粪便等……”
    “这样听起还挺科学的。”冉瑶端着下巴，点了点头，索性上前一步和蔡秘书走到一起，“那他们为什么选择在林地里焚烧？”
    “一来，那边有土，肥料才有用武之地。二来，那边离居住区很近，方便大家把垃圾送过来……”
    两人边走边聊，很是和谐。
    冉瑶就像个懵懂好奇的奶娃娃，而蔡秘书则充当了《百科全书》的角色，无论她问什么，都能答得头头是道。
    如此一来，反倒把宋子文冷落了。
    他也很无力，那些话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可如今这番境况，又不得不咽下去，暂时按捺。等再有开口的机会，不知道要猴年马月去了。
    错失良机，不是不懊恼，但更多的是无力。就像卯足了劲儿，却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痒，非但没能搞定对方，反而把自己整憋屈了。
    “阿文，他是你的同事吗？懂的东西真多，好厉害！”小姑娘双眼弯作新月状，满满都是崇拜。
    男人心里有些闷沉，“嗯。”
    蔡秘书当即有些受宠若惊，“我是宋市助的秘书……”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哪里敢称“同事”？
    冉瑶笑道：“都是公职人员嘛。”
    言下之意，你们明明就是“同事”啊！
    宋子文心里更闷了。
    小蔡伸手抹汗，拿余光去瞄领导的表情，乖乖，这分明是想训人的神态。
    “秘书同志，那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不把肥料直接埋进庄稼地里，这样不是更能物尽其用？”
    呃……
    蔡秘书眼看宋子文的脸色愈渐趋于黑沉，转头又是冉瑶那双好奇的大眼，终于知道什么叫“骑虎难下”。
    很快，三人到了一处住宅小区。
    冉瑶立即被周围陌生的环境吸引了注意力，蔡秘书这才如释重负。
    “就是这里的住户？”宋子文突然开口，脸色已经变得凝重，显然这是要打算办正经事了。
    蔡秘书神情一振，立即进入工作状态：“是的，三家无故遭受损失的住户都住a栋，而且是同一楼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