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武宗大业初年——
“娘亲, 这是谁?”扎着总角的小姑娘从匣子里翻出一副满是灰尘的画卷。
女子手里拿着针线正绣着一朵精致的海棠花,听到女儿的问话后将针线放回篮子里,走上前将画从她的小手里拿开, 蹲下来摸着她的小脑袋温柔道:“无关紧要人罢了,兮儿乖。”
小姑娘抓耳挠腮,“我好像见过, 是不是娘亲梦里喊的那个人?”
小姑娘的话触动着女子, 旋即红着眼将女儿搂紧怀中, “答应娘亲, 忘记今日你看的这幅画好吗?”
小姑娘似听懂了母亲的意思, 旋即靠在怀里点点头, 之后这幅画便被扔进了炭盆中,眼睁睁的看着它化为灰烬。
直到几年后,小姑娘长到有桌子般高, 随着母亲入宫, 从母亲眼里看到了某个人, 同时也看到了无尽的恨意。
——隆德开国公府——
姜氏弥留之际握着小姑娘的手恳求道:“不要怨你翁翁, 也不要责怪你爹爹, 以及所有人,母亲不希望你要带着仇恨生活, 母亲只希望兮儿能够做一个永远快乐懂事的孩子。”
小姑娘点头应答着母亲, 姜氏却越发的难过,难过姑娘的成熟以及那几分明白,“我知道你什么都懂, 也能够听得明白母亲与你爹爹的争吵, 你大哥和四郎都不在了, 如今只剩下你与你二哥最是让母亲放心不下, ”姜氏握紧女儿的手,“不要把自己变成一个冷漠的人,不要怨恨萧氏与姜氏。”
“母亲放心,女儿不会的,女儿会跟着大舅舅回金陵。”
直到母亲远离人世,怨念的种子,便深埋于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心中,小姑娘被舅舅接到金陵,因一个故友的到来,令埋藏于心的种子发芽。
——江宁府——
刑部尚书萧显荣嫡妻离世后其女被金陵姜家接走,金陵祖宅的家庙中也为姜家长房嫡女设灵牌位于刚离世不久的文穆公灵位旁侧,萧幼清便随着舅舅一直在金陵守孝,戴孝期间陪伴身侧的是小其几岁表弟。
幼冲之时的姜洛川因其长兄夭折而在出生时备受祖父与父亲的疼爱,又时常被其姑母接入京城,近乎所求无有不应。
“阿姊!”扎着总角的男童提着一盒糕点走进萧幼清房中,“阿姊你看。”男童踮起脚将食盒打开。
糕点与胡饼的香气顿时扑面而来,萧幼清瞪着圆圆的眸子,“这胡饼是东京城王家铺子里的?”东京城有两家油饼、胡饼店,其规模十分之大,各自制作的面饼都有其特色。
“对,是奎光哥哥来了,这是他送来的,他说阿姊喜欢吃,里面没有肉,都是酸的枣糕。”
萧幼清便轻轻拍着弟弟的脑袋,“奎光哥哥还在吗?”
“在,他在外院的亭子里等阿姊。”
萧幼清沉了一口气,如一个小大人般从内院迈出,庭院里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风度翩翩。
“奎光哥哥。”
“三娘。”姜奎光从亭子里走出,“看到你过得好,我也替大娘子感到欣慰。”
“奎光哥哥从东京城过来,难道是哥哥又闯祸了?”
姜奎光摇头,“有些话,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要不要与三娘你说。”
萧幼清瞪着泛光的眸子,“幼清猜能让奎光哥哥惦念与考虑的事一定与母亲有关吧。”
姜奎光眼里闪过一丝犹豫旋即低下头,“是。”
“奎光哥哥说吧,”见他不语,“我以姜家嫡出姑娘的身份命你说。”
姜奎光抬起头,“大娘子之所以会嫁到萧家,除了与隆德公向先帝请旨,还与...还与当今皇帝有关,皇帝为齐王时为了皇位娶崔氏为妻,萧家选择了齐王,但是姜家一直处于中立的状态,文穆公乃国朝第一位三元,深受先帝器重,先帝仁德,下旨赐婚前必然会过问文穆公之意不会强人所难,于是齐王便与隆德公...”姜奎光旋即跪伏,“而后之事姑娘你也知道,大娘子自嫁入国公府,从未有一日开怀,大多都只是在姑娘跟前强颜欢笑而已。”
“翁翁...”实难想象,那个自幼将她抱于膝上教她兵法,常与她谈及每次出征凶险的翁翁竟也是个利欲熏心之人,自己能够降生于世,不过都是这些当权者因利益的驱使罢了。
姜奎光朝萧幼清叩首,“奎光要走了,不知道今生还能否见到姑娘。”
“奎光哥哥不是要应科举么,为何这般说?”
“皇帝开科取士皆因时而定,外朝臣子若想要接近帝王,没有身家背景,实在难如登天。”
“接近帝王?”
姜奎光没有回复萧幼清的疑问,“请少主子保重。”
文穆公病逝后其子辞官守孝,守孝期过后姜赋平出任扬州通判,姜赋正则破列留于江宁府,作为长房长子,姜赋平便将儿子留在金陵继续陪着萧幼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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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平初年,京中巨变,燕王与其舅谋反,率兵攻入禁中,两军于皇城内厮杀,兵败后受困于燕王府,皇帝亲自带兵围剿,至天明时燕王府上下连同僚属尽数被诛,召三法司于大理寺三司会审,天子亲鞫,燕王供认不讳。
自此皇帝便将所有宠溺都集于本就受宠的第三子赵王身上,并提拔沈氏入三衙,朝中格局开始有所变化,这一年萧幼清刚于金陵姜家完成及笄礼,姜赋平也在这一年也被召回京城进入三司。
——半年后——
少年拆了总角戴着幞头,眉清目朗,面如冠玉,宛如一个小大人模样负手走近庭院,院中有刀剑比划的声音,旋即一个箭步,脖颈处便被一把开了刃的利剑抵住,“我的好姊姊,你不会连这么可爱的弟弟都想杀吧?”
“可爱?”萧幼清将剑收回,“我倒是没觉得你哪里可爱。”
“你看,每次都是你揍我...”
少年的话将萧幼清逗笑,少年便也随着她一同爽朗的笑着,“阿姊还是笑起来好看。”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先说好,若是闯了祸,我可不帮你求情。”
“爹爹来信说要接我入京去国子监读书。”
“能入国子监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你若能考入上舍成为上舍的优等生便可以直接免殿试释褐做官了。”
“国子监里皆是一些权贵子弟,我不想同他们比,我要参加科举考试。”
“那也要先读书。”
“阿姊跟我一起回京吧。”
“...”萧幼清持剑的手突然顿住。
“姑娘,姑娘!”
萧幼清便将剑收回剑鞘中,少年便笑道:“喜春脸上这般焦急,定是萧家又来人请阿姊你回去了。”
“我不愿回便不回,谁来了都...”
“姑娘,是隆德开国公。”女使通报道。
萧幼清眉头顿时扭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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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萧幼清回到京中后常随其叔父出入禁中,萧显符掌管皇城司禁卫,同时还负责教习赵王的骑射,一来二去,萧幼清便与赵王相识,而后又为其所喜。
汴河一艘极大的画舫内有几个画师正在拿着画高声叫卖,不少富贵人家乘小船登上画舫。
“今儿这幅画啊可是从蜀中来的。”戴软脚幞头的商贾向船坊招手,侍从便将一副画拿出。
“今日这画先不打开,但凭某描述,价高者得,由买画人自行回去拆解。”
“这不就是赌局么?”
“哎,赌是关扑,”商贾指着说话的人否定道,“这种日子里行关扑可是要斩首的,咱们这是生意,是买卖,以诸位贵人的打扮,想必也是买得起的。”
商贾将卷起的画放于盛剑的木架上,“这画里画的是一位皇室宗亲,诸位知道官家诸皇子中哪位大王最像官家么?”
“三大王?”
“当然是国之储君,皇太子殿下。”
商贾一一否定,众人便纳闷,“这官家总共就这么几个皇子,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商贾笑道:“还有一位,诸位贵人都遗忘了。”
“可是官家的六王?”
“正是。”商贾拿起画,“几年前六王受诏入蜀,而在此之前,想必也有不少人见过,而今少年长大成人,蜀中盛传其貌酷似官家年轻之时,冠绝东京。”
“成都郡王像官家倒不是空穴来风,只是我们如何确定这幅画里一定就是郡王,阁下难道见过真容?”
“嘿,某从蜀中来的,还真的见过。”
商贾的语气并不像吹嘘,旋即便有一些不差钱的富商问价,“阁下起价多少?”
商贾打量了一下问价的人上下,旋即转动眼珠,“一百两。”
商贾的话一下就让画舫炸开锅,“一百两啊。”
“什么画要一百两。”也有不少人好奇这幅画,但却没有人出价。
座椅上一个戴帷帽的女子侧身招呼了一声身侧的家僮,家僮便开口道:“一百两。”
众人寻着声音找到说话的人,家僮的话还未说完,见众人目光便更加底气十足道:“黄金。”
“但是你要向我家姑娘保证这幅画里画的是六王,否则刑部大牢便会为你备上一间。”
商贾旋即双手捧着画至戴女子跟前,“原来刑部尚书的女公子,失敬失敬。”
因商贾的话,众人再次将目光挪到主仆身上,“是隆德公的嫡孙。”
“萧家的嫡女竟会出现在这里?”
家僮接过画,将商贾拦住,“钱一会儿我家姑娘会托人送来,你既知道了身份,大可放心。”
“是是是,姑娘的名声与家世东京城谁人不知。”
几个厮儿便护着带帷帽的女主子从画舫登上一条小船离去,马车停在国公府的两个镇府石狮子中间,两个侍女出门相迎。
“姑娘用一千两就只买了幅画?”女使相继疑惑的问道,“能值一千两,莫不是哪位古圣名家的画作?”
女子回到内院将帷帽取下,坐在桌案旁迟疑了许久才伸出手将画作缓缓展开。
只有一个贴身侍女随着她入了房,“这是赵王么?”
“六王。”女子盯着卷轴里的人像,“干净透彻,可是...”眼前的画,竟与当年幼时打开的那副画,相似六分。
萧幼清将女使屏退,摸着画的墨迹,似乎是风干未久之作,“最近画舫一直在售,到底是牟利,还是为谋利呢?”
而后女子便派人四处打探有关成都郡王之事,关于皇帝的六王,除了不受皇帝的待见,还有纵酒声色,纸醉金迷的纨绔之名,尽管有几个得力的僚属,仍如扶不起的阿斗,也是满朝文武里公认自出生便与皇位无缘的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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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到纸上,有些字还有明显的颤痕,笔力也要弱上许多,萧幼清跪于榻前紧紧握着皇帝僵硬的手。
【“我一直活在仇恨中,母亲的抑郁而终成了我挥之不去的阴影,掌握皇权的人,使这个天下每一个角落都充满着他的影子,我无法忘记母亲的死,也无法视而不见他的恶,母亲离去后,兄长与自小相伴的亲族便成了我唯一挂念,二十年的青春就好像是为母亲而活,一直到某个人的出现,颠覆了我心中一切所思,是啊,不为自己而活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呢,所以在仇恨与亲族之间,我选择了自己最在意最无法割舍的人,也让自己成为了最不愿意成为的人。”】
饭含入殓之后宫中束起招魂幡,宰相拿着皇帝生前所穿的朝服爬上大殿的屋顶,文武百官面朝屋顶的宰相躬身低头序位于殿庭,王文甫朝着北面扬起手中的绛纱袍哀声招唤道:“皋,上复位。”
“皋,上复位。”
“皋,上复位。”
扬衣三招之后宰相将其从屋顶抛下,“宋天子卫桓的灵魂啊,请您归来吧。”
西郊的山林间坐落着一家陈年小茶馆,木柱上随风飘荡的长幡已经变得十分老旧,穿梭在道路上的行人有于腰间或是额头系白绫者,外派的官员车架也挂着白纸所糊的灯笼,路两边长满了茂盛的青草。
“虎豹斗兮熊罴咆,禽兽骇兮亡其曹,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以久留。”《招隐士》的尾句回响于山间,一晃便是三十多年。
满头白发的老翁躺在一颗三十年前种的一颗树下,“当真是,”望着枝丫上随风飘动的白绫,敲打着四指叹息道,“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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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心声】
(信不太完整,因为女主没有料到自己的病突然恶化最后连话都不能说了。)
解释一下哈,略微繁杂可以忽略(每个人看文的感受都不同,不一定以我的解释为准,按着自己的主观感受来会更好。)
姐姐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掌权而后将卫家的江山…然后出现了女主(当然颜控也是的,她不会因为父亲而迁怒儿子的,顶多利用一下)然后就事与愿违的做了相反的事,且骗过了所有人。
有母亲的前车之鉴,她是不可能一开始就去喜欢一个想要成为帝王的人,她也对爱欲没有报任何希望与想法,因为她听到的事都是齐王和她母亲从前的情深(茶肆里经常有老人对话,可以得知齐王与姐姐生母之前的事已是人尽皆知)而后面发生的又有多可笑,所以对于赵王也只是利用。
也不是谁选中谁,大概就是相互算计,但是以女主视角写的比较多,实际上真正玩儿起来女主可能玩不过姐姐…萧家其实是次要,她在在意的是兄长,不过萧怀德最后的慈爱也唤醒了她,还有二叔及父亲对她其实也是不错的,姐姐是属于比较理智的人,在情感克制与拿捏上。
在处斩她哥哥的时候,家里除了二叔剩下的唯一同母哥哥,而且他哥开场非常护她,所以她的内心有多痛苦,和那什么姜也有些感情,毕竟一起长大,安国夫人也很喜欢小时候的姜。
女主当然知道姐姐的在意,所以无论文贞公吕维答不答应,特赦的圣旨都已经准备好了。(不然咋可能掐着点到呢,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儿)
她们过了三十多年,彼此都知根知底,所以女主也知道姐姐在想什么,女主以前说过一句话,即便是一场梦,也不想醒来,并且希望姐姐能够一直骗下去,所以她给了姐姐最初想要的东西。
但现在姐姐最想要的东西她给不了,生命是没办法的事,女主的身体很早就垮了,是为了姐姐才苦撑了那么多年,一直铺路(除了当皇帝累,主要原因还是战场上留下来的旧疾,不是亲征那次,是她被西夏抓走的那次,是一身的伤,还有她从小就喝酒,虽然说古代的酒都是粮食酒,但也伤身体,等等这些都注定不能非常长寿。)
古代皇帝是个高危职业平均寿命都不长,女主不算命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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