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定厥家
韩汜跪在桌前还未起身, 听得清楚,于是转身跪朝门口,复拜下, “恩主未曾提及,臣不敢欺君,故臣,不知。”
皇帝旋即转过身来看着俯首的绿袍,“你的身家朕都看了,我大宋的榜眼怎可居住在邸店呢, 况且你即将迎娶的妻子还是本朝宗室之女。”
皇帝摸着下巴修得齐整的胡须胡子, “这样吧, 既然卿这般爱吃, 朕就再送你一套宅子与几个厨子吧。”
韩汜跪直起, 合着公服的广袖,“无功不受禄, 且陛下的礼着实太重, 臣真的不敢受,陛下若要赏赐, 就赏臣一顿饭吃吧, 臣从早上一直等到现在, 殿内进进出出, 臣还未吃饭呢。”
皇帝只是笑着看了一眼旁侧的赵慈, 旋即又朝韩汜继续道:“前太子詹事在昭庆坊有一套旧宅,朕已经命人翻新了,空着也是空着, 就送予卿吧。”
“臣...”
“谢恩的话就不必了, 宅子不白送, 等朕想到什么好差事需要卿去办的时候,朕不会客气的。”皇帝说着,轻轻一笑。
转身离去时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冷下脸唤道:“起居郎!”
“臣在。”韩汜跪直身,看着皇帝的背影。
“起居郎觉得,什么人敢欺君罔上假传圣旨呢?”
韩汜便低下头,“臣不敢说…”又抬起,“但陛下既然有问,作为臣子,臣不敢推脱,敢与不敢,那要看旨意是什么,是诏书还是口谕,若为口谕,忠与不忠之人皆有可能,但唯有忠正之臣敢忤逆君王,规劝君王,奸佞小人遇到圣主,只能狼狈逃窜,但若为圣主之心腹,则另当别论。”
韩汜又拜下,”陛下圣明。”一句圣明,是因为韩汜知道皇帝既然有此问,想必心中早已有答案,他再多言,便是聪明过了头。
皇帝微低头,旋即勾嘴浅浅一笑,跨步出了大殿。
赵慈随着皇帝出殿时还示意了一眼殿外的小黄门。
内侍小黄门便入内将韩汜扶起,韩汜理了理衣服,拂去书上的尘土,朝小黄门微微拱手,“多谢中贵人。”
“官人客气了,陛下在任命官人前,拿着官人的卷子看了一宿,可见陛下何等的欣赏。”
韩汜只是低头微微一笑,旋即又问道:“下官有个不当问的话想问。”
“官人问吧,知道的小人定说与官人听。”
“陛下他,喜欢吃什么?”
小黄门呆愣住,“司膳内人所书,太子每日试膳用的麂膊最为多,但是都都知说陛下喜酒,所以最爱吃的还是浮助酒蟹。”
韩汜拱手,“多谢。”
“哦,适才都都知还支会小人,陛下赏了舍人晚膳,舍人若今日当值不离开大内就随小人来吧。”
“陛下何时说过要赏下官饭吃?”
小黄门便笑了笑,“小人随都都知侍奉陛下,圣意,有时候是靠猜的,否则,小人们又怎会被称为,内侍。”
韩汜躬身,“是下官孤陋寡闻了。”
韩汜随小黄门到了司膳司,但是只从司膳司拿了两个已经冷了的馒头。
“这...舍人放着这般好的玉食不用,怎拿了咱们这些下人的粗粮,这玉食可是只有陛下与东宫才能吃到的。”
“今日赴任第一日,下官未曾入殿,所以还要将这些稿纸上的记录写进书中,下官赶时间。”
于是起居郎将两个馒头用绢布裹着揣进了怀中,抱起书,“多谢陛下,多谢中贵人。”
起居郎从司膳司走后,小黄门原本吃惊的表情旋即平复,“今年的榜眼,是真憨厚呢,还是另有其他。”
“赵内侍,这些膳食怎么办?”
小黄门便回头瞧了那一桌子的好菜,“贵人不喜,咱们也没资格吃,便,全都倒了吧。”
“是。”
起居郎为中书省下的官,三省两院所办公的地方都挨在一处,韩汜进入中书省时撞见了从翰林院出来的新科状元。
梁文傅看着韩汜怀中抱着一本起居注,低头笑道:“到底还是韩兄高明,我这状元郎除了状元的虚名,是处处都不如韩舍人。”
“翰林院乃天下读书人所求之地,翰林直侍天子,”韩汜走到其身侧,低声道:“据说新科士子入翰林,不出十年,必为宰辅。”
“除了内人,能每日陪伴陛下身侧的,就只有起居郎了吧?”
“梁翰林抬举下官了,下官就是个负责记录言行的笔,算不得陪伴。”
“世人得意者云:久旱逢甘雨,他乡见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挂名时,这小小的一张纸,便让韩舍人喜得人间两大乐事。”
“不愧是状元郎,连洪老的容斋随笔都读过,不过下官现在赶着去修书,就先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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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陛下赏赐了起居郎一座宅院。”
“既然陛下赏赐了,就把原来本王准备的空出来吧。”成王旋即凝神回过头,“陛下怎么会赏赐起居郎宅院?”
“起居郎原是农户出身,家中还算富裕,属下查他身世的时候发现,建平初年北方闹饥荒,起居郎一家因此才…而那次饥荒又与陛下在大业年间两次北.伐有关,陛下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陛下会愧疚,那就不是陛下了。”成王又挑起眉头深思,“韩汜出身寒门本王知道,只是本王怎不知兄长何时这般有钱,这般大方了?”当今天子好战,对于军士奖赏大气,而对于文人却吝啬的很,这是众所周知的。
“那宅子在何处?”
“在...昭庆坊。”
“昭庆坊多为亲王及宰辅的府邸所在,寸土寸金,何时有空缺的宅子了?”
“是前太子詹事的旧宅,而且与楚王府只有一墙之隔。”
成王提着一口气,目瞪,旋即缓缓向后倚靠下,“起居郎是天子近臣,日夜在其旁,旧宅就在楚王府旁边,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心腹随之走近身侧,俯身道:“宫中还有流言传出,中宫,马上要有新主子了。”
立后一事毫无征兆,成王撇过头楞了一下,旋即想到了进士榜揭榜的前一日,低下头叹道:“看来泰山所言,并非空穴来风啊!”
【殿试揭榜的前一日成王从大理寺回来不久,就找来了开封府最为有名的媒人入府。
“将这份礼与草帖子送到姜相公家去,事成之后本王另有重赏。”
媒人收了一包沉甸甸的银子,自然是心花怒放,“王爷放心,小底这口才,一定给您说成了。”
媒人离去后,成王长舒了一口气。
“不是确定了人选么,王爷为何临时又改了主意选了姜相公家的二郎,姜家是书香门第的世家,又是楚王妃的母舅,这样一来在陛下与太子和赵王跟前,王爷就成了众矢之的。”
“梁文傅与勾栏女子勾结,我是段不会将沅陵嫁与,至于那个韩汜,虽然表面温和,像个谦谦君子,但是与其交谈总觉得他的城府过于深了,令人捉摸不透。”
“本王在楚王身上看到了齐王的影子,可一旦猜错,便是万劫不复,即便猜对了,前路也是万分凶险,姜家是百年望族,希望能够庇佑她度过这一劫难。”
媒人刚离去,府上就迎来了一位贵客。
是位近花甲的老人,但是精气神十分好,头发也未白,脸上透着一股老练。
“王爷,姚相公来了。”
王府的书房内,成王将门窗关闭,又亲自奉了一碗茶。
“泰山多年都不曾到访了,自岚儿病故小婿怕惹人猜疑,便也不敢登门,今日泰山亲自前来是?”
来人正是枢密院使姚慎,“我不管你从前如何,是中立也好,还是心向太子,但从静柔及笄开始,陛下就已经将视线盯向了成王府,你是想继续中立也罢,但如今静柔已经被卷进了这场纷争中,她是岚儿留下的唯一骨血,我这个翁翁便不能坐视不理。”
成王低下头,“小婿知道,小婿从没想过置身事外,只是事关沅陵的终身大事…”
“正因为是终身大事,你这个做爹的唯唯诺诺犹豫不决,所以老夫才来替你做决定!”
成王楞了抬头,“泰山?”
“老夫便也不瞒你,老夫出身寒门,二十岁状元及第,周旋二十载,以不惑之龄进入枢密院为相,以一白身位极人臣,深知,太子非帝位人选,所以老夫会拼死辅佐赵王正位,你,尽早抉择吧!”
成王沉默着低下头,许久后复抬头,迟疑的问道:“泰山觉得,除了太子,就只剩赵王可以继承大位了么?”
姚慎吃惊的抬起头,看着他迟疑道:“难道你,另有人选?”
成王低头未说话,姚慎旋即起身负手在背后,“说实话,楚王的沉稳似年轻时的陛下,可是陛下看不见啊,陛下只会选择他看得见的,陛下是圣君,不会选一个与自己主张相悖的继承人,更不会选择一个,仇视自己的人,即便陛下醒悟,可亡羊补牢,终究为时晚矣。”
“除非,他能斗得过陛下!”言罢,姚慎只是冷冷的嘲笑了一声。
成王仍旧沉声,缓缓抬头道:“泰山难道没有发现,看似三足鼎立,其实已经倾向一边了么?”
“你是说萧姜两家?”姚慎又冷冷一笑,“后位空缺,持掌中宫的一直是淑妃而不是贵妃,成王是陛下的弟弟,难道不知道陛下已经有立后的打算了么?”
后位空缺已久,天子从未提过册后一事,成王楞道:“立后?”
“纵使萧家手里有兵权,可楚王终究是庶子,若淑妃为后,太子倒台,东宫必是赵王的,难不成他一个庶子,还想谋反么?”
成王在太子与赵王之间犹豫不决于是选了姜家,“萧怀德毕竟是开国大将,又是太宗的结义弟...”
“萧怀德已经老了,萧家无人为继,只是个空壳罢了!”
成王仍旧有些犹豫,“按往年惯例,科举过后,武举也会开设,小婿听说刑部尚书的次子有其祖父之勇,年初时已经在备试了。”
姚慎摇头,冷眼笑道:“一旦萧怀德倒台,你以为陛下会放过萧显荣吗?当年之事,你应该比老夫更为清楚!”
成王旋即心中一怔,忙的转身飞快走出,“来人,来人,速去姜宅将媒婆拦下,让她回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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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有人说朕小气?
韩舍人可能是个吃货~
起居郎:起居舍人。
《宋史·舆服志》记载:只有宰相与亲王所居才能称为府,普通官员为宅,老百姓就是家。
这个书里,作者菌是把宰相,(宋代的相就挺多的)大将军,勋爵,划为第一列。
门第关念很重,宰相集团之间联姻多,宗室与重臣联姻也多。
下官是官员对自己的谦称,不一定要对方比你官大。
为什么内侍小黄门这么久了还没升级,还有个都都知的干爹!(因为,作者菌不想给他取名字,觉得小黄门又挺好听的,哈哈哈哈~)
以前好多人都是没有名字的,特别是女性,什么张三李四姓氏加排行加娘,这么喊的太多了~感谢在2020-02-26 09:03:24~2020-02-26 19:0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离秋 4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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