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凤遥的血色记忆
明玉国立国一百二十五年,明德帝在位第十三年。
先帝驾崩,明玉国处于崩盘状态,四分五裂,各地的叛乱持续进行了第十三年。
朝廷的精锐之师全部投入到了平叛当中,烽烟燃烧了十三年,山河破碎,若不是朝中上下一心,恐怕十三年前,明玉国就灭亡了。
平叛归来的将军们在潜龙殿给皇帝行了大礼,明德帝脸上的笑容稍稍的加深了一些,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勉励将士们再接再厉,保家卫国。
最后,大殿之上只留下了明德帝和凤遥。
只有面对凤遥的时候,明德帝的脸上才会有一丝属于自己的情绪,深深叹息了声,问道:“军中还剩下多少族人?”
凤遥的双眸暗了暗,抱拳回禀道:“此次出征,损失了一千五百七十六人,血子都是冲在最前面的勇士,臣的麾下,还有十七族人相伴,三人刚才觐见了陛下,十四人军阶较低,无缘入宫。”
南境的叛乱终于平息了,花了十三年的时间,用了无数的钱财,和三万多将士的性命作为代价。
“朕有时在想,满目疮痍的疆土不要也罢,我们重归逍遥谷……”
“陛下慎言。”凤遥压低声音,用无比严厉的语气说道:“叛乱总有一天会平息,但是,逍遥谷绝不能在外人的面前提起半分。”
但是,明德帝可能是心态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扶额长叹,眼睛闪着泪花,无比唾弃自己的血族身份,“阿遥,朕登基十三年,战乱十三年,每天都要面对的是族人不断消亡,血女的传言愈演愈烈,朕一直在想,如果我们血族先祖安分守己的在逍遥谷生活,何苦走到这一步?”
“没有血族,没有血女,我们都是平凡之身,那些传说,传言,都是世人为了一己之私制造出来的。”凤遥微微抬起了下颌,神情里带着令人畏惧的杀气,“世人若是以讹传讹,那便用凶狠的手段压制,统治者就该有统治者的姿态,高高在上,无人能及的威严。”
他一向都是这么做的。
明德帝苦笑着仰起了头,将就要奔腾而出的眼泪吞下去,身为明玉国的皇帝,他想要脆弱也不会被允许。
“十三年了,血女的传言纷纷扬扬十三年了……”他喃喃自语着,缓缓站起身来,“当年,是谁将整个秘密泄露出去的?”
十三年前,凤遥还是一个十二岁无忧无虑的少年,父亲是郑州太守,一身书生气特别浓重,母亲温柔善良,身份有些特殊,从不轻易出门,家里三个兄弟,两个妹妹,他排行老二,享受着天伦之乐。
先帝驾崩前的那一年,他的世界瞬间崩坍。
他左臂上的朱砂胎记被人发现,一群人拿着各种武器冲进了他的家,那是郑州太守的家门,可是,血女的传言实在太诱惑人心,鲜血可以长生不老,包治百病,人们疯狂的包围了他的家,将他的母亲和妹妹逼进了一个屋子,等他得知消息赶到,见到的是三具冰冷的尸体。
为了不被抓走,她的母亲杀了他的两个妹妹,随后自尽,那间她们躲藏的屋子里,鲜血流了一地,人们像是疯了一般伏在地上抢食着鲜血,像一群畜生。
凤遥那时还不是凤遥,他的父亲姓风。
他的母亲身份特殊,但是,她并非传言中鲜血可以长生不老的血女,她是血统纯正的血女,但是,她只是身份特殊而已,仅此而已,他的两个妹妹也只是普通人。
唯有他,手臂上有朱砂胎记,是血子,是比任何人都要英勇的血子。
那一天,身体里血族的热血在一瞬间喷涌而出,他抄起一根木棒,朝着还在你疯狂抢食着他母亲妹妹鲜血的人狂砸过去。
他的哥哥和弟弟下意识的跟着他一起举起了武器,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对上了一群疯狂的人,场面惨烈。
等凤遥的太守父亲得知家里的情况,从外面赶回来,见到的是令人惊心的场景,他的三个儿子手里拿着木棒,浑身是血,像是地狱归来的修罗,从屋子里到院子里,鲜血流成了河,他治下的百姓,他的妻女,都惨死了。
跟着他回来的衙役都惊呆了,有看热闹的人说,这些人听说太守的儿子是血子,那太守的妻子就是血族的血女,拿着棍棒闯入太守府,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凤遥见到父亲,哇一声大哭起来,跪下来喊着她们都死了,都被逼死了。
他以为,他的父亲会像以往一样走过来轻轻抱住他,会温柔的安慰他和他的兄弟。
可是,看热闹的人群里蹿出来白发苍苍的母亲,嚎叫着扑向了被他打死的那个反抗最激烈的男人,老妇人的口中嚎叫着:“儿啊,你死的好惨啊,娘不该生病,娘不该想要喝血女的鲜血……”
接着,那些被打死的人的亲人纷纷冲了进来,各种嚎哭着,他们想要血女的鲜血救命,他们都是无辜的。
凤遥的身体隐隐发抖,你们都是无辜的,那他的母亲和妹妹呢,她们就该被逼死吗?
他大声吼叫了起来,“我娘和妹妹不是血女!”
突然有人朝他冲了过来,是一个瘦弱的年轻妇人,抓住他的头发尖叫着,“是你杀了我的丈夫,我要你一命抵一命,谁让你是血子,你是血子,你娘就是血女,那你的妹妹就是血女,她们生下来就是被人吸食鲜血的存在,她们天生就是被人吸血的……”
疯癫状态的妇人掐住了他的脖子,他的兄弟冲过来想要把人拖开,这个妇人真的已经疯了,用尽了全力掐住他的脖子,在死亡来临的那瞬间,他的余光瞥见了他的父亲颤抖的身躯往后退了几步。
呵,原来,天伦之乐不过是个假象而已。
身体里的热血再度爆发,他反手掐住妇人的颈子,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咔嚓一声,妇人的脖子断了,翻了白眼,掐住他脖子的双手无力的垂了下去,下一刻,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惊恐的尖叫声伴随着人们慌乱的逃离脚步声,他抬起头来,朝他的父亲望了过去。
“爹爹……”他张嘴叫了一声,声音嘶哑,看见他父亲看向他的那种惊悚目光,原来,在自己的亲生父亲眼中,自己也是怪物的存在。
“杀人啦!”不知道是谁惊恐的叫喊了起来。
他的大哥那一年十四岁,弟弟十二岁,他们的身上一样沾染着血迹,一样被一群想要将他们抓起来的成人包围了起来。
在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凤遥的心里反倒平静了下来,再也不看一眼他的父亲,只是恋恋不舍的朝母亲和妹妹的尸体最后张望了一眼,拉起他的大哥和弟弟,打从心底里吼了出来。
像一头受伤的幼兽,拉着两个同样受伤的幼兽,冲出了人群的包围,浑身是血,奔跑,不断奔跑,逃离了郑州。
三个浑身是血迹的孩子想要避开人群,也只有逃进山里,可是,山上也有猎人。
洗净衣服上的血迹,三个孩子用野果充饥,躲在山洞里瑟瑟发抖,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冬天,当春风融化了一切,三个人从山上下来,艰难的逃离曾经属于他们的土地。
偷盗抢掠,只要能让自己活下去,如论如何卑劣的事他们都会去做,他们要活着,为了死去的母亲和妹妹坚强的活下去。
可是,命运总是在你以为就要熬过去的时候,急转直下,给予再一次的当头一棒。
那一天,他们艰难的跋涉过山川河流,到达松山,传说,神农和仙女再次相遇,才有了血族,先知和医者,他们只想要在松山找到一个可以安然无恙生活的地方,安身立命。
然而,松山已然不是往日的松山,数万人在这里集结,漫山遍野的想要找到血族的聚集地,想要把血女抓起来驯养。
那是一群已经疯癫的人,想要吸食血女的鲜血,想要长生不老。
凤遥仿佛又看到了逼死他母亲的那群人,一样的嘴脸,一样的邪恶。
天上飞来一群大鸟,数千只,俯冲下来攻击漫山遍野的人,惨叫声,哀嚎声,掉落悬崖的救命声,他们经历了一场人与大鸟之间的战斗,紧接着,明玉国的烈火军出现在松山古道的尽头,源源不断从临安的方向行进过来。
没有人可以躲避烈火军的长刀,不管在什么位置躲藏,烈火军的人能够轻易的找到,举起长刀,将人头砍落。
那两天,凤遥三兄弟目睹了一场杀戮,也亲身经历了杀戮,他们的大哥为了给他们找到充饥的食物,从藏身处跑出去,被烈火军砍杀,他和弟弟亲眼看到大哥被杀,却只能狠狠蒙住自己的嘴巴,他们必须要活下去。
但是,下一刻,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抬起脸,望进了一双红色的眸子里,那个高大犹如巨人一般的男人,他的额头有一个烈火的印记。
烈火军朱雀大将军卫东,那是个响彻整个明玉国的名字,他是整个明玉国百姓愿意弯下身体臣服的神氏。
“两个孩子?”他微微皱眉,“你们也想要血女的血液长生不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