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糖_37
叶朝捂着额头和眼睛坐起来,沙哑低沉地喊出一声“糖糖”时,眼泪打湿了指间。
这天以后,凌宴更加小心,也更加心急。
虽然决定再等半年就告诉叶朝真相,但是如果有可能,他更希望在这半年之内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重生在一个同名同姓年轻人的身上,弄明白身体的原主人到那里去了,为将来排除后顾之忧。
他原以为既然重生这种怪力乱神的事都能发生,那在梦里或是其他自然灵性高的地方可能会遇到那个“凌宴”,但遗憾的是,“凌宴”一次也没有出现过,也没有任何人、鬼、神来告诉他未来会怎样。
日子在焦虑中一天天地流逝,但是焦虑中有光。
叶朝是他的光。
单是能够寸步不离陪着叶朝,就足以令他心里溢满幸福与快乐。每次看着叶朝,喊出“首长”两个字时,心里都是亮堂的。
叶朝经常去一连,凌宴跟着去,然后混在队伍里和大家一起训练。如今他与叶朝的关系已经拉近不少,去年在靶场,他知道叶朝在身后,却不敢求叶朝指导,现在却能笑嘻嘻地凑上去,将自己的步枪递到叶朝手里,乖巧地说:“首长,我据枪姿势好像不对,您演示一下给我看好不好?”
叶朝笑了笑,立姿据枪,展示了一次无依托射击。
凌宴拿回枪,不让叶朝走,“首长,您看我打几次靶行吗?”
叶朝宽容地点头。
凌宴开了几枪,姿势不对,环数不佳——他故意的。
太了解叶朝,知道叶朝看到奇怪的据枪姿势会忍不住纠正。
果然,当他将枪放在身边,可怜巴巴地看着叶朝,做出一副“不知道哪里有错”的表情时,叶朝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后面抬起他的手,一边纠正姿势一边说:“肩膀放松,不要绷着,刚才你太紧张了,优秀的枪手是以骨支撑,不是以筋肉支撑。这样试试,先找找感觉。”
他心里欢喜,叶朝身上极浅的烟草味飘入鼻腔,就那么轻微的一丝,就让他浑身酥麻。
情迷间扣动扳机,成绩比之前还糟糕。
叶朝没有生气,反倒和气地安慰道:“没事,再练练。刚才让你放松,不是让你把身子软下去,手抬起来,对,就这样……”
凌宴缠了叶朝一会儿,心里跟填了蜜似的。但他没忘了分寸,适可而止地停止“胡闹”,打了一枪完美的10环,转身敬礼,大声喊道:“谢谢首长!”
叶朝嘱咐一句“好好练”,就走去指导其他战士。
有次荀亦歌说:“每次听见你叫‘首长’,我都得掉一地的鸡皮疙瘩。”
凌宴不明就里,“啊?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腻呗!”
“?”
“你自己没发现?”
“发现什么?”
“你那个‘首长’喊得啊,啧啧啧,跟从糖水里拧出来似的。”
凌宴缩了缩肩,觉得自己应该收敛一下,傍晚去后山练习用不带情绪的语气念“首长”,喊了几十声,自以为还成,回宿舍一看到叶朝,脱口而出的又是那种满心欢喜的“首长”。
好在叶朝似乎并不反感,还冲他温和地笑了笑。
深秋,一个电话从偏远小镇打来。凌宴握着听筒,神情凝重,片刻后道:“我知道了,马上去请假。”
那个“凌宴”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病危,想在离开之前见孙子最后一面。
第29章
“凌宴”的家在西南山区一个经济落后的小镇,与C市城区相隔800多公里,其中大半路程是崎岖的山路,车无法加速,正常情况下单程就得开13个小时左右。
凌宴犹豫如何请假,一方面想代替身体的原主人为老人尽孝,陪老人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处理完后事再返回部队,一方面又担心时间耗得太长,营部不给批准。
叶朝知道后却道:“马上收拾东西出发,老人等不起,别去市里乘大巴了,自己开车,不要急,山里路不好走,注意安全。至于什么时候回来,你看着办。如果老人有所恢复,不需要你时时陪伴,你就回来。如果老人走了,你把后事办完再回来。”
凌宴心中感激,来不及再客套,当即回到宿舍,整理完毕就奔去车库。
吉普扬着沙尘驶出军营,叶朝负手站在窗边,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冲动。
自那次关于猎鹰一、二中队的古怪聊天后,叶朝对凌宴就更加在意。很难说清为什么会如此在意,还毫无缘由地认定凌宴并不是“猜到”一、二中队是精英中队。
总觉得凌宴是了解猎鹰的,总觉得凌宴所谓的“崇拜”还有更深的含义。
叶朝时不时会远远地看着凌宴,看他和荀亦歌等战士闹来闹去,看他在训练场上跑得大汗淋漓,看他背身卖力地给自己洗衣服……
凌宴经常请求他纠正射击、格斗等动作,每次他走近,凌宴就会“发挥失常”,而当他走远,凌宴的姿势会恢复得堪称完美。
其他战士看不出来,但他看得清清楚楚。
凌宴在他面前装菜鸟,装虚心好学,装得很像那么回事,他最开始时也被骗了,直到后来站在远处,看到凌宴突入房间实施清缴的战术动作完成得利落漂亮,就像……
就像当年那个身为突击尖兵的年轻特种兵。
看到眼前的凌宴,就想到自己的凌宴——最近如此联想的次数越来越多,而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也老是梦到身着戎装的糖糖。
糖糖在梦里一遍一遍地叫他,“叶朝,朝朝哥哥,我回来了,我想你!”
叶朝有些焦躁,心中隐隐有了某种想法,但那想法太过荒诞离奇,每次不受控制地想起,也只能报以苦笑。
是想念到了极致,精神出现偏差才会产生那种念想,奈何人死不能复生。
十年了,就算有轮回,就算下一世仍有记忆,转世的糖糖应该也只有十岁。
想起当年刚满十岁的糖糖,叶朝眼中满是温柔,唇角的宠溺笑容和多年前相差无几。
凌宴离开已有一个小时,叶朝在办公室心神不宁,倒不是担心凌宴在路上出事,只是觉得有什么事应该立即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