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东方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应该是警卫员已经拉开了宋思慧，现在车子正停在自己那幢楼的楼梯口。
    凌东方下了车，觉得脑袋有些发沉，可能是刚才在阳台上站太久了，吹了风吧。
    年纪大了，这身体就是不顶用了，什么都不由人了……凌东方用力拧了拧眉心，才提起精神朝家里走去。
    天色已经开始昏黑了，家里却并没有开灯。
    凌东方以为楚佳还没有回来，一摁灯开关，才发现楚佳正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淌着眼泪。
    凌东方放下了手里的提包，暗叹了一声走过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怎么了？”
    楚佳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抓住了凌东方的手：“小飞不肯回来，也不肯相亲……”
    凌东方怔了怔，才缓缓开了口：“他还年轻，多花点精力在事业上也好，个人的事也不急——”
    楚佳恨恨打断了凌东方的话：“你别拿这话敷衍我！我清楚得很，他心里就还记着安雅那个小妖精！
    我让你把那个妖精赶出京都，你就是不肯动！你是不是还想着把她认回来？
    凌东方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认她，她进这个家门的那天，我就走！”
    承认安雅是凌家大儿媳妇的身份？
    凌东方心头苦笑。
    安雅根本对这个身份就是不屑一顾！
    把安雅赶出京都？
    就凭安雅和安氏公司这几年的成就，安雅早就跃然成了药学界的泰斗，蜚名国际，也不是他能够赶得了的……
    小儿子着了魔似的，除了安雅再看不见其他人，他难道不操心吗？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
    心里再苦，求不得就是求不得啊……
    见凌东方不吭声，楚佳捂着脸又嘤嘤哭了起来：“我就知道，你看到那边有出息了，就嫌弃我们娘儿俩了，你嫌弃就直说，我收拾包袱走，给他们让位置……”
    凌东方无奈地长叹了一声：“什么嫌弃不嫌弃的，都老夫老妻了，你还说这些话做什么？”
    见楚佳一个劲儿地哭，凌东方只好岔了话题，“刚刚我回来的时候，宋思慧又在外面拦了我的车。
    她毕竟是你的亲戚，老是在这儿闹也不好看，你抽个时间再给她送点钱过去吧。”
    楚佳立时抬起了头：“不送！凭什么又要给她送钱！说是亲戚，其实根本就是远得不能再远的关系。
    我们算她什么人，又不是她爹娘要养着她！
    还有她家那个宋萱，那病是从她生父那里遗传的，当年她生父那一家子都发病死了，根本就是治不好的，凭什么要我们填无底洞……”
    宋萱的生父？原来宋思慧后面嫁的那个人，并不是宋萱的亲生父亲……凌东方微微一怔，目光缓缓落到了楚佳身上。
    楚佳从来没有说过宋萱生父的事，激愤之下说出来，原来对这事清楚得紧。
    凌东方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闪过了当年安雅讥笑地看着自己的模样：
    “你说宋萱跟山哥很配？看不出来，你可真有眼光！”
    当年……当年是楚佳把宋萱带进了家里，还明里暗里地夸奖这个姑娘贤惠温柔，正好可以补一补彦山那个桀骜的性子……
    难道当年——
    凌东方原来拍着楚佳肩膀的手猛然抓紧：“老楚，你在带宋萱进我们家门之前，早就知道宋萱有病对不对？”
    “我——”楚佳被这话问得猝不及防，眼里飞快地闪过一抹慌乱，片刻后声音尖利地扬高起来，“老凌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
    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凌东方又怎么看不出楚佳到底是真的无辜有底气，还是色厉内荏，更何况她眼里那片刻无法掩饰的慌乱……
    如果不是当年对宋萱先入为主的印象，他那时也不会那么反感安雅，甚至因为不接受安雅当他的儿媳妇，和大儿子一直怄着气。
    要是他那个时候早早就认可了彦山和安雅，他和彦山的父子感情是不是就会得到很大缓解？
    云飞要是早早知道安雅是他哥的对象，是不是就不会对安雅起那些心思，如今一个人远远避在外地自苦？
    都说生儿方知父母恩，在安雅给他生下那一对小孙子的时候，他当年的那些错，会不会伴着小孙子的咿呀雅语，在彦山的心里烟消云散——
    他们……重新成为一家人？
    往事一幕幕从凌东方脑子里滑过，让他心口一阵阵发疼，脑子里仿佛有血在一股股往上冲，握着楚佳肩膀的手愈发用了力：
    “你明明知道宋萱有那种会遗传的病，你当时还想着把她撮合给彦山，是不是？！”
    楚佳吃痛，用力去掰凌东方的手：“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你今天在哪儿吃错药了，跑家里来耍威风！
    痛痛，痛死我了！凌东方你快放手，你脑子糊涂了是不是！”
    “对，我脑子是糊涂了，”凌东方松开手，踉跄着站了起来，“我糊涂啊——”
    话音未落，凌东方的身子突然晃了晃，一头往地上栽去。
    如果不是他糊涂，现在他就有一个人人称赞的大儿子，一个需要仰望的儿媳妇，一对跟雪团子一样可爱的小孙子——
    他们一家人三世同堂，会过上一种让人无比满足的生活……
    意识模糊间，凌东方听到楚佳带着哭腔在打120急救电话：
    “……很有可能是脑中风，快，你们一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凌东方吃力地抖着嘴唇迸出了几个字：“告诉、告诉……”
    “老凌，老凌你一定不能有事啊！”楚佳眼泪哗哗流着，凑近前握住了他的手拍了拍，“你别急，别急，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凌东方想把那句“告诉彦山和小安，让他们带孩子过来看我”说出来，可是舌头却完全不听使唤，越是抖搂，越是说不清楚。
    脑中风的病患不能乱搬动，楚佳打完了急救电话也没心思去听清凌东方想说什么，拍过后就放开了凌东方的手，坐到沙发上又拿起了电话：
    “……小飞，小飞你快回来，呜呜呜，你爸脑中风了，正等着急救，妈现在只有靠你了……”
    盯着自顾着打电话，一心只想着儿子根本不注意他的楚佳，凌东方徒然抖着嘴唇，一行浊泪从眼角缓缓流了下来。
    他……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