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见过唐玺几次，每次都觉得，那个人身上有股奇怪的违和感。”程穆已经忘记了他和唐谡的不愉快，噼里啪啦地道，“但是我总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刚才我忽然就想明白了——他在模仿你！他的动作语气，都在刻意模仿你，可是因为那不是发自他内心的习惯，所以总让人觉得违和！”
    唐谡倒是从来没注意过这个，一时间也愣住了，不知道是真的还是程穆自带的滤镜。
    顿了顿，他才道：“他应该不会模仿我……你不知道，我们以前都不叫现在的名字……”
    唐谡笑了一下，特别讽刺：“我以前叫唐庶，他叫唐嫡。嫡庶，好笑吗？”
    程穆一愣，现在还有人这样取名的？可是，一点都不好笑，心脏很痛，很心疼唐谡。不管唐谡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做父亲的，也不该这样给孩子取名。
    唐谡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你别误会，我妈是跟唐寅麒领了结婚证的，唐玺才是那个私生子。”
    程穆更惊讶了，唐寅麒成了首富，他家的情况自然会被人扒出来。当然，能报道出来的东西，不一定都是真相。但是，程穆也知道，唐寅麒娶过两任妻子。据说，第一任好像是政治联姻，不过后来好像女方家道中落，两人就离婚了。而据唐寅麒自己承认，第二任才是真爱。
    如果那些八卦是真的，难道唐寅麒娶了唐谡的妈，却爱着唐玺的妈，所以为了讨唐玺妈的欢心，才那样给两个儿子起名？这也太特么狗血了，比八点档狗血言情剧还要狗血好吗？那样的人，居然也能成为首富？
    “别想了。”唐谡看他的表情就觉得好笑，“不是你想的那样，唐寅麒现在的老婆，并不是唐玺的亲妈。”
    “啊？”程穆又愣住了，不是真爱吗？
    “唐玺他妈是唐寅麒结婚之前喜欢的人，当然，我妈不知道。”唐谡道，“不过，要说唐寅麒有多喜欢唐玺他妈，我看也未必。他要真喜欢她，又怎么会娶另外一个女人？取名什么的，不过是哄那女人的一点小手段罢了。当然，他虽然不一定是真喜欢唐玺他妈，却一定是真心不喜欢我妈。”
    他自嘲地笑了笑，程穆觉得那笑苦得不行，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轻轻叫了声：“唐谡……”
    唐谡执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又贴在自己脸颊，这才继续道：“我承认，我小时候其实挺介意的。不过，后来我外公去世，唐寅麒就逼我妈离了婚。我妈带着我离开唐家，重新给我改了这个名字，告诉我要记住那些耻辱，将来去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程穆心里发苦，忍不住道：“你妈怎么这样啊？”
    唐谡看着他：“我不该找唐家报仇？”
    “不是。”程穆忙道，“我是说，她怎么能和唐家人一样欺负你呢？”
    唐谡怔了一下，这么多年，知道这些事情的人都是站在他妈那边，鼓励他去和唐家对抗，程穆是第一个说他妈欺负他的。
    “我，我也不是说她不好，但是你那时候还那么小，她怎么能逼你……”程穆看他不说话，有点慌了，着急忙慌地想解释。
    唐谡打断他的话，感叹道：“你怎么就没早几年出生呢？要是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
    “啊？”程穆又呆了。
    “算了。”唐谡摇摇头，继续道，“你说得没错，我妈就是欺负我。我跟着她过的那些日子，比在唐家还苦。”
    他顿了顿，说：“你上次不是问我，为什么什么都会吗？因为我妈从小就要求我不能输，别的小朋友玩耍的时间我都在学东西，什么都学。特别是那些所谓上层人士喜欢玩的东西，我都必须学，哪怕不会也要了解……”
    程穆想起来，他们去滑雪那天，他问了那句话，唐谡忽然沉默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过，唐谡有过那么痛苦的童年。
    “可是，更痛苦的是，她还不准我表现出来。”唐谡也觉得无力，“那时候唐寅麒要弄死我们太容易了，所以我妈就让我在外面表现得像个废物一样，这样唐寅麒他们才不会觉得我是个威胁，才不会动我。”
    程穆简直要心疼死了，他一直觉得穆凝珊对他特别不好，可是和唐谡的妈比起来，穆凝珊的不闻不问真的算仁慈了。
    “后来，我妈去世了，但是她留下来的人依然监视着我，要求我按照她希望的那样活着。我一度觉得，我生活在黑暗中，整个世界都看不到光。”唐谡顿了一下，有点小心翼翼地看着程穆，“直到，我遇到……梁晨。”
    程穆一直沉浸在唐谡过去的悲惨生活中，心里全是对唐谡的心疼，已经忘记了他在和唐谡闹矛盾，也忘记了那个让他们争吵的罪魁祸首。
    唐谡这句话忽然将程穆打醒，他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然后被唐谡更紧地握住了手。还是那么暖的手心，程穆却很怕。听唐谡这意思，救他出苦海的人是梁晨，程穆觉得他是感激梁晨的。可是，他就更没有办法自处了，梁晨也很好，他连自我安慰的理由都找不到。
    唐谡继续道：“遇到梁晨的时候，我还在上大学。那天我在学校的草坪上看书，唐玺带着人过来找茬，我已经习惯了扮弱，也习惯了对他们的羞辱视而不见。但是，那天梁晨刚好路过。梁晨那个时候初为人师，满脑子都是教书育人，固执地要替我打抱不平，对着唐玺他们好一通教育。唐玺他们不想把事情闹大，就悻悻地走了。梁晨却没完，非要和我谈心……”
    唐谡摇摇头，笑了笑：“他固执地认为我将来会有出息，非要将我从自暴自弃的沼泽里拉出来，苦口婆心地让我振作。那是第一次，有人无所图地对我好，他就像是照进我生命的一缕阳光。”
    程穆感觉眼眶发热，他一直都觉得，梁教授人挺不错的。不过，知道唐谡暗恋的人是他以后，程穆就不免迁怒于他，心里暗自贬低过梁晨。可是，现在唐谡这样一说，程穆就真的找不到任何理由再去诋毁梁晨了，哪怕心里想一想也不能。而且，他真心感激梁晨，将唐谡从沼泽里拉出来。
    可是，这也就更让程穆伤心，梁晨那么好，唐谡也那么好，他却一点都不好，所以有什么理由去责怪唐谡喜欢梁晨呢？
    “你爸爸也是梁晨介绍给我的。”唐谡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当时你爸快要破产，走投无路，梁晨让我去帮忙，说我肯定能让他度过难关。说实话，我那时候的确喜欢梁晨，不过，他那时候已经有女朋友了。所以，我从一开始，就从未想过，要和梁晨怎么样。但是，他激起了我的好胜心。我和你爸见了面，你爸是照进我生命的第二缕阳光。”
    程穆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忽然听到这句话，又愣住了。在唐谡的心里，梁晨的地位居然和老程是一样的？
    “你爸这个人……怎么说呢？”唐谡说起老程，忍不住又笑了一下，“说好听点，叫厚道，说不好听点，叫傻。”
    程穆不知道该说什么，老程在他心里，自然是个好人。可是，父亲和工作搭档，是完全不一样的。对亲人好那叫好，对敌人好，还真就叫傻。按照老程对程简霖的做法，说他傻也没冤枉他。
    “我当时其实什么都不懂，但是你爸单纯因为梁晨的推荐，就对我特别信任。那时候赵天荣他们都不相信我，只有你爸一直站在我这边，明明自己都穷困潦倒得不行了，还安慰我说是他拖累了我。”唐谡摇摇头，说，“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有些人的眼睛看到的真的只有善和美。而这个人，还是一个本该靠‘奸诈’吃饭的商人。老程让我看到了一种让我前二十年想都不敢想的生活状态，虽然我老骂他傻，但其实我很羡慕他。”
    唐谡想了想，又补充说：“对了，其实那次的危机，我也没办法处理，我那时候根本没什么实战的能力。我只是靠着我妈留下来的资本，帮着你爸渡过了难关。”
    他叹了口气：“我曾经不想按照我妈的意愿生活，但是既然动了她留下来的东西，我自然要完成她的遗愿。而且，唐寅麒知道我跟着你爸创业以后，来找过我。说只要我乖乖的，不乱来，就会给我一份财产。我本来对他没什么感觉，但是他的做法恶心到我了。所以，我答应了他，和他签了协议，绝对不在外面拥有别的公司的股份。这就是我在四木没有股份的原因，我和你爸说好了，什么都不要，但是将来我对付唐家的时候，他得站在我身后。”
    程穆忽然间接受了这么多信息，已经彻底懵逼了，他一直都知道，唐谡瞒着他很多事情。可是，他没想到，唐谡的过去，会这么悲惨。
    “这就是我全部的故事了。”唐谡道，“以前不告诉你，是因为不太想你跟着我担心，你的事情本来就已经够多了。”
    他说着，松开了程穆的手，转身去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递过去：“你要的东西。”
    程穆看着那熟悉的盒子已经很后悔了，唐谡背负了那么多，却对他那么好，他还为这么点小事和唐谡闹。就算是梁晨送的又怎么样？梁晨对他那么好，唐谡就该好好保存他送的东西。
    可是，心脏还是忍不住一抽一抽地疼，程穆犹豫了一下，伸手打开了盒子，里面果然是那枚熟悉的书签。
    “您，重新买了一枚吗？”程穆没话找话说。
    “不，这就是原来那枚。”唐谡道。
    其实，程穆已经看出来了，这枚书签被唐谡把玩过这么多年，和新的根本不一样。
    “您在哪里找出来的？”程穆这时候相信了，那天晚上，唐谡没找到书签，并不是故意的，他可能真的忘记了，放错了地方。
    “是贺姨收起来了。”唐谡说。
    “贺姨？”程穆又傻了，贺姨从来不会动他和唐谡的东西，所以那天晚上他们都没想过去问一问贺姨。可是，贺姨为什么会单单把这枚书签收起来？
    “对。”唐谡特别无奈地道，“因为她和你们一样，都以为这枚书签是梁晨送给我的。所以，她看到我们在一起之后，就偷偷把这枚书签藏起来了。她的意思，是希望我好好和你在一起，不要再想梁晨了。”
    程穆这次抓住了这段话里的重点：“以为是梁……教授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