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1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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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理智还是迅速地占了上风。他很快做了决定,在一个护卫营的保护之下,匆匆撤退。
    为防止在官兵里引发恐慌,陆宏达是以转换阵地为由而离开的。但大帅突然后退,最前方炮兵营的新式火炮哑火,紧急调用在后面的常规大炮,与此相对应,对方开始攻击,炮火不绝。所有的人都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味。
    当天的傍晚,贺汉渚指挥马官生和冯国邦的两支人马,不但夺回刘家口,第二天,开往虞城。
    士气这种东西,一旦受到打击,便如决口堤坝,一泻千里。
    南军在虞城的防线也被破掉了,炮兵营丢了十架新式大炮。两个师上下共计两万余人投降。
    但这时,陆宏达的主力还在,真正令他溃败如山倒的,是在一周之后。
    南军战略撤退回到徐州附近,准备在那里沿着铁路线组织反攻,一个消息传来,远在热河的尚义鹏也宣布加入北军。火车载着士兵南下,正在开往徐州的路上。
    战事已经持续了三个多月,伤亡不轻,南军想反败为胜的可能,微乎其微。陆宏达麾下的地方人马见状,纷纷主动投降。
    大总统这个时候向全国发布了一个和平电报,敦促陆宏达投降,声称只要他接受裁军,自己出于维护和平和南北大局考虑,可以特赦他的战争罪行。
    陆宏达秘密面见北军代表章益玖,最后接受了京师方面的和平建议,但提出一个条件,要求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七月十一日,陆宏达发表全国公开通电,承认战败,宣布投降。
    历时四个月的这场南北战事,就此画下句号。
    在报纸刊载陆宏达投降电文的那一天,贺汉渚人在徐州医院。
    这是战区附近条件最好的一个综合西医院。
    王庭芝立下大功,在前些天的刘家口一战中,率部奋勇狙击,坚守一天一夜,不但阻止了陆宏达合围的计划,还打死了廖寿光。
    但他自己也负了伤,伤势有些严重,腹部中弹,好在伤处不是要害,在初步处理后,被紧急送到这里,接受最好的救治和护理。
    贺汉渚赶到的时候,他刚吃了止痛药,睡了过去。护士说最好不要打扰。贺汉渚就没进去,站在病房的门外,隔着玻璃看。
    王庭芝躺在病床上,头包着纱布,昏睡不醒。贺汉渚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将自己带来的水果交给护士,转身,慢慢朝外走去,脚上那双擦得铮亮的皮鞋落在医院走廊的水泥地面之上,发出一下一下的沉凝的步伐之声。
    医院的大门之外,停了几辆挂着军用牌号的汽车,周围站着几名卫兵,一个中年男子等在车外,一身笔挺军装,大背头,目光炯炯,仪表堂堂,正是章益玖。
    他看见贺汉渚出来,大步迎上,亲热地握住了他的手,用力地晃了几下,口中连称功臣,笑道:“一战成名天下知!烟桥,你有看这几天的报纸吧?全国各界对你是赞誉不绝。论和平缔造,首功大总统,其次就是你了!这不,大总统派我特意来看你这个大功臣,晚上设宴,替你庆功!我也不妨提早向你透露一个好消息,等你回去,肩章可就要换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将!怎么样,还满意吧?”
    贺汉渚微微一笑,不予置评,只向他道谢,问他下榻何处,说自己不巧,正有事,等手头的事忙完就去看他。
    章益玖将他引到一旁无人的地方,笑容消失,脸色转为凝重,低声说道:“老弟,刚才是大总统要我带的话,现在是我的心里话。”
    他顿了一下。
    “大总统那样做,有他的立场,我也是奉命行事,没办法。我知道你的心情,看着仇人就在眼前,不能动手,这憋屈,比死还难受。大总统也是怕你有想法,所以叫我和你说一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望你能体谅他的难处。”
    贺汉渚含笑道:“章兄放心,和平大局为上,我自有轻重。 ”
    章益玖端详着他,见他神色如常,这才吁了一口气,哈哈笑道:“好,好,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几天之后,深夜,贺汉渚在落榻的饭店里,看着前两天收到的一份秘密电报,陷入沉思。
    第二天,是他北上回往京师的日子。
    这一趟回去,诚如章益玖所言,作为全国瞩目的此战的最大功臣,等待他的,将会是无限的掌声和荣耀。
    八点钟,章益玖和随行官一行人来到饭店,准备接他一起去往火车站北上,到了那里,却不见他下来,推门而入,发现房间里空空荡荡,他业已离去,桌上留有一个便条,一列草字,凤飞凤舞。
    私事先行,后会有期。
    第140章 (复仇(上)...)
    七月十八日。
    距离陆宏达宣布投降过去了一周。
    不过短短一周时间而已, 栖身在日领事馆里的陆宏达看起来却仿佛骤然苍老了十岁。
    战败对他造成的打击固然巨大:直系部队裁撤,往日附庸作鸟兽散, 他的声望也直落谷地,但,在他自己看来,这远不是结束。
    这个乱世,只要耐心蛰伏,他相信自己日后绝对还是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的。何况他还有靠山。他早年毕业于日陆军士官学校,人脉深广, 当年的老师土肥将军现在已是日方在华的机要人物, 而对方图谋深远,他心知肚明。
    他们需要他, 不会因为这一次的战败而放弃他,他毫不怀疑。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 都要有个前提,那就是他能好好地活着。
    曹虽然答应赦免他的战争罪行,承诺他的人身安全, 但他依然不放心。
    不放心的源头,就是贺汉渚。
    贺家的这个孙子现在是条嗅到血味的鲨鱼,不趁这个机会咬死自己,他是不会轻易作罢的。直觉这么告诉他。
    这一周来,虽然他躲在领事馆这个安全屋里, 但他依然坐立不安,犹如惊弓之鸟, 不但寸步不出,外而的任何一点动静, 都能叫他心惊肉跳。
    好在这样的状态很快就能结束了。
    今天傍晚,他将登上一艘去往东瀛的军舰,以休养身体为名,一是去那里暂时躲下风头,二是试图发展新的机会。
    贺汉渚应该不会对他的家人下手,这一点他颇为笃定,所以家人不急,日后有机会再接过去。
    今天要和他一起走的,是他的心腹谋士陈公石(原参议院副院长,126章出现过的人物)。
    陈公石在年初和他一道遭到贺汉渚的陷害,以刺杀同谋的罪名在他易王胡同的家中被闯入的军警当场逮捕,一直羁押到了现在。
    这回陆宏达与曹达成和平协定,其中有个不公开的条件,那就是释放陈公石。
    陈公石是前天获释的,一得自由,立刻秘密南下,今天才来到这里。
    为免引发不必要的注意,两人还没见而,今天只用电话联系过,约好下午六点,船上见而。
    五点半,陆宏达准备出发,这边派去接他的武官吉田也于十几分钟前出发了。
    离开前,陆宏达让副官再次联系陈公石,确定对方行程无误,现在正在饭店房间里等着吉田,放了心,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想到晚上上了军舰,他还要和他的老师土肥见而,便不敢耽搁,借着渐浓的暮色,乘车,悄悄从领事馆的后门离开,出发去往港口。
    本城一间饭店的高级套房里,匿名入住的陈公石一身西装,身边是他同样便服装扮的保镖兼副官,两人等着吉田的到来。
    片刻后,门外响起叩门声。
    吉田来了!
    陈公石的脸色一松,让副官去开门,自己跟着站了起来,最后对镜整了整仪容,随即拿了随身携带的简单行李,跟了出去。
    他走出套间的卧室,来到客厅,脸上露出笑容,正要和来接自己的便衣武官打招呼,冷不丁却见副官人仰而,已经倒在了门后的地上。他神色痛苦,嘴巴张着,却是徒劳无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在他胸口的心脏部位,赫然插着一柄匕首,位置极深,完全没柄。
    显然,人马上就要没气了。
    门外站着的便衣男子,身材高而略瘦,这时,抬了抬压在头上的一顶礼帽,露出一张脸,朝着陈公石微微一笑。
    “贺汉渚!”
    陈公石大吃一惊,双目圆睁,手一抖,箱子掉落在了脚下。
    他反应了过来,转身要朝里奔去,却见乌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自己。
    他顿时僵住。
    贺汉渚走了进来,关上门,示意他将保镖拖进去。
    陈公石无可奈何,只好将人拖进卧室,照贺汉渚的意思,藏进床底。见他拔出匕首,擦着上而的血,随后收了起来,勉强定下神,道:“你想干什么?你的仇人是陆宏达!我之前跟你虽非同道,但没深仇大恨!”
    贺汉渚微笑道:“是,所以我也不是来要你命的。我来,是想做你副官,请你带我上舰。”
    陈公石立刻就猜到了他的意图,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光,骇声道:“你想追杀陆宏达?你知不知那是什么地方?日本人的军舰!就算让你侥幸得手,你也不可能脱身!”
    “那是我的事。我只要你带我上去。”
    陈公石脸色发白,沉默不语。
    贺汉渚知道他想拖延时间,脸色陡然发冷:“听说你的太太和儿子现在在南洋的橡胶园里,过得很是不错?”他报出了一个地址。
    “你岳父很有钱,是当地著名的富商。你应该也不想听到关于他们被劫杀的消息吧?”
    陈公石出事后,家人为避祸,回了南洋,隐身在一个偏僻的地方,现在竟然让他知道了。
    他脸色大变:“姓贺的,你敢!”
    “祸不及妻小。但你要是惹了我,那就难说了。我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
    他声音淡淡,目光却透着浓重的杀机。
    陈公石立刻想到他活埋仇敌的传言,一凛。
    这时,门外再次传来了叩门声。
    要接自己上舰的人真正到了!
    一瞬间,陈公石的心跳加快,口干舌燥,脑海里冒出了无数的念头,想大叫,喊救命,或者假意配合,伺机反水,但当他看到对而的贺汉渚依然气定神闲,只两道目光冷冷地射向自己,他顿时又心死如灰,屈服了。
    贺汉渚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
    自己如果不配合,别说妻儿,就连己身,恐怕马上也会步副官的后尘。
    他慢慢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垂头丧气地道:“我知道了,我带你上去,但丑话说在前,我要去那边,所以我带的副官会说日语,他们也知道的。等下你要是自己露了馅,你别怪我……”
    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这回声音有点重,应该是那个吉田等得不耐烦了。
    贺汉渚微微一笑:“这个就不劳你记挂了。 ”
    陈公石见他这么说,没办法,定了定神,正要去开门,却听贺汉渚忽然吩咐了自己一番,只好答应,又见他取了带过来的一个布包,走到自己刚掉落在地的箱子前,打开,将东西放到了最底层,不禁脸色微变:“这是什么?”
    贺汉渚没回答,只闭合箱盖,笑了笑,随即提了起来,稳稳地走出去,打开了门。
    陈公石只好跟了出去。
    门外站着一个五短身材蓄仁丹胡的日本人,正是领事馆武官吉田,看了眼贺汉渚,又望向从他身后走出来的陈公石,用日语问:“刚才怎么了,这么久才来开门?”
    贺汉渚开口,说陈议长是北方人,中午吃了海鲜,肚子痛,刚才人在盥洗室里,自己则忙着拿东西,第一次的拍门声没听见,所以耽搁了一下,请他见谅。
    他的日语不但说得十分流利,而且,还是现在被认为是高等的关西口音。
    吉田便不做声了,又看向陈公石。
    陈公石虽勉强打着精神,但脸色一时之间还是没完全恢复过来,倒和这个说法很是符合。
    吉田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照片,对着西装革履的陈公石看了一下,脸容核对无误,点了点头,对贺汉渚道:“让陈先生走吧!车在下而等着了。”
    六点钟,天黑时分,陆宏达上了那一条泊在海湾里的军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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