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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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明城又看了她片刻,终于点头:“好吧,祝愿你能心想事成,学业有成。”
    苏雪至表示感谢。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天色也开始暗下来了,傅明城告辞。苏雪至将他送走后,回到寝室。
    “九仙女,老实交代!”
    蒋仲怀的感恩还没满一天,就故态复萌,喊着给苏雪至起的绰号,还上来用肩膀顶了他一下。
    “说!那位贺小姐常来找你,是不是和你……”
    他人高马大,苏雪至被他这一下给顶的站不住脚,人直接就跌坐到了床铺上,抬起头,见寝室里剩下的几人都盯着自己,表情暧昧,立刻沉下脸。
    “别胡说八道!坏了贺小姐的名声,谁担待的起?”
    几人见她语气很是严肃,相互挤眉弄眼了几下,也就作罢,不敢再当着她面玩笑。
    今晚其实原本不是她值班,但已经对贺兰雪那么说了,也就做足全套,和寝室里今晚轮到值夜的崔广换了个班,到教务处改过后,等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去了附属医院。
    天越来越暗,直到彻底变成墨黑的颜色。
    快要晚上十一点了,贺先生还没回。
    前几天刚从乡下家里回来的吴妈见贺小姐一个人在客厅里枯坐着,暗叹口气,上去劝她先回房间休息,“贺先生回来,我就去叫你。”
    贺兰雪看了一眼钟表上的时间。
    其实早几天前,她就想邀苏家少爷一起过来的,但没勇气去。
    她知道苏家少爷最近在学校过得不是很顺利。问王庭芝为什么,王庭芝含含糊糊,说他也不清楚。问哥哥,他叫她不要管闲事。
    虽然她不知道原因,但凭了感觉,应该是和自家哥哥有关。
    她怀疑,是不是哥哥对苏家少爷有了什么误会。
    哥哥对自家人一向都是非常照顾的。她觉得,要是苏家少爷能常来家里走动,和哥哥的关系再近一点,即便有什么误会,也就能澄清了。
    思前想后,今天她终于下定决心找了过去,却没请到人。
    现在想想,没请到也好。要是来了,也是空等,自己反而不好意思。
    她再次看了眼大门的方向,怏怏地站了起来,正要先上去,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大门打开汽车开进来的声音。
    “小姐小姐!贺先生回来了!”
    刚才自告奋勇跑出去要帮她在外头看的梅香奔了进来,高声宣告好消息。
    贺兰雪一喜,急忙小跑着出去迎接。
    贺汉渚弯腰,从司机打开的车门里下来,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抬起头,看见妹妹小鹿一样地从客厅里奔出来迎自己,有点奇怪:“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去睡觉?”
    贺兰雪蓦然停下脚步,一声不吭。
    贺汉渚见妹妹一脸委屈,笑了,顺手弹了她一个爆栗:“说都不能说了!看把你委屈的。”
    贺兰雪咬了咬唇,丢下他掉头就往里去了。贺汉渚莫名,看向跟了出来的吴妈。
    吴妈小声说:“贺先生,小姐说今天是你生日,她想给你做碗寿面。前几天我一回,她就向我学了。今晚上什么都没做,就等着你回呢。”
    贺汉渚一怔,见妹妹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客厅的门里,急忙追了上去。
    她已经上楼,回了房间,还反锁了门。
    贺汉渚在外,隔着门哄了好一会儿,总算见她开了门,眼睛红红,好像刚才哭过,不禁有点心疼,笑道:“哥哥背你。”
    贺兰雪见他像小时候那样哄自己,顿了下脚。
    “你去哪里应酬了,一身烟味,臭死了,我才不要你背呢!”
    贺汉渚二话不说,立刻脱了外套,丢给跟过来的梅香。
    “现在呢?要不要哥哥再去喷点香水?你喜欢闻什么味道的?要是家里没有,现在就叫人送过来!”
    贺兰雪破涕为笑,摇头:“不要你背。”
    贺汉渚摸了摸肚子:“哥哥肚子饿了。”
    贺兰雪立刻说道:“今天你生日,你自己都忘了吗?我做好了长寿面,你等等,我现在就去煮给你吃!”说完跑了下去。
    贺汉渚坐在桌边,听着妹妹在厨房里发出的叮叮咚咚声,目光渐渐凝定。片刻后,厨房门口传来脚步声,他回过神,见妹妹端着一碗面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脸上便露出笑容。
    贺兰雪将长寿面放到他的面前,先不许他吃,让他许愿。
    贺汉渚笑着摇头:“哥哥搞不来这个!”
    “不行,一定要许的!还要闭上眼睛,这样才会灵。”
    贺汉渚无奈,闭目片刻,睁开眼睛,拿起筷子:“可以吃了吗?”
    “可以了!”
    贺汉渚开始低头吃面。贺兰雪坐在一旁,托腮望着他,过来一会儿,忍不住轻声说:“哥哥,我今天接到了那位小姐的电话。她说她过些天要来,预备替王伯父贺寿,问我喜欢什么。我说我没什么喜欢的。”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看着哥哥的神色,见他没什么反应,“哥哥,我能问你个事吗?”
    贺汉渚唔了一声。
    她大着胆子说:“哥哥,你真的要娶她了吗?”
    贺汉渚眼皮都没抬:“小孩子别管闲事!”
    贺兰雪沉默了片刻:“哥哥,那苏家少爷在学校里的事,是不是哥哥你吩咐的?”
    贺汉渚停下筷子,抬起眼,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你又去找他了?是他和你说的?”
    贺兰雪急忙否认:“不是!他什么都没说!他还不让我找你说!”
    贺汉渚慢慢放下筷子。
    “兰雪,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他对你示好?”
    贺兰雪脸唰地涨红,慌忙摇头:“没有的事!本来我想今天请他来的,他都不来!”
    贺汉渚注视着妹妹,半晌,道:“往后你暂时不要再去找他了。”
    “为什么?”
    “你听我的就是了。哥哥不会害你。”他淡淡道。
    “你打心眼里瞧不起他,是不是?”
    贺汉渚重新拿起筷子:“别胡思乱想了。不早了,你去睡吧。”
    贺兰雪盯了他片刻,猛地站了起来,转身往楼上疾步而去。
    贺汉渚望着妹妹负气而去的身影,慢慢又放下筷子,一个人坐了片刻,起身去打了个电话,问丁春山苏家儿子最近在学校里的表现。
    丁春山有个表弟,也就读在这个学校。就说:“听说他搬去了新宿舍,和人处得还不错。有时会看见他自己在操场跑步什么的。对了,司令我正想明天说,傍晚傅明城好像来找他。说了一会儿话,走了。”说完,听那头没什么回应,迟疑了下,小心地道:“司令,需要盯紧吗?要不,我派个专业的?”
    “不必了。就这样吧。”
    贺汉渚挂了电话,立了片刻,转身回到桌边。
    梅香正收拾着那碗残面,端了起来,见他突然回来,忙又放了回去。
    “对不起贺先生,我看面都冷了,我以为你不要吃了,要不我去热一下……”
    贺汉渚拂了拂手。
    梅香赶忙溜走。
    贺汉渚一个人立在空荡荡的餐厅里,看着那碗汤面渐渐凝出一层冷油的面,慢慢坐了回去,拿起筷子,低头几口吃完,起身离开。
    第41章 (附属医院位于老城的北门附...)
    附属医院位于老城的北门附近, 从学校到医院,要经过中间那段野坟路, 大约七八里的样子,正好可以当做夜跑。
    夕阳落山,接连多日没有下雨的黄泥土路干得仿佛踩下去就冒烟,两边的荒坟野地,这个时候看去,远处好像蒙上了一层红蒙蒙的光,比夜间倒是多了几分暖色。
    苏雪至一口气跑到医院。
    今晚她充当胡医师的助手。对方是医学院的教师, 同时也兼任医院副院长。
    现在的普通民众对西医的接受度不是很高, 或者说,这和西医数量太少也有关系, 一般来说,生了病,都是到了不得不的地步, 方向西医求治,加上是晚上,人更少, 陆陆续续总共来了两三个人。
    一个舍不得扔掉坏了多日的腐肉,吃了下去,上吐下泻。胡医师催吐,用以托、鸦片酊调和服用,再开亚力山丁消毒性止泻剂治疗。
    第二个患者是中年男子, 遮遮掩掩,来看性病。在抗生素还没被发现的这个年代, 医师针对这类病毒的治疗方子,主要是含硼酸的洗剂以及各类含汞或是硫酸锌的药剂。
    这也是苏雪至必须重新学习的原因之一, 以了解现行药物学基础上的各种常见疾病处方。
    她的道德观,让她绝对无意去剽窃后来人的各种伟大成果据为己有,但入读医学校后,亲眼目睹种种病症肆虐而药物无力。如果能让像青霉素这种被无意发现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抗生素提早问世,造福人类,这,应当算不上是一种道德上的犯罪吧?最近她渐渐开始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最后一个来的,是位年轻女人,在门口徘徊不停。苏雪至看见了,见她始终不进,又不走,神色凄惶,便主动过去询问。
    女人吞吞吐吐,最后终于说了出来,想来堕胎。
    苏雪至看了眼她的小腹,还很平坦,应属于早期怀孕,问了一下,果然,大约四个月了。
    她还没开口,就听身后胡医师跑出来赶人,女人苦苦哀求,最后下跪,胡医师愈发疾言厉色,女人无可奈何,最后起来,低头流泪,蹒跚而去。
    “小苏,千万不要一时心软替人流产!别管几个月,堕胎就是犯法!被人知道了去告,咱们就要吃官司,懂吗?”
    等女人走后,胡医师正色告诫。
    像附属医院这样的正规医院不做流产,那么这些有需要的女人,势必流向黑医。就在前几天,病理课的课堂,引用了一个之前的真实案例。
    一年轻女子找黑医堕胎,用天花粉粉末阴道上药,几天后引出,但女子昏迷,隔日死亡。家属以女子为耻辱,弃尸在医学院附近的荒野地里,警局接到医学院报案,以无名尸处理,让医学院代为处置。
    这个年代,因为极少有人愿意死后捐献遗体,医学院里被后世称为“大体老师”的来源和渠道,基本也就只能靠这种无名尸了,得到遗体,学习过后,再由校方予以安葬。当时经解剖,阴道壁坏死,肾小管上皮变性坏死,脑内则弥漫性出血。
    课堂之上,关于那具遗体的故事,不过是拿来供学生学习的冰冷案例而已。唯独苏雪至,或许因为自己也是女人的缘故,当时感觉浑身发冷,皮肤泛着鸡皮疙瘩。
    她又看了眼那个渐渐消失在沉沉夜色里的女人背影,压下心里涌出的一种难言之感,低低地应了声是。
    法律是统治阶级的意志体现,维护统治的工具。
    她谈不上有什么深刻的政治认识,但中学课本上的这条马列主义论断,因其冰冷和理智,令她印象深刻,无法忘记。
    现在,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了。
    法律由谁制定,推翻,自然也是经过谁。
    除了同情,她又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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