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她觉得自己像个打过肾上腺素后药效消失了的病人,有气没力,心情纷乱,发呆了片刻,忽然想起来,明天就是战术理论学的考试,还有一些内容没复习好,于是强迫打起精神预备功课。
她起身脱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衣兜甩在了木质的架杆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她把糖从兜里取了出来,看了一眼,打开抽屉,放了进去。
下次看小玉的时候,可以带过去。
这晚她复习到了凌晨一点多,草草洗了睡下,睡眠质量极差,本来就没几个小时,还几乎都是浅表睡眠,做乱七八糟的梦,醒来头昏脑涨,好在第二天的考试还算顺利,上午过去,下午又是马术课的时间。
她的马术课是和一年级同上的。在她补马术的时候,不可避免会错过她所在的本科班的一些课程,主要是和野战有关的卫生勤务学内容,包括一些实地训练。虽然她尽量在补,但人只有一个,两头不能同时上,不可避免,本年级的课程,还是落下了几节。
好在马术原本就只安排了一个学期,现在半个学期差不多过去了,再两个月,就是结业考。她也不必每次上课都去,只要能通过最后的考试就行。
上两次的课程在丁春山的指导下,她进步很快,前几天甚至自己骑马从周家庄回到学校,虽然走的是没什么障碍的乡下土路,但进步,也是肉眼可见了。
苏雪至打算这边的马术课再上个一两次,就可以暂停,去追那边的课程。到时候,结业考前,回来突击一下,问题应该就不大了。
计划是做好了,但没有想到,下午的马术课,却意外连连。
丁春山没出现,又是原来的那个教官。并且,在取马的时候,苏雪至原本一直用的那匹比较温顺、胆子较小的母马,被别人早早牵走,最后剩给她一头大公马。
这其实是违规的。马匹和学员绑定,一开始分好后,没有特殊情况,直到考核结束,都是同人同马。但马已经被骑走,考虑到自己一开始就是因为得了特殊照顾,才分到了那匹好驾驭的小母马,底气本来就不足,苏雪至也就不想找教官投诉,作罢,于是牵了大公马。
这匹马一开始并没听说有什么问题,且体型雄健,模样威武,跑得快,好几个人都想抢的。但最近的几次课,不知道为什么,脾气暴躁,不好控制,还摔过人。
苏雪至有所准备,训练的时候,分外小心,但还是出了点差池,在越过一道障碍墙的时候,大公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烦躁起来,不听她的驾驭,冲到障碍墙前时,突然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幸好苏雪至提前有所觉察,猛地抓稳缰绳,双腿夹紧马腹,才没被惯性给抛撞到前方的障碍墙上,但人的重心还是失了,加上马匹晃动,身体一歪,人就摔了下来。
幸好地面是泥巴,她也从丁春山那里学过落马如何保护自己,控制身体尽量臀腿一侧落地,随即迅速滚了一圈,让自己的身体离开马蹄可能践踏到的范围,刚脱离危险区域,她还没从地上站起来,那个教官就大步走了上来,朝她一鞭子抽了下来。
“啪”的一声,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了她的腿上,结结实实,顿时,一股火辣辣的疼痛之感朝她袭来。
苏雪至猛地抬头,见教官冲着自己咆哮:“苏雪至!你怎么搞的!差点撞到边上的人!还不给我起来!继续!”
苏雪至有一刹那的懵,因为疼痛,也因为这个教官突然改变的态度。周围一起上课的学生看着她,神色各异。
她很快回过神,忍着腿上的疼痛之感,从地上站了起来,追上已经跑走的大公马,抓住缰绳,尽力安抚,努力让它重新平静下来。
马术课结束,她心事重重地回到学校。
傍晚,今天的课都已结束,学生们陆陆续续往饭堂走去。苏雪至回往寝室,忽然身后有人叫她,她停步,见是教务处的一个秘书,上来,让她把实验室的钥匙交还回去。
之前为了方便她检验的工作,教务处特意给了她一把实验室的钥匙,准许她可以任何时间自由出入。
“苏雪至,你还是学生,钥匙长期留你这里不便。交回来吧。”
秘书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苏雪至没多问,交了钥匙。
天黑,她在房间里洗澡,脱去衣服,检查腿上的鞭伤。
长长的一道鞭痕,从大腿的外侧斜拉到小腿,在白皙娇嫩的皮肉上,留下了一道红肿的印记,皮肤渗着毛细血丝,碰触刺痛。
苏雪至洗了澡,从苏忠离开前给她留的一堆日常备用药里翻了支伤膏出来,抹了抹,穿回衣服,坐下,再次打开了书。
第二天,体育课,俯卧撑,她照例成绩最差,不及格。
其实上个月起,她就开始进行晨跑自训了,早上早早起来,绕操场跑步。
每天睡前,只要不是太累,也会坚持做满几组平板撑和俯卧撑。
刚开始,她现在的体质跑一千米都会累成狗,现在已经可以跑四五公里了,当然,配速还是很慢,基本在七八分钟上下。
她的平板撑和俯卧撑成绩,也比刚开始提高了。但这种提高,短时间不可能很大。
离及格,已经越来越近,但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教官黑着脸,罚她和一个濒临及格线的同班男生放学后跑步。
男生跑五公里,她十公里,以示惩戒。
这是入学以来,她第一次在体育课上因为成绩不达标而受到惩罚。
此前,同样是这个教官,一直睁只眼闭只眼,从没说过半句不好。
放学,人散了,她和那个男生一道绕着操场跑。一开始还有人在一旁看,交头接耳,显然,他们的诧异远远胜过了她。后来大约看腻了,陆陆续续散去,再后来,那个一同被罚的男生也跑完,走了,最后,操场上只剩下她和隔壁邻居陆定国。
她双眼平视前方,尽量调整呼吸,用自己能坚持下去的速度,咬着牙,终于跑完了十公里,人已是汗如雨下,束缚的胸口发疼,脸色苍白。
她不敢立刻停下来,继续又快走了一段路,等身体的各项机能慢慢恢复到正常值,停下,照从前的习惯,做身体各部位的拉伸。
拉伸不但有助于保持肌肉线条的流畅,避免腿部因为长期跑步变粗,还能锻炼肌体的柔韧性,防止运动伤害。
陆定国跑了过来,给她递水,说:“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这两天不对劲啊!你又不是第一天不及格!我听说昨天那边马术,你被教官给抽了一鞭?”
苏雪至擦了擦汗,接过水壶,喝了两口,回往寝室,说:“挺正常,人家骑不好,都吃过鞭子,我骑不好,也该。”
陆定国一愣,追了上去:“我觉着你这样要吃不消的。你还是赶紧找你表舅说说,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苏雪至没应声,回到住的寝室,看见学生监李鸿郗手下的一个干事正等在那里,见她回来了,说:“苏雪至,学生处重新审核了下学生的住宿资格,你的条件不符合。明天起,立刻搬出来,住到集体寝室去!”说完报了个寝室号,走了。
从马术课上被抢了马,抽了一鞭开始,苏雪至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从昨天起,所有从前加在她身上的特殊待遇,统统都取消了。
别的没关系,但独立寝室,对她来说无比重要。
况且,当初也是家里给学校捐了一笔钱才换来的,符合规定,不算空手套白狼。
学生监的职位特殊,李鸿郗晚上会经常住在学校里。
她问李在不在学校,说自己去见他。
“监务长有事,回城了。”
苏雪至找去李鸿郗的办公室,果然没人,找他住的地方,也是门窗紧闭。
陆定国气得不轻,说自己和教务长的关系不错,立刻进城,找教务长帮她去问问,说完就匆匆走了。
晚上快九点,陆定国回来了,不再像去的时候那样义愤填膺,说话吞吞吐吐:“小苏,说是司长的意思,所有学生,不论出身,不问来历,一视同仁,此前有特殊情况特殊待遇的,也一律取消。”
他顿了一下。
“你是不是得罪了……”
他指了指头顶的方向,压低声:“你那个表舅?”
“他到底是不是你的亲表舅啊?”
第35章 (贺汉渚的目的显而易见。他...)
贺汉渚的目的显而易见。
他要让投靠他的苏家儿子知道, 什么叫上,什么叫下, 什么叫主,什么叫从,顺服的好处,质疑的结果。
只是通过那个司长指示校方取消对她的一切特殊对待,将沐猴而冠不知好歹的人,打回到原形而已。
想来,这应该也是他最宽容的手段了。
她沉默着时, 忽然外面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苏少爷, 你在吗?”
“贺小姐?”
陆定国眼睛一亮,比苏雪至更快一步抢了出去。
“……贺小姐, 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伴着一阵皮鞋鞋跟落地发出的疾步声,苏雪至转过脸, 见贺兰雪匆匆走了进来。
“苏少爷,我刚进来的时候听说了!他们说校方不许你再住这里了?”
她的神色很是不满。
寝室不远外的路边,停了几个陆陆续续走过来的学生, 远远地看着这边。
苏雪至以问代替回答:“贺小姐找我有事吗?”
贺兰雪一顿。
王伯父的寿日虽然还有些日子,但因为是六十大寿,王家格外重视,所以昨天,王家伯母提早来了天城, 筹备寿庆。
哥哥在国外的那几年,她还小, 被托付在了王家,所以, 现在和王家人如同至亲。昨天王伯母来了,她自然要过去,回家有点晚,从梅香口里偶然听来一句话,苏家少爷晚上也来过,但好像被贺先生教训了,贺兰雪就记在了心里,不敢直接问哥哥,今天去找王庭芝,王庭芝却不告诉她,说只是小事,没问题。她不放心,今天放学回家,哥哥也不在,天黑下来,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屋,想起了这件事,就让司机送自己过来,想找苏雪至问个清楚,没想到刚才进来的时候,听到路边的几个学生谈论苏家少爷,说他昨天骑马被抽了一鞭,今天体育不达标,受到加跑的惩罚,还有,学校要他搬出单人宿舍,去住集体寝室了。
少女心情顿时转为焦虑,飞快找了过来询问,却被对方这样推挡回来。
贺兰雪以为他怕事,“你不用担心,我去找我哥哥。你等着,我这就回去!”说完转身,掉头往外跑去。
苏雪至追了出去。
“贺小姐――”
她拦住了贺兰雪。
“我这边问题不大,小事而已,你不必和你哥哥提,免得打扰了他。”
贺兰雪不解:“为什么呀!怎么是小事?你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赶你出去?现在赶,那当初为什么让你住进来?还有,我听见他们还说,教官竟拿鞭子抽你,还罚你跑步?你受伤没?”
她的神情充满了关切。
苏雪至笑:“我没事。大家一起学,都这么过来的,没学好,抽的也不重,意思一下而已。跑步更不算罚,平时我自己就天天跑。贺小姐,真的谢谢你的好意,千万不要拿我的事去烦你哥哥。”
“你真没问题?”贺兰雪犹犹豫豫。
苏雪至点头,这时,豹子竟现身,从校门口的方向走来,看见贺兰雪,立刻快步上来,叫了声小姐。
“豹叔?你怎么也来了?”贺兰雪惊讶。
豹子低声说了几句话。
苏雪至隐隐听到他说四爷派他来接她回,这么晚了,不许她还在外头游荡。
贺兰雪咬了咬唇,闷闷不语。
苏雪至见豹子说完,转头朝着自己的方向点了点头,即带着贺兰雪,转身要去。
苏雪至开口:“豹爷,您留个步。”
豹子走了过来,苏雪至将他请到一旁,低声说:“我开罪了四爷,说了不该说的话,后悔了。当时他叫我回来反省,劳烦您能不能帮我问一声,四爷什么时候方便,可否见我一面。”
她确实后悔了,反省了。在想到自己背后代表的苏叶两家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