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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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本可以冷下脸不管不顾的,但她不仅没有这么做,而是等老大爷说话,一句不曾催过。
    一个字要十文钱的润笔,现在满满当当写一整张,却只象征地收了一个铜钱。
    寻常隔在书桌前的帘子被收起来,如今,能看到她提袖端笔,目中柔和,昳丽容颜上的温柔耐心,熨得人心口微烫。
    他不禁无声轻笑,没出声,生怕扰乱她的思绪。
    崔珏想,这样的人,确实能说得出“图人爱我”,她心肠从来不坏。
    所以他决心带她去洛阳,拉她一把,让她抛开往事,到一个新的地方去,换一种新的生活。
    眼看着她眉上多了愁绪,泪水慢慢溢出眼眶,终于,写下最后一句,她放笔抬头,与站在门外的崔珏对上。
    她好似一惊,用袖子擦擦自己的眼角,一边让小书童把信叠好给老大爷,一边走过去问:“崔公子什么时候来的?久等了,我收拾下纸笔,这就好了。”
    可能因刚刚哭过,她说话声带着鼻音,每句话最后一个字压在喉咙里,显得软而娇,像一根落在心扉的羽毛,摇摇摆摆地扰动心弦。
    崔珏目光温柔,手上多出一块黛蓝色巾帕,递给她。
    直到坐在马车上,看着熟悉的苑城远处,白以云才有一种背井离乡的实感。
    而崔珏的巾帕被她折得整整齐齐,就放在手边,上面还有一股冷香。
    以云:“系统系统,我觉得崔珏对我有意思了!”
    眼看以云勾搭男主,系统没好气:“呸,给你个手帕你就得意了?我看压根没有。”
    以云:“嘻嘻。”
    但系统这回学聪明了,想起自己前两个世界也曾那么深信不疑男主,恐怕……于是,连夜购买电子寺庙票去烧香,保佑男主灵台清明别犯傻事。
    在去洛阳的路上,因为下过雨,耽误点时间,马车没有在计划的时间到城镇,不得不在郊野停一宿。
    崔珏身边仆从有五人,他们是保护崔珏的护卫,在他外出洛阳游历这段时间,个个都习惯风餐露宿。
    他们支好两个帐篷,一个是崔珏的,另一个是白以云,护卫则睡在外头,以防万一。
    崔珏辗转片刻,想到即将回去繁华的洛阳,怎么也睡不着,他想过回洛阳的很多种情况,却没想到是现在这样,不由起身出帐篷。
    护卫问:“公子怎么了?”
    崔珏跽坐在火堆旁边,说:“睡不着,坐一会儿。”他这样的身份,对护卫的态度随和,护卫们都颇为爱戴他。
    天南海北地聊几句后,其中一个护卫嘴快,问:“公子与那位白夫人是?”
    因白以云已与陆家脱离关系,护卫不知道怎么称呼好,干脆叫她白夫人。
    崔珏奇怪地看他一眼:“什么?”
    其他几个护卫面面相觑,那神情是男人都懂,最开始发问的护卫连忙打打自己脸颊:“唉,属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公子是想把她带到洛阳安置吗,公子放心,我们绝不会告诉家主的。”
    崔珏:“……”
    他恍然反应过来,护卫是误会白以云是他的外室,他失笑解释:“我只是带她到洛阳,与她之间并没有别的关系。”
    话音刚落,便见一只白皙的手撩开她帐篷的布帘,在火光下,白以云露出半边姣好的面容,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落一片阴影,火光跳动时,双眼中泪意朦胧,水波潋滟,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她该是听到他的话。
    这般伤心模样,就连崔珏也看得一愣。
    护卫们看向崔珏,崔珏微微皱眉,他只是阐述事实,难不成白以云还是……他想到她对他两次投怀送抱。
    大魏民俗开放,崔珏收到过不少女子大胆的示爱,但以前每次拒绝得干脆,没有给人死缠烂打的机会,对白以云却不同。
    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她对他还有念想,他明明应该尽快让她断掉,但一想到不管怎么开口惹她伤心,心里就麻麻的,很是奇怪。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说,只看白以云自帐篷走出来,她颓然在他们几人不远处坐下。
    这下崔珏和护卫们只看到她的侧影,崔珏却有种她在默默掉泪的错觉,他不由自省,仔细回想他说出口的话,但没有一个重字。
    唉。他叹口气,进一步不行,退一步不对,很久没有这种不知所措了。
    崔珏站起来,正想打破这尴尬时,只听白以云带着鼻音的软糯的声音说:“蚊子好多。”
    她抓抓自己手背,好像才留意到几人一直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奇怪地说:“你们怎么了?也是被咬得睡不着么?”
    崔珏:“……”
    原来竟只是因为不满蚊子。
    白以云第一次在郊野过夜,她细皮嫩肉的,郊野的蚊子哪吃过这种大餐,都追着她咬,那六个大男人反而一点事都没有。
    好在他们准备得充足,就着火堆熏起艾叶。
    崔珏垂着眼睛往火堆放枯枝时,忽的听到一个护卫说:“哎哟白夫人,你别挠了,都快破皮了。”
    白以云手背泛红,她却还在抓手背:“痒。”
    她睡到半道,被蚊子咬醒,现在极度困倦,半阖着眼睛,嘴唇微微抿着,听不进劝。
    崔珏想开口让护卫拿青玉膏给白以云,却见护卫已经从包里翻出青玉膏:“来,白夫人用这个吧!”
    容貌好的女子,身边多个殷勤的男人,也不奇怪,崔珏想着,正要移开目光,却看白以云将两只手伸出去,睡不好的娇意愈明显:“两只手都有。”
    白以云全身堪称完美,从手背到手腕,乳白的肌肤在暖黄火光下好像涂上层甜甜的蜜,而上面还有红色挠痕,暧昧得令人遐想。
    白以云这话的暗示,让护卫一颗心快飘到天上,开始痒起来。
    崔珏轻轻咬着后槽牙,白以云不是只想找权贵么,这会儿不忌口了?而且护卫明显对白以云心思不纯。
    眼看着护卫喜笑颜开,他皱起眉头,抬手放在唇下:“咳咳。”
    一声咳嗽,打断两人的对话,护卫回过神,知道崔珏不满,摆摆手说:“不,不了不了,白夫人自己涂吧!”
    白以云只觉困顿,她揉揉双眼,没反应过来,那桃花眉眼间带着疑惑,平时的媚意淡了,倒是有种意外的纯情。
    崔珏走过来,他半蹲下,眉头就没有松开过,还是拿过护卫放下的青玉膏,打开后,他指尖沾了点,问她:“哪里。”
    白以云看着他,伸出自己的手。
    她的手和他的比起来很小,手背又滑又软,细腻得整个指头都像被吸附上去,伴随着推开的青玉膏,崔珏借着眨眼的动作,将目光往左下一瞥。
    非礼勿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后背一阵潮热。
    忽的,白以云低声道谢,把手伸回去,崔珏的手下一空,僵在半空。
    只看白以云自己两手背相互摩挲,大面积地把青玉膏涂开,又方便又快,她看着崔珏的手指,似乎是有些困惑:“还要再涂一点才不痒吗?”
    崔珏:“……”
    他知道了,他好像误会什么。
    白以云缓缓睁大眼睛,才反应过来,嘴唇一颤:“我没让你帮我涂,我只是……我只是不想碰青玉膏后不净手。”这里没有水源,水囊的水还喝完了,她还补充了一句,“指头会青青的。”
    她憋了会儿,还说:“崔公子,这回,我没有不知礼数。”
    崔珏:“……”
    第四十三章
    撂下轻飘飘的一句话,白以云不给崔珏反应的机会,扯开话题说:“哦对了,青玉膏挺好用的,你若被蚊子咬了,可以试试。”
    果然,崔珏张张嘴,他想说什么,但白以云的注意已经不在“不知礼数”上,若他在折回去说,未免太刻意。
    白以云站起来,捂着嘴巴打个小呵欠,眼角泛着困乏的水珠儿:“我回去休息了。”
    走回帐篷的路上,她脚步漂浮,左晃右荡,几次差点摔倒,崔珏盯着她的背影,在她晃悠得厉害时,克制不住想站起来去扶一把,但她很快稳住身子,他便端坐好。
    直盯着白以云进入帐篷,他看看自己指尖,两指轻轻摩挲,果然,有一点擦不去的青色。这倒没什么,主要是有挥之不去的触感,如到被层层花瓣包裹的娇嫩,纠缠在他指头。
    他揉了揉眉心。
    而在进入帐篷后,以云脸上哪见得到睡意,她目中在夜色中露出狡黠。
    过了四五日,迢迢旅途终于结束,他们到洛阳了。
    洛阳白氏不愧是大族,见崔家人带着一个他们的远房亲戚上门,面子功夫做得很好,宽和有礼相待,只是在知道白以云出嫁过一回,态度未免冷下去。
    他们还以为白以云得到崔珏青睐,结果,却是崔珏顺手做的一件好事而已。
    最后,洛阳白家给白以云一间坊间小店,总的来说,看在崔家面子上,仁至义尽。
    这对白以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归宿,崔珏把她引到这里,几乎就是引到家门口,就差她自己跨过去。
    崔珏终于放下一件心事,待他回崔家,一忙碌起来,就把其他事情抛到脑后,等到终于得空,父亲把他叫去书房。
    深夜,崔家书房。
    崔珏与父亲秉烛夜谈,谈完许多朝堂的事过后,父亲赞扬:“吾儿出去游历回来,果然对如今天下势力了解更深,已经能入世,明日,你就可以去尚书台。”
    前朝到魏朝,进尚书台、中书省的都是深耕洛阳的世家子弟,只要有家世门第在,一切顺风顺水,何况崔珏才思斐然,如虎添翼。
    崔珏说:“谨听父亲指导。”
    父亲却突然提起另外一件事:“听说你养了一个外室?”
    崔珏:“……”
    谣传并非空穴来风,崔珏并非无名之辈,这等身世才华受人瞩目,好不容易几年游历结束,却带一个貌美女子回来,早在洛阳城引起不小的议论。
    崔珏正要开口解释,父亲却打断他:“见着喜欢的,带回来没什么,但规矩你懂,为父相信你有分寸。”
    崔珏:“……”
    最后,他一句话都没解释就离开书房,因为解释并没有用。
    比如父亲以为他能入世,那只是因为崔珏没告诉父亲,他游历四方的时候,遇到一些贫苦人家坚持读书,有的女子如白以云,也身有文采,只因家世上不得台面,一身的成就就比不得苑城太守那种嫡公子。
    所以,他心里明白,任人用官不能以家世,而该以贤能。
    要是父亲知道他大逆不道的想法,怎么也不可能让他入世,只会直言他破坏规则。
    这种规则是重重世家画出来的条条框框,不管是父亲,还是他自己,被紧紧束缚其中,终其一生,为这种规则奔波。
    崔珏以为他已经想通透了,却在回到洛阳后,被更深的束缚感勒着。
    分寸,规矩。
    所以他不和父亲解释白以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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