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见面(2)
“好看吗?”蒋斯与先开了口。他比缪攸设想中的年轻、英俊,更书卷气,更不像从业者。
缪攸没想过此生第一次见到异性真人的裸体,是在偷听墙角被人抓个正着的时候。屋内的水声一直在响,蒋斯与也一直赤裸站在门口不觉有什么不妥。缪攸本能地侧过身,不出意料地张口结舌。她脸红了,心也跳得很快,或许一方面是赤裸情欲的气息侵扰,另一方面又是见到生人的社交恐惧。她甚至感觉到牙齿细微颤抖,手心也渗出些许湿汗。她没回答蒋斯与的话,只是慌张地下楼,一直走到门口,走出门,远远走到门前草坪站定,才稍微平复下来。
所幸,屋内没有一个拿着手机、浑身赤裸的男人追出来继续逼问她。缪攸在屋外站了许久,直到客厅亮起灯,穿一身白t恤牛仔裤的蒋斯与拉开门,隔着一段距离,眯起眼笑着问她:“还进来吗?”
缪攸又紧张起来。但没紧张太久,蒋斯与走过来,身上带有沐浴液的清香。他干干净净地站在缪攸面前,就像大学里长相舒适的高个子男生,微微低头望着她的眼睛,眼神里透着笑意,叫她:“妙妙小姐?”
缪攸如梦初醒。
和「幸幸」差不多,「妙妙」是她提供的称呼。如今从蒋斯与口中说出,竟有种暗涌的甜腻之意,叫缪攸冲动先于理智,问出这句话:“那个人……”
蒋斯与笑得有些了然,但仍坦率地回答:“已经走了。”
“现在屋里就我一个人,”他又说,“所以你要进来吗?”循循善诱的口吻,像那种你可以永远相信的、能解决所有难题的优秀同桌。
缪攸的确没在明亮的客厅落地窗内看到什么人影,也因此她脚下动了动,又像在做最后的心理建设。蒋斯与没说话,转过身和她并排站着,一同面向别墅,过了一会儿抬手“啪”得打了一只蚊子,把掌心里蚊子的尸体连同留下的血迹一起递到缪攸面前,有点可怜地说:“进去吧,这里蚊子多。”
缪攸看着他掌心留下的一道蚊子血,以及清晰的纹路、细长的手指,还有修剪干净的指甲,心中突然一动,好似如果没有这道蚊子血,她就可以把手慢慢放到这张手上,掌心贴着掌心,手指错过彼此,一根一根插进空隙。
然而没等太久,蒋斯与用另一只干净的、没有蚊子血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肌肤相贴的部分温度有些高,像是融雪的春日暖阳,令缪攸不自觉地被他拉着走。
别墅客厅开了照明灯,缪攸才看清室内全貌。家具摆设、地毯颜色,都像是某种营业场所用了很久的样子。客厅背后有一道小门,通向别墅区的另一条路。蒋斯与注意到她的目光,替她确认猜想:“这是后门。”缪攸尴尬地点点头,立刻移开脸,又看见桌上凌乱放置的礼物袋,袋上印的logo全都是奢侈品区常见的品牌。缪攸默想,原来做这行来钱真的很快。礼物袋被毫不怜惜地随意丢置在一起,甚至里面的物品也从没拆开过,好像从买回家那刻起,就已弃如敝履。
“喝点什么?”蒋斯与站在水吧前打开碗橱取出两只玻璃杯,见缪攸仍在四处打量,又加了一句,“妙妙小姐?”
这个称呼果然有效,缪攸倏忽回过神,张了张口,蒋斯与贴心地补充:“可乐、红酒、威士忌,你喝哪种?”
缪攸费了一会儿神,才说:“可乐。”
蒋斯与笑了笑,没说什么。他把可乐倒进加冰的玻璃杯里,又替自己倒了一小杯威士忌,端放到客厅当中一条很宽很长的沙发前的茶几上,示意她过来坐下。
缪攸第一次买睡,不清楚流程,当下只是跟着这位服务者的指示,一步一步按部就班。她不想露怯,不想显出自己没见过世面。她努力在一栋郊外别墅的客厅沙发上,面对一位阅人无数的从业者,保持镇定,端起面前那杯装满冰块的可乐喝了一口,一口就透心凉。
蒋斯与没见过喝可乐也能呛到的人。缪攸捂嘴费劲咳了几声,对他摇头:“没……没事。”蒋斯与起身又去抽了几张纸,递给她,问:“需要给你倒杯热水吗?”缪攸把气管里的可乐咳了出来,涨红了脸,竭力摆手:“不用的,不用的。”
蒋斯与又笑了,他递完纸,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把威士忌放到茶几上,抱着双臂好奇地打量着她。缪攸被他靠近的气息震得又开始紧张,试图稍稍向旁边移一点,拉开一点距离。蒋斯与没有制止。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间还早,这位客人太过紧张,恐怕需要一些暖场时间。于是他开始闲聊:“妙妙小姐——可以叫你妙妙吗?”缪攸从喉咙里应了一声,算是接受。
“妙妙。”蒋斯与得到肯定,又叫了一声。这回缪攸抬起头看向他。蒋斯与脱掉鞋子,盘腿坐到沙发上,他放松地倚靠着沙发背,头朝向天花板,没有看她,反而像是好友聊天似的,随意地说:“我叫蒋斯与。”
缪攸过了一会儿,声音有点低地说:“我知道。”
蒋斯与头转过来,靠在沙发上歪着看她:“是幸幸说的?”
缪攸点点头。蒋斯与又说:“我一般不把真名告诉客人。上次幸幸送了叁块表,实在缠得烦人。”
缪攸想起堆在桌上的礼物袋,不知道蒋斯与这句话是不是对每个客人都说过,是不是也为了暗示下一个客人,给他送不少于叁块名表价格的礼物。但她没有说话。
蒋斯与好像意识到她在想什么,突然坐起身笑道:“别误会。”又过了一会儿说,“你吃晚饭了吗?”
缪攸听见屋外草坪里的蝉鸣声,又想起刚才站在门口看见的天上的星星,此刻坐在身边问她吃没吃饭的年轻男子留着正常的发型,瘦而高挑,腿长腰细,皮肤白皙,没有任何伤痕或纹身——她看过他裸露的全身,可以确定。可他们之间却是再丑陋不过的钱色交易。她刚刚还亲耳听见眼前这个令人舒适的年轻男性如同野兽一般的交媾行径。那些淫词浪语,肢体碰撞,每一丝残留都在冲击着她的大脑。
于是,她像是明确身份和边界一般,突然站起来,后退一步,低头看着仍坐在沙发上面露疑惑的年轻男性,说:“我不是来找你上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