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还有些事，我先走了。”叶林溪起身：“请您一定要注意拔针，回血一定程度心脏进空气会导致……死亡。”
    “这么严重？”金景轩死死盯着那个瓶子：“不过我晚上也要走，在吊瓶打完之后。”
    “好，我尽量早些回来。”
    叶林溪匆忙出门，临走前不放心地看了眼鹿丞。
    鹿丞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这时候叶林溪才发现，其实鹿丞本身偏瘦一点，只是肌肉结实，他比一般人还要瘦。
    到底是什么特殊训练，能让一个人肌肉结实却比常人还要瘦的体质？
    叶林溪没想太多，关上门往医院走。
    彬彬的父亲，那个肠梗阻的患者刚做完手术。叶林溪只是担心叫彬彬的孩子，彬彬的妈妈也没有时间照顾彬彬。他整天坐在医院的一角，自己抱着篮球玩。
    不说话不生气，只是有人靠近他才会突然尖叫起来。
    等人离开，他就不叫了。
    那种将自己封闭起来的样子很让人心疼，叶林溪没有办法不去过问彬彬的事情。
    “彬彬。”叶林溪坐下来，跟彬彬坐在一起。
    叶林溪拿出一颗糖，放在彬彬手里：“芒果味道的，我很喜欢，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彬彬只是盯着自己的篮球，不说话，也没说要吃糖。
    不像叶林溪小时候，小时候她有糖吃可开心了。
    “你跟我小叔叔小时候一样，他小时候也闷声不吭。”叶林溪轻声道，也不介意彬彬是否理她：“他话少，但长得可漂亮了。”
    “当然你可以很漂亮……不对，是很帅。”
    “我最近也遇到一个人，属于闷声不吭的类型。他可能遇到一些事情，脾气暴躁还生性敏感，但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保护国家也保护我们。”
    叶林溪声音很轻，她说话的声音永远不大。总是温声细语，听了的人哪怕脾气再暴躁也能静下心来。
    她有这种魔力，所有的暴躁在她这里都无处遁形。
    在这里坐了有十来分钟，叶林溪看了下时间，家里还有位生病的人等着呢。
    “彬彬，那我先走了，我们明天见。”叶林溪站起来：“不要到处乱跑，一会儿去找妈妈知道吗？”
    彬彬突然抬起头，对着叶林溪小声道：“爸爸。”
    叶林溪一愣，她跟彬彬说话没想着彬彬能做出回应。
    很快，叶林溪反应过来，蹲下轻声问：“你是在问爸爸吗？”
    彬彬点头，眼中带着警惕。不过没有第一次见叶林溪那样，不是满眼抗拒。
    “你的爸爸现在很好，正是恢复期，过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意料之外，彬彬会主动跟她说话。
    可能在小孩子眼里，无论是否是普通的孩子都能察觉出来大人的敌意。
    而叶林溪恰巧是最没有敌意的，她笑容温柔，总是像大姐姐一样给足了所有患者耐心。她的好脾气整个医院都知道，每次门诊挂她的号最多。
    “彬彬，我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我们找妈妈去，然后一起看爸爸。”
    彬彬起身，一手抱着篮球，一手拉着叶林溪往前走。
    走到长廊前，彬彬停下来，然后双手抱着篮球不再说话。彬彬的母亲正在整理所有缴费单子，那一沓单子都是各种费用。
    “叶医生？”彬彬妈妈起来收起那些缴费单子。
    “叶医生太感谢您了，听说您给我申请了补助还申请捐款，否则我们早就倾家荡产也救不回我老公啊。”
    “我该做的。”叶林溪笑着：“彬彬很可爱，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还有些其他病人需要叶林溪确认一下，简单嘱咐几句彬彬妈妈，叶林溪就走了。
    医院的繁忙每一分钟都能决定一个生命，尤其是急诊和普外。
    忙到很晚，医院的事情处理完。
    叶林溪回家的路上买了碗白粥，毕竟家里还有个病号等着呢！
    鹿丞脸色苍白，闭目养神。他左手手腕搭在眼睛上，挡住所有光源。听到门锁的声音才睁开双眸，叶林溪进来。
    “晚上大部分餐厅都关了，我给您买了粥，您先垫一口可以吗？”
    “嗯。”
    叶林溪放下粥，将一次性盖子打开：“还行，是温的。”
    “咳咳……”鹿丞掩着口，咳嗽两声。
    他本身就很白，如今脸色更是苍白。唇上也没有血色，苍白的就像长期待在医院没有见过太阳的病人。
    鹿丞低头喝着粥，喝了两口嗓子不舒服又把粥放下。
    “烧还没退吗？”叶林溪抬手摸向鹿丞的额头：“还是有些烫……您头疼吗？”
    “有点儿。”鹿丞靠在沙发上，双眉紧促：“喉咙痛，浑身也痛。”
    有些严重啊……
    摸着鹿丞的手都是发凉，叶林溪走之前鹿丞还是像个大火炉一样呢。
    也没见鹿丞身上有血，不存在伤口发炎引起发烧的情况。
    “鹿先生，我们去医院吧。”叶林溪半蹲在鹿丞身边：“我有些担心您的身体状况。”
    “不去。”
    “可是您现在……”
    “不去。”
    叶林溪叹气，她家就一个盐水，给鹿丞挂上了，前段时间忘记因为什么原因从医院拿过来没想到今天就用上了。
    鹿丞说不去医院就不回去，整个人散发着“我不爽”的气场。
    “好吧，您不去就不去，先把粥喝了。”叶林溪起身收拾茶几，该扔的垃圾都扔进垃圾桶里。
    “金先生什么时候走的？”
    “不知道，没看见。”
    鹿丞低头喝粥，很快一碗粥就见底了。
    没什么味道，倒是嘴里发苦。嗓子也疼，勉强把粥喝下去的，要是换成别的东西他可能什么也吃不下。
    放下餐盒，鹿丞拿起旁边的抱枕又想睡觉。
    “您不去医院，我们吃药可以吗？”叶林溪用商量的语气：“吃完药再睡。”
    “嗯。”
    鹿丞睁开眸子，勉强支撑要倒下的身体。
    叶林溪拿着温水，手里的要瓶盖子放在鹿丞手心里：“水都喝了，药有些苦您别介意。”
    鹿丞本想不喝水把药吃了的，被叶林溪硬逼着喝一大杯水。
    吃了药，叶林溪打开酒精瓶子给鹿丞物理降温。
    棉花蘸着酒精，在胳膊上涂了两遍。酒精挥发的很快，叶林溪又涂了一次。
    本来应该是涂全身的，叶林溪也是医生，应该站在专业角度去考虑问题。但每当想要解开鹿丞的衣服都觉得罪过，从心底里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太罪过了，就没动。
    “鹿先生不介意的话今天睡客房吧。”叶林溪撇开小脑袋赶紧收拾东西。
    “嗯？”
    鹿丞只在客厅活动，不知道哪里是客房。
    “哦……左边第一间。”叶林溪左手指着那一间：“被子上个星期刚晒过，被单我也都是半个月左右洗一次。”
    叶林溪说完，低头又开始收拾药箱。
    她有点不敢去看鹿丞，毕竟是她有乱七八糟的小心思在先。
    叶林溪的思绪已经飘到九霄云外去，收拾东西也手忙脚乱的。
    收拾一半，听到：“噗通”一声。
    鹿丞撑着餐桌，椅子被他撞到了。他脸色苍白，头晕耳鸣，看不清方向。
    他讨厌这种感觉，那种不受大脑控制控制的感觉能让他窒息。他宁愿身受危险也不愿这种连行动都控制不好的样子，让他焦躁不安。
    鹿丞烦躁，现在特别烦躁，坏脾气也上来了。
    然后一只软软的小手缠在他胳膊上，叶林溪半扶着鹿丞：“鹿先生，往这边走。”
    听到熟悉的声音，鹿丞的心就静下来了，跟着叶林溪走。
    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鹿丞站起来什么都看不清。眼前模糊，只凭着直觉还有叶林溪控制方向。
    躺下去，鹿丞等着叶林溪盖被子。
    叶林溪盖了两层厚被子，鹿丞除了头露在外面，其余的地方可严实了。
    “热。”
    鹿丞皱眉，要掀开被子被叶林溪拦住。
    “出汗就好了，听我的准没错。”叶林溪本来还想盖第三层被子，想了想还是算了。
    鹿丞定了定神：“好。”
    “您睡吧。”
    “你呢？”
    “守着你呀，放心吧，我不走的。”叶林溪关上灯，只开了一个小台灯。
    她打开电脑准备把最后一点论文都弄完，论文修改修改也就差不多了。
    鹿丞怔怔的，他望着叶林溪。这次他看得清楚，也许之前什么都看不清但现在叶林溪的样子他全看清了。
    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守着你呀，我不走。
    没人会陪他，在别人眼里他是无坚不摧的鹿丞。鹿丞，不应该有怕的东西。
    大家都这么认为，久而久之鹿丞就是铜墙铁壁。就像真命题一样，这已经是所有人心中的真理。
    “怎么不睡？是我打字的声音吵到你了吗？”
    “没，就在这里，你忙你的。”
    鹿丞翻个身，背对叶林溪。
    即便生了病，鹿丞不是脆弱的人。只是现在那种想要粘着叶林溪，因为叶林溪安心的感觉让他舒服。
    鹿丞睡得很不安稳，叶林溪好几次把被子掖好。鹿丞本就浅眠，也因为生病的缘故，反正迷迷糊糊的也没怎么睡好。
    早上，清清浅浅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折射进来。大理石的地板处，是影影绰绰的光斑。
    鹿丞醒来时，叶林溪趴在一旁。
    她本身就小小的，此刻小小的缩在角落里，电脑的屏幕还是亮着，可见叶林溪根本就没有休息多久。
    他动一下叶林溪就醒了，睁着大眼睛显然是被吵到的。
    “鹿先生……您醒了啊……”叶林溪摸向鹿丞的头，电子体温计在耳边一点显示数字：“三十七度六，还是有一点点烧。”
    “您先别动，您还生着病呢。”
    叶林溪没让鹿丞起来，被子的四个角严严实实捂住，一点缝隙都没有。
    鹿丞身上两个被子，湿乎乎的难受。他额头上都粘着汗液，唇上有了血色，不知道是不是被热红的。
    在叶林溪眼里，鹿丞现在特别像湿乎乎的小奶狗，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楚楚可怜。
    所以啊，无论鹿丞怎么看都是个大狗狗。
    “鹿先生，起来喝水。”
    “不。”
    “不行的，生病容易脱水。水是一定要喝的，听话。”
    “我……唔……”
    趁鹿丞要张口说话的时候，叶林溪瞄准时机，杯子磕在鹿丞牙齿上。叶林溪强行给鹿丞灌水，一杯水就这样灌进去了。
    “叶林溪……咳咳……”
    “还有一杯，您自己喝还是我往里灌？”叶林溪眨眨眼睛。
    鹿丞看了叶林溪半晌：“我自己喝。”
    于是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叶林溪给鹿丞灌了好几杯热水。
    只要叶林溪倒水，鹿丞就头疼。他上午没干别的，就喝水了。
    “叶林溪，我好热。”鹿丞皱眉。
    “三十七度二，降到三十七度以下才算正常。”叶林溪看着体温计：“您在坚持一下？”
    “湿乎乎的我不舒服，想洗澡。”
    “湿乎乎一晚上，不差这一会儿。”
    鹿丞还想说什么，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都说不过叶林溪。这小丫头故意跟他犟上了，只能听她的，就是不听一句都不行。
    叶林溪点的外卖到了，还是粥。
    见到这白乎乎的东西，鹿丞下意识闭上眼睛想翻身。
    “您现在只能喝粥，谁让您不照顾好自己生病了呢！”叶林溪将鹿丞扶起来。
    就算扶起鹿丞，依旧被裹的很严实。白白的，像裹粽子一样。
    只能是粥，还是没有味道的白粥。
    “不喝。”鹿丞身体每个毛孔都在拒绝。
    “乖，你病好我带你去吃饭，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叶林溪笑着拍鹿丞的脑袋：“乖啦，听话。”
    “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听你的。”
    叶林溪很认真道：“可是您生病了啊，我是医生就应该听我的。”
    末了，叶林溪又道：“难道我说的哪句话是没有道理的吗？”
    鹿丞思忖，似乎他没有办法反驳。
    就算不对，他也都听了。
    “乖，自己喝，我给医院请个假，有些不放心你一个人。”
    “昨天放心我一个人了？”
    “所以我让金先生过来了啊，有什么问题吗？”
    似乎……又没什么问题。
    叶林溪低头发消息，在给医院请假。
    想着怎么斟酌词句比较好呢，微信只是点开并没有进行输入。
    鹿丞伸手将粥拿过来，正好看到叶林溪给他的备注，在页面上特别醒目：大狗狗。
    “为什么是大狗狗？”鹿丞黑着脸。
    “啊？”叶林溪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鹿丞是看到了：“您若是不喜欢，我给您改回去。”
    “不用，只是想问为什么。”
    见鹿丞没有生气，叶林溪揉揉鼻子：“像狗狗啊。”
    “嗯？”
    “就是很像大狗狗啊，和我曾经养过的萨摩耶一样。不过它可傻了，自己走丢了就再也没找见过。叶沂南说可能是哪家吃得好，跟哪家走了吧。”
    叶林溪理所当然，鹿丞现在湿乎乎的样子跟他小时候样的萨摩耶如出一辙。
    萨摩耶委屈的时候就喜欢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面一层水雾。叶林溪一见到萨摩耶这样就算它犯了再大的错误叶林溪也会护着它。
    就是傻了点，嫌贫爱富了一点……
    当然，这两点是和鹿丞不像的。鹿丞想的是萨摩耶的白白软软，可爱死了。
    鹿丞点点头，继续喝粥。
    喝了一半才想起来，刚才叶林溪提到了叶沂南。提到叶沂南就算了，还说萨摩耶又笨又蠢……
    所以他像萨摩耶，又蠢又笨还嫌贫爱富？
    他什么时候嫌过叶林溪穷？没有过啊……
    叶林溪歪头：“狗狗？”
    鹿丞：“……”
    “鹿狗狗？”
    鹿丞：“……”
    “鹿丞狗狗？”
    “叶林溪……”鹿丞无奈，算是一种妥协。
    “狗狗，再测一下体温？”叶林溪起身，电子体温计在鹿丞耳旁点了一下：“三十七度，差不多不烧了。”
    本来想着再往下降一点再让鹿丞出来，但鹿丞那个把自己嫌弃的样子。
    如果能换个皮囊，他肯定要换。
    “您要洗澡吗？”
    “嗯。”
    鹿丞早就想洗澡了，黏糊糊的他难受。
    “旁边就是浴室，只是……没有衣服啊……”叶林溪纠结，她家里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哪怕叶沂南有钥匙也会跟她说一声再来，就住过一次客房。
    “洗好的衣服烘干机烘干，前前后后也要两个小时左右……”
    后面的话叶林溪没说：两个小时总不能光着吧……
    这画面……
    这就……挺尴尬的。
    “要不……您等着，我去您家……您的别墅给您拿几件衣服？”叶林溪起身：“买的衣服还要洗，去您的别墅拿更快一些。”
    “不用，打个电话让他们随便找个人送来。”
    “哦……”
    鹿丞实在受不了，掀开被子先去洗澡。
    他没有洁癖也受不了身上粘粘的，头发有些长了一点，黏在额头上难受死了。
    最后叶林溪用鹿丞的手机给管家发的消息，然后就在客厅看书。昨天的书看了一半，现在还在沙发上放着呢。
    好奇怪，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一时半会儿叶林溪也没发现哪里不妥，自己安静看书。
    反正在衣服没有来之前，鹿丞只能泡在大浴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