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丞撇了一眼旁边的人，也没有太意外：“谁让你来的？”
    “风头不能让你一个人占啊，爷也不是吃素的。”金景轩扒下，他才不会说是怕鹿丞死了呢：“你看前面，背后我来。”
    是默契，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鹿丞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多少心定了一下。
    “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有人大喊。
    “人呢？在哪？给我出来，有种正面刚……”
    “叫个几吧叫！”还算是老大的人一巴掌呼在到处吼那个人的脑袋上：“你他妈吼什么，哪个傻子能出来，搬东西，东西比你的命重要……”
    底下乱成一团，鹿丞像是看笑话一样。
    他烦躁的很，有点想抽烟，不过这时候不应该抽烟。
    “齐哥，我们不知道，完全看不到人。怎么办？”
    “快搬，出了海他们就没办法。”叫齐哥的人手里拿着手枪，他在一群人中间。外面那群人就是他的人肉盾牌，他只在中间躲着。
    鹿丞神色凝重，没时间了：“还有多久？”
    金景轩看了眼手表：“支援还有八分钟，你有办法？”
    “你在这儿别动。”鹿丞起身。
    他这个样子金景轩马上反应过来，鹿丞这是要殊死一搏。他知道鹿丞很厉害，一个人单兵作战以一敌十多个人都没问题。
    但这不一样，他们是亡命之徒，他们杀过人，什么人都杀。
    “你干嘛去？太危险，他们那么多武装。”
    “八分钟，我撑得住。”鹿丞回头，声音从未有过的安定：“我从未写过遗书。”
    从未写过遗书，所以不会轻易死掉。
    现在他有些想写了，也不知道应该给谁写，但就是想写了。不知道若有机会，还来得及来不及去写。
    好几箱子的军|火，根本不能使用炸弹。不知道哪一箱子里面是炸|药，万一引爆，别说是鹿丞，方圆几里都有可能踏平。
    单打独斗没人能赢得过鹿丞，但他的敌人是几百箱的武装。
    金景轩拿着对讲机低吼：“他们还有多久到？邢韫哲你他妈是废物吗？”
    “五分钟。”邢韫哲平静道。
    “艹，真几把慢，你干什么吃的！”
    金景轩握着炸|弹，狠狠握紧，就差把手里的手|榴弹握碎。他又不能扔出去，触碰什么火|药，一起完蛋。
    现在能做的，只能是相信鹿丞，相信他那么差劲儿的人一定能祸害千年。
    鹿丞是恶魔，踩着枯叶残肢，他那双黑眸里没有任何情绪。他从不怕死，有人想要他的命就要有这个本事拿，他就是这样连死都不怕的狠人。
    “在那呢！”齐哥指着鹿丞，只见到鹿丞一个人，周围没有第二个人：“你他妈伤了我多少兄弟！”
    “我是鹿丞。”鹿丞缓缓开口。
    所有枪口都对着他，他没有丝毫畏惧。鹿丞感觉不到惧怕，他的零共情能力是感觉不到对方的情绪，甚至连自己的情绪都很模糊。
    逃不掉了，出不了海。
    金景轩清楚，有鹿丞在怎么也能拖住这五分钟。
    但，也许鹿丞会死。
    金景轩看不清前面，被好几个箱子挡住，甚至连鹿丞的方位都模糊不清。
    “啪啪啪啪……”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是枪声，先是冲锋枪，后面夹杂着akm和突击步枪的声音。
    鹿丞只有一把手枪，只能上七发子弹的左轮。狙击枪远距离操控可以，这时候一次一发子弹根本就是累赘。
    他只有抢，当然不会硬杠。
    那些一个人能干到十几个的人都是电视剧电影里出现的人物，英雄主义太浓重。
    现实中就算侥幸逃脱，也不会像电视剧里那样帅气。
    “我操！”
    鹿丞难得骂人，他现在很狼狈，灰头土脸的。
    鹿丞为了躲在集装箱后面特别狼狈，算得上摸爬滚打那种，也算是把他逼到这里的。本来也是拖延时间，鹿丞没打算用一把枪硬钢。
    他就一把手枪，想杠也杠不起来。
    集装箱后，一连串的枪声。这回是突击步枪，只有突击步枪的声音。
    很近，就隔着集装箱的距离。
    金景轩什么都看不到，在高坡处那叫一个着急。他去也不一定能帮忙，说不定更能惹怒那帮龟孙子。
    “轰……”
    一箱火药炸了，四分五裂。
    是火光，一大片接着一大片全部燃烧起来。
    火光之中，有枪声，有尖叫声。很快就没了声音，应该死了不少人。
    都是火药，还好不是炸药。
    也许炸药的箱子已经在船上，被搬运完。剩下的都是威力还可以的火药，还有枪支之类的。
    “鹿丞……鹿丞……”金景轩顾不得那么多，往前跑，他后悔没有第一时间过去，后悔自己犹豫那么久：“鹿丞……鹿丞，你他妈哪呢？”
    “鹿丞，我操你妈的鹿丞……”
    迎着火光金景轩就要跑进去，邢韫哲下车拦下金景轩：“不能上前，还不知道有没有炸药。”
    “鹿丞在里面。”金景轩大吼。
    邢韫哲知道，他沉默片刻说出一个事实：“你要知道，整个船都炸了，鹿丞就算再厉害也活不了。”
    谁都不是神，鹿丞也是人。
    邢韫哲见过最厉害的人就是鹿丞，那双眸子看上一眼都不敢对视第二次。邢韫哲没有多少佩服的人，叶晓峰是一个，鹿丞算一个。
    “我队长呢？”白坚赶来，看到火光他们拼命赶来。
    “啊……啊……啊啊……”
    金景轩对着海面大吼，是在发泄，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出来。
    像这熊熊烈火，都是怒意。
    “金队……”封烟喉咙一紧，声音也跟着沙哑起来：“鹿哥呢？鹿哥是不是又在哪里抽烟呢？”
    刑警在把剩余的人带走，还有好几箱子的军火。
    尸骨残骸……
    十几个人最后活下来的就两个人，这两个人还多少受了伤。
    不知过了多久，该打捞上来的尸体都打捞上来，一共十二具尸体，大部分的脸已经炸的模糊，身上也烧焦，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我们能做的就是做dna，找到鹿丞的尸体。”邢韫哲攥紧拳头：“抱歉。”
    “是你们来晚了！”金景轩怒目圆睁，拎起邢韫哲的衣领：“你们他妈的都干什么吃的！”
    邢韫哲保持沉默，他也没有办法，高速公路一起车祸，耽误时间。
    细细想来，也许车祸就是卡这点来的，就是在等他们刑警大队的车过去。
    “啊……”
    金景轩身体里像是爆发一样，他现在特别想发泄。
    为什么这些该死的人没死，死的人是鹿丞？
    火光之中，燃烧着的是熊熊烈火。这些火光在金景轩眼中，他的瞳孔放大，也都是亮的。金景轩浑身肌肉紧绷，似乎下一秒就能爆发。
    “哗啦……哗啦……”
    水里，有动静。鹿丞慢悠悠爬出来，身上滴着水。
    水珠顺着脸颊汇集到下颔，更显得这张脸冷峻。
    一点也不像一个从生死线殊死搏斗回来的人，要不是鹿丞看上去狼狈，有点像个大少爷。
    跳水的时候碰到甲板，胳膊脱臼。
    上来第一件事，鹿丞按住左肩，只听“咔嚓”一声，骨头正过来。
    疼吗？
    肯定疼，但鹿丞没有表情。
    他是连续缝十七针都面不改色的人，仅仅是脱臼正骨算什么。
    “鹿……鹿队？”白坚指着远处。悲伤到震惊还没有完全过度过来，总之表情看上去千奇百怪，形容不上来：“卧槽，我鹿队！”
    白坚顾不得上下级之分飞奔过去，抱住鹿丞：“鹿队，你活着真好。”
    “放开。”鹿丞有些嫌弃肩膀上的那个脑袋：“起来！”
    “我操你妈的鹿丞！”
    喊完这句，金景轩也扑上来。
    鹿丞没力气，差点被扑了个跟头。踉跄好几次才勉强站稳，身上挂着两个人。
    他脸色很不好，非常不喜欢有人抱着他，那种肢体接触的感觉很奇怪。实在没力气，否则身上的俩人都能给甩下去。
    “我就知道你小子祸害遗千年，死不了。”金景轩一个大熊抱：“鹿丞你他娘的吓死老子了。”
    封烟见大家都抱了，他也上去抱。
    他们鹿哥，果然牛逼啊，一箱子火药都没炸死！
    “你们都给我起来。”鹿丞黑着脸。
    拖着三个人往前走，他体力到了极限，现在特别想一人一巴掌呼过去。
    都胆子肥了，敢抱他？
    胳膊刚刚自己矫正过来，正疼着呢。
    邢韫哲显然也震惊，好半天才问：“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跳水。”
    简单的两个字，鹿丞却在生死线上徘徊。
    鹿丞是挺狼狈的，衣服刮破，裤子也破了。浑身湿透，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跟捡破烂的没什么区别。就算如此狼狈，也狼狈的好看，毕竟颜值在这。
    “你们能不能下去？”鹿丞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吼出来。
    金景轩一脸满足：“不，正感受你的体温呢。”
    “艹。”
    鹿丞很少骂人，能听到他骂人屈指可数。现在到底没忍住，为数不多能压不住脾气低吼出来。
    好吧，他也不怎么压脾气。
    顶多是在要发火的时候压一下，压不住爱他妈对方是谁，干就完了。
    “后面交给我们，这次辛苦了。”邢韫哲点点头。
    没太过问鹿丞是怎么活着的，鹿丞的本事他知道。当年是同一个部队下来的人，后来一个成了军人，一个成了刑警。
    当时部队里一直流传着这句话：惹了阎王，别惹鹿丞。
    该炸的都炸没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但至少剩余几箱军火全部被扣押，除了爆炸的火药一个都没少。
    这也算不是好消息中的好消息。
    ……
    叶沂南静静看着远处的火光，手里的酒杯晃动着。
    他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爆炸的那批军火不是他自己的。他像是个局外人，观察着局内的一切。在他的眼中，什么也逃脱不了。
    “老大……”裴敖脸色不太好，更多的是对叶沂南的敬畏：“我们……我们的……”
    “行了。”叶沂南放下酒杯，有些不耐。
    “能安全运出去，那鹿丞就真是个废物，你下去吧。”
    叶沂南没想将这些军|火运出去，不过做了一场戏，掩耳盗铃罢了。关键是新型药品送往a国，正好将鹿丞和金景轩几个主力掉出去。
    就算反应过来，也来不及从北境赶往a国。
    叶沂南的目的达到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还赚二百呢！
    ……
    后面就是刑警大队的事情，鹿丞换了衣服简单处理伤口。伤得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擦伤。
    再严重的伤对他来说，只要死不了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处理完伤口，鹿丞道伸出手：“手机借我。”
    迟疑片刻，金景轩才将手机交给鹿丞。
    他不是不想借，只是奇怪。鹿丞很少拿手机，手机对他来说只是向上级汇报工作的工具，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干嘛？”金景轩忍不住问了一句。
    “手机进水了。”鹿丞停一下，不知是得意还是因为有些冷，声音竟轻微往上扬：“报平安。”
    “不是吧……鹿队，你是给叶医生报平安吗？”白坚凑过来。
    “关你什么事！”某队长恶狠狠道。
    意思是：对。
    就是给叶林溪报平安！
    鹿丞努力斟酌了一下词语，这才发现好像不怎么给人发短信，一句简单的话删删改改了好久，勉强算不上太生硬。
    发了短信，叶林溪没回。
    等了五分钟，鹿丞又发了一条短信，叶林溪还是没回。
    于是，白坚清楚的看到自家队长从心情还不错到逐渐嘴角下沉，时不时还要看眼手机。金哥几次想要拿回手机，被他们队长冷峻的脸给憋回去。
    明明是自己的手机，几次都没开口要回去，金景轩也委屈啊。
    鹿丞有些烦躁，手指用力，钢化膜都给按裂了。
    金景轩：我操，这是爸爸的手机。
    封烟：艾玛，吓人哟！
    白坚：我可不可以不坐在鹿队身边？
    三个人内心独白还没完，又听一声钢化膜碎裂的声音……
    “啪……”
    清脆！瘆人！压抑！
    总之，鹿丞周围的气压很低，比刚从水里出来的时候心情还要差。
    “要不……你打个电话？说不定没看见呢！”金景轩实在忍不了了。他怕他的屏幕碎了，这是他刚买的新手机，还没用多久呢。
    “嗯。”
    鹿丞想了想，有道理。
    电话打过去，响了好几声。鹿丞脸色不太好，因为对方没有人接，一阵一阵的忙音听的大家心惊胆颤。
    我操，这比进鬼屋还刺激啊！
    就在鹿丞的脸要更黑的那一刻，总算有一道慢吞吞的声音，礼貌而又柔软：“您好？”
    “我是鹿丞。”
    “哦……鹿先生……”叶林溪慢吞吞回答。
    停了片刻见对面没了声音才问：“您有事吗？”
    “我很好。”
    叶林溪想起来，她说过鹿丞的任务结束给她报平安的。
    她刚做完一台手术，白大褂还没穿就听见柜子里面的手机响个不停。秉承着医者仁心的态度，以为是哪个急诊的病人才接了电话。
    “你任务完成了？”叶林溪单手穿好白大褂，合上柜子。
    “没有。”鹿丞声音闷闷的，还在因为叶林溪没有第一时间回他消息不开心。
    想了下，不能和叶林溪生气，他现在现在没有巧克力，万一没哄好，叶林溪一气之下不管他了怎么办：“最危险已经过去，剩下的配合刑警，大概需要一个星期。”
    “好，我还有一场手术，鹿先生注意安全。”
    “嗯。”
    虽然只有一个字，鹿丞的语气好了不少，冷峻的侧脸不至于像冰刀。
    挂了电话，鹿丞将手机扔回去懒散地靠在椅子上。
    金景轩发现，鹿丞对叶林溪说话都是温柔的。
    虽然不像别人那样温声细语，甚至还有人觉得鹿丞声音冷。那是没见过鹿丞训新兵蛋子的时候，冷着一张脸都能吓哭小朋友们。
    “啧啧……平时都没见你用手机。”金景轩左右观察自己的手机，还好坏的只是钢化膜。
    鹿丞眯起眼睛，嘴角十五度弧线上扬：“嗯，以后会用。”
    靠，一秒变脸，鹿丞狗起来是真的狗！
    邢韫哲走过来，正好这个方向和鹿丞对视。他没见鹿丞心情好过，如果没判断错误，鹿丞现在的心情很好。
    真是奇怪了，差点没命的人心情好，鹿丞怕是头一个。
    “那是专门喷木头的水，用这种特定的水把木头泡上几天几夜，在把货装在木头里去，就能用木头的味道盖过货的味道。边检人员，警犬都闻不出来。”
    邢韫哲放下一块木头：“就是这个。”
    “真他妈狡猾！”封烟骂道。
    这些人好事儿不干，就干坏事儿，社会败类玩意！
    ……
    结束手术，夜已经黑了。
    “叶子要下班了？”黄然然伸了个懒腰：“你这是要回家？一起走？”
    “不了，我不回家。”叶林溪抱歉地一笑。
    “那成，我先走了，实在是太困了赶紧回家补觉。”
    叶林溪从医院里走出来，她给叶沂南打了好多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她没有这么心慌过，尽管很多次给叶沂南打电话他都没有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