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凉凉没出声，但这样子就是默认了。
    薄乔衍想想，说道：“那干脆去看看好了，试探一下，也摆明自己的态度。”
    他说着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都什么……早干嘛去了，这时候才想起你，真有意思。”
    念凉凉有些意外：“你让我去？”
    “你只要不心软没有原则，我干嘛拦着你。”薄乔衍想想笑了：“我跟你一起去，落井下石去。”
    王助理办事效率高，念赫住在哪个医院哪个病房身边是谁在陪着照顾他都查得一清二楚。
    当天晚上，两人低调的去了医院。
    来之前，念凉凉心里其实还抱着几分怀疑，怀疑念赫是这几年在外面把钱花光了所以跟王静兰演这么一出迂回着问她要钱，可站在病房门口透着玻璃往里看的时候，她就打消了怀疑。
    薄乔衍低头看她，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然后推开了病房的门。
    病房里的人同时抬头，沙发旁收拾东西的女护工反应不大，面带疑惑的看着两人。
    念赫只看了她一眼就没再挪开眼，半靠着的身子努力撑起，脖子也往前伸着，不可置信中微带着几分惊喜和歉疚。
    念凉凉盯着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站了这么久，她竟然一点都想不起上一次见到念赫是什么时候，是什么样的场景，两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她怔了怔，觉得自己其实也听狠心绝情的。
    这几年里，她好像真的一次都没有再想起念赫来。
    哦，好像有一次。
    盛南城第一次跟她提起自己不是念赫女儿的时候，她被动想起了这个人。
    当年就已经撕破了脸，现在乍一见到……
    念凉凉眨了下眼，目光落在他的双手上。
    念赫本就生的清隽，加之这些年一直保养的很不错，日子过得也舒心，在她印象里一直都是很讲究的模样，全不像现在这样，双手蜡黄，手背上皱纹青筋一览无余。
    其实不只是双手，从刚进来病房她就发现念赫是真的废了，一眼看过去何止老了十岁。
    薄乔衍将他上下扫了一遍，眉间懒懒的皱着，整个人都淡淡的。
    念赫盯着念凉凉看了很久，才吐出了一口浊气。
    “能让我跟她单独说几句话吗？”他叹了口气，眼神缓缓落到了薄乔衍的脸上。
    薄乔衍凤眼一挑，没说话，只斜了他一眼。
    念赫仰头一阵轻笑，笑完了又是一声叹：“你先出去吧。”
    女护工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出去了，还把门给关上了。
    “王静兰把你的话都告诉我了。”念赫看着她：“我以为你不回来了，你到底还是心软，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念凉凉垂眸，轻声道：“所以，你们就一直逮着我可劲儿欺负？”
    念赫一怔，半晌才哑声道：“我不是……”
    薄乔衍一声轻嗤，干净利落的甩了他个白眼。
    念赫的话直接咽了回去。
    “医生怎么说？”
    念凉凉就算说了刚才那句话，情绪也没有多大的波动，淡淡的问道。
    念赫瞪着对面的墙沉默了很久，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我没有、让你捐肝的意思……就是，想再看看你。”
    薄乔衍仰头看着窗外，又翻了个白眼。
    念赫没看他们，幽幽的说：“两年前，有次醉酒突然晕倒被送去急救，查出了肝硬化……这两年来一直断断续续的住院治疗，但也没多大的作用。”
    他说着叹了口气，又沉默了很久。
    念凉凉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悲凉，也听出了放弃，心里挺惊讶的。
    当年赌局的事情，她能看出来念赫求生欲挺强的，怎么这时候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可是这两年里被折磨的不轻？还是病情已经严重恶化？
    她想到自己的来意，斟酌着开口。
    “王静兰说你现在病重垂危，就等着我捐肝救命。”她轻轻捏着手指，无意识的摩擦着。
    念赫扭头看她，张了张嘴要说话。
    念凉凉漫不经心的继续道：“没想到王静兰现在还能这样为你着想，也是不容易，捐肝这种事情需要做各种配型，亲生血缘自然配型成功率高，但也有配不上的，她那么担心你，怎么不让念雨薇也来给你做个配型，万一也能配得上呢？”
    薄乔衍嘴角不着痕迹的轻轻一勾，心里暗笑小妮子够聪明，这话试探的一点痕迹都不露。
    却不想，她这话说完之后，念赫竟深深地看着她，眼神复杂犹豫，让她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念赫忽然低头一笑，低语道：“亲生血缘……”
    念凉凉手指一顿，大概已经想明白了。
    “我哪有什么亲生血缘……”
    果然，念赫自嘲又绝望的一声叹息，仰头靠在了枕头上，闭上眼睛。
    薄乔衍低头看她，两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念赫果然是知情的。
    念凉凉深吸一口气，不合时宜的有些愤然，仅有的一些怜悯也瞬间烟消云散。
    “你这话什么意思……”
    念赫忽然睁开眼睛，看着她嘲讽一笑：“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她咬着下唇没出声。
    “你一丁点儿都不会撒谎。”念赫忽然一阵大笑，笑完了才悠悠道：“那个混血儿呢，怎么今天没跟来？”
    “这几年他一直跟在你身边，难道就从来没跟你说一句为什么？”他看着念凉凉，冷冷一笑：“看样子是说过的吧，没想到我的小女儿也学会算计了，学会试探了哈哈哈……”
    念凉凉脸色瞬间拉了下来。
    “你母亲，你母亲……”念赫说着就哽咽起来，眼泪毫无预兆的滚了下来：“你母亲，很好。”
    “你……”
    “她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以为我……”念赫直接打断了她愤怒的话，一瞬间老泪纵横，笑的有些癫狂：“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我什么都知道哈哈哈……是我负了她，她也背叛了我啊……”
    念凉凉看着他的泪，心里忽然涌出一阵厌恶，对自己的厌恶。
    就是这样的人，竟让她瞎着眼睛叫了二十年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