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那就好……”关山连连感慨, 方才涨红的面颊这才慢慢缓了过来。
    坐在关山身边的唐驰见关山表面镇定实际早失方寸, 只得起身道：“小简, 这件事你暂时不要急着回复警方, 让关先生和我处理。”
    这种处变不惊的态度才是小简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她即刻点头。“好的, 唐先生。”
    唐驰亦疲惫点头, 一脸古怪地追问：“我再确认一下, 警方说，被杀的那个死者叫胡达先？男性，年龄在50岁上下？”
    “是的, ”由始至终都一头雾水的小简茫然发问，“唐先生认识他吗？”
    “不认识！”唐驰迅速否认, 缓了口气方续道。“你先出去吧。”
    小简刚一离开，关山和唐驰的脸就同时沉了下来。办公室内沉寂许久，唐驰终忍不住低声道：“老关，那是夏至的爸爸……”
    “他不是！”关山咬着牙狠狠道，“夏至是我的！跟他没有关系！”
    “老关！”唐驰放声大吼。七年前，关山不愿让夏至知道胡达先的存在，不愿让胡达先成为夏至永远甩不掉的吸血鬼包袱，唐驰支持了他。但现在，胡达先被放高利贷的砍死在街头，作为胡达先血缘上的亲生儿子，唐驰认为夏至有权力知道自己父亲的死因。
    “住口！”关山却不给唐驰说话的机会，蛮横而粗暴地打断了他。“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夏至因为一敬的死抑郁了，达瑞找水军拼命炒作夏至和一敬的CP，还不知道有什么目的。你要我在这个时候告诉夏至他亲生老爸挂了？他临终前的那个死亡电话还是夏至亲手接的？……老唐，你就这么恨我、恨夏至？”
    唐驰差点没给关山噎了个倒仰，隔了许久他方道：“你现在脑筋不清楚，我不跟你说！”说完，他摔门而去。
    办公室内的关山自己在位置上缓了一会，这才拿出手机打给唐驰，指示道：“网上的CP热你先安排人压一压，这段时间我没空，没事别来烦我。”
    说到正事，唐驰也压了火气，好声好气道：“你要陪夏至我理解，但达瑞那边……”
    “什么都没夏至重要！”关山又一次打断了唐驰，强调。“老唐，现在这个情况，什么都没夏至重要！”顿了顿，他又低声补上一句。“等夏至好转，适当的时候，我会慢慢把他老爸的事告诉他。你应该明白，这样的安排才是对他最好的。”
    唐驰沉默了一阵，终是无奈道：“好吧。”
    然而，夏至的心理干预治疗进展却并不顺利。考虑到夏至的抑郁症起因是曾一敬的意外过世，而他本人作为影坛一哥并无黑料在身且一向粉丝无数，是以夏至的心理医生非但没有阻拦他通过上网了解最近的娱乐圈动态，反而鼓励他经常围观自己的微博以及后援站，寻求粉丝们对他的支持。
    抑郁症这回事，普通人对它的了解很少，大都以为是患者遇上什么为难的事有点想不开了。于是，他们常常会这么劝患者：“多大点事？你就不能想开点，开心一点吗？”可他们却不知道，这话说来就好比对一个需要坐轮椅的残废说：“你就不能跟我出去打场篮球，运动一下，保持健康的体魄么？”——在抑郁症的早期，的确只是患者的心境问题，但发展到中后期都会导致严重的器质性病变，患者所承受的是身心两方面的折磨。
    比如现在的夏至，作为曾经的网瘾少年，如今听心理医生的吩咐上网散心，就已实实在在地成了一件折磨人的苦差事。他莫约花了五分钟快速浏览了微博，网上五花八门的各类信息不但无法提起他的兴致，反而因为信息量爆炸式增长的原因让他头痛地厉害。他摁着额角紧闭双目，等那阵刺痛过去后便退出微博转战后援站——相比微博，自己的后援站内容相对单一，应该会比较容易吧？
    因为身体的缘故，夏至近期并无工作安排。所以，理论上，这个时候后援站里也会比较太平。然而——
    “【置顶】关于近期真人CP帖泛滥的几条措施”
    “最近我夏和曾一敬CP的产出是不是超标了？都牵扯到真人了……”
    “吃了夏曾CP，糖里有刀，刀里有糖。”
    “新来的唯爱夏曾真大手，双车MV剪地出神入化，君失一敬我失进啊！”
    “蒋进车祸一敬也车祸，我夏真的好坚强。换了是我，大概已经撑不住了吧？”
    “萌CP不要牵扯到真人！萌CP不要牵扯到真人！萌CP不要牵扯到真人！”
    ……
    水区里那一排排触目惊心的标题瞬间就将夏至逼出了一层冷汗。再点开标题，那一行行意味深长的话那一个个鬼画符也似的文字，都仿佛变成了一个个怪异的小人在他的脑中群魔乱舞。
    什么叫“蒋进死于车祸，曾一敬同样死于车祸，仿佛冥冥之中早有天意”？
    什么叫“你们相信曾一敬对夏至仅仅只是兄弟情”？
    什么叫“在华夏国那么传统的地方，既然能一块拍同志片，也算是变相出柜了”？
    什么叫“如果不是一对，为什么他们俩都这么多年没有绯闻”？
    什么意思？！
    夏至大吼一声，狠狠地将手机砸了出去。
    手机砸向地板的巨大声响惊动了楼下的玲姐，玲姐惊慌失措地高喊着：“夏至，怎么了？怎么了？”急急忙忙地冲了上来。
    这个时候，夏至已头痛地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发疯也似的狠砸着房内所有的家具摆设。被砸碎的玻璃陶瓷碎片在他的手上、脚上划出了几道细碎的伤口，可他却浑然不顾，兀自嘶吼着发狂。
    “夏至！”玲姐从未见过夏至这样发狂，她不及细想自己与夏至的体力差距，只惊叫着扑了上去。“哎哟……”可下一刻，她就被夏至一胳膊抡上了墙。
    “玲姐！”夏至这才回神，手足无措地望着摔倒在地的玲姐一会，忽而自嘲道。“我总是连累人……”
    待关山收到消息赶回来，夏至已像蜗牛一样又缩回了自己的壳里。关山叹着气，走上露台将抱膝而坐的夏至揽入怀中，久久没有说话。
    正在安排工人整理房间的玲姐见了这兄弟俩拥坐在一起的模样，不知为何，眼眶竟有点湿。关山和夏至从来亲密，这种亲亲热热挨在一起的情况玲姐不知见了多少回，可唯有这一次，玲姐感受不到甜蜜，心头唯有苍凉。
    直至日影西斜，夏至方沙哑着嗓音开口道：“我想出面开个记者招待会。”
    “这不是个好主意。”关山即刻出声否决。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独断，他又伸手揉了揉夏至的后颈方续道：“夏至，你应该很清楚，这种捕风捉影似是而非的绯闻，你越是解释公众就越是信以为真。这么做，对你、对一敬，都没有好处。”
    “一敬已经不在了，我不想他死后还有人编派是非。”夏至轻声道。
    “你驰哥已经在做事了，必要的时候，曾家也会出手。夏至，没人动得了一敬。”关山凑上前，亲了亲夏至的耳后，低声道。“夏至，这只是一件小事。等你一觉睡醒，一切都会恢复如初，风平浪静。”
    夏至万分疲惫地闭了闭双目，低声喃喃：“所以，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夏至，忍耐也是一种付出，而且是最艰难的付出。”关山柔声安慰他，“把事情交给山哥，相信山哥，好吗？”
    这一回，夏至沉默了很久才最终挤出一声：“好。”
    谁也没想到，当夏至一觉醒来，一切并没有恢复如初风平浪静，反而变地更糟。——就在当天早上八点，一个知名的公众号在微博上发出了一条图文并茂的爆炸讯息：深扒曾一敬车祸之殇，谁之过？
    在那篇评论文章中，博主贴上了去年上半年时夏至上微博追讨赌债事件中曾被挂出的那辆价值3000万的生日礼物，和曾一敬出车祸时的现场照片，力证曾一敬车祸时所驾驶的车辆正是夏至赠送给对方的名贵跑车。联系他们当晚的活动轨迹，金枝奖的庆祝酒会，不可能不喝酒；再配合当晚有份追车的狗仔的供述，他们本意是想跟夏至的新闻，没找到夏至才追了曾一敬。遵循以上线索，便可推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夏至明知曾一敬喝了酒，驾驶的车辆还是一辆危险度极高的跑车，可为了自己能够脱身，他仍是利用了曾一敬对他的情义推他出去为自己挡住狗仔，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条微博发出不到半小时，各公众号、各网站，乃至各私人微博用户、朋友圈皆跟进转发，阅读量瞬间破亿。一个半小时后，光影与宴华同时在官微和官网上发出律师函，表示要控告那个造谣生事的公众号。首发该消息的公众号仅在律师函挂出的十分钟后就删掉了那篇评论文章并表示歉意。“首告”的公众号都怂了，其他公众号和网站当然不会讲什么江湖义气接过兄弟手上的炸药包，他们也很快删掉了转发的信息。于是，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那条曾经阅读量有望刷新纪录的评论文章又变成了“不可见”。
    事情结束了么？并没有。
    就在文章“不可见”后不久，该公众号又飞快地更新了一条微博。这一次，微博只有短短的一句话：“苍天有眼，公道自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