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田地，我的麦苗……”
    约尔翰宛若行尸走肉一般，双眼饱含痛苦，向着一处蒸汽列车站前进。
    他们一家原本跟贵族辛西里子爵签订了长期合同，租了那位老爷名下的一片土地耕种，每年将收获的五成上缴，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从他爷爷辈开始，一件农具一件农具地积攒，到了父亲那一代，已经有三间不算坚固，但足够防风御寒的小屋，养了一些牲畜。
    原本，他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
    自己作为家中的长男，会分到大部分财产，几个弟弟如果不出去自己找吃的，就必须累死累活地为自己耕作，以换取一些口粮。
    而他或许能够在积攒几年之后，娶一位虽然不太好看，但足够结实的农家之女，生下几个孩子，将血脉传递下去。
    虽然辛苦，但只要日子能过下去，农夫是绝对不会离开自己热爱的土地的！
    但在数年前开始，一切都不同了！
    一场机械革命，从王都卡莱斯顿开始，骤然席卷了全国！
    最开始，是各类纺织品价格的上涨，然后是供不应求的市场。
    各类纺织厂主拼命组织工人工作，却依旧无法满足市场需求，不得不努力改进技术，研究出各类能促进纺织进度的机械。
    再然后，按照旅者教会所言，伟大的神明降下了恩赐。
    神圣的、伟岸的祂启发了某位发明家，令蒸汽机登上了历史舞台。
    各种蒸汽器械被接连发明，令工厂效率大幅度提高，对羊毛的渴求几乎无穷无尽。
    土地贵族们被巨大的利益诱惑，纷纷转职当了工厂主或者牧场主，撕毁协议，将租借自己土地耕种的佃农赶出家园。
    不仅如此，他们甚至推动各种法案，明目张胆地大肆圈地，甚至侵占自耕农的田地，将所有的良田聚在一起，用篱笆圈起来，作为放养羊羔的草场！
    约尔翰一家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之下，被赶出了世代耕种的土地，一时间无家可归。
    但王国不允许子民到处游荡，去做流浪汉。
    它出台了严苛的法令，规定流浪汉第一次被抓到会施以鞭刑，第二次割掉耳朵，贬为奴隶，第三次直接处死！
    为了生活，大批的农民不得不接受微薄的薪水，进入各种工厂做工。
    但那种工作条件……
    根据约尔翰积劳成疾的父亲所说，简直比什么农活还要累，更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有很多人直接被齿轮夹断了手指，或者被管道泄漏的高温蒸汽直接烧死，死前还面目全非，连去做安魂仪式的牧师都会被吓到！
    约尔翰的父母，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应聘，成为了本地某家新开工厂的工人。
    而他绝对不愿意这样！
    他不喜欢本地工厂那冰冷的器械，不喜欢那高高的烟囱，以及往河里排放大量污水的管道，这会令他的人生都蒙上一层灰暗的色彩。
    因此，约尔翰还是决定，带上一点微薄的路费，离开故乡这个伤心地，去大城市，比如王都，凤凰之城卡莱斯顿讨生活！
    听说那里遍地都是黄金！有着无数的机会！
    而此时，他将唯一一身亚麻衬衫浆洗干净，穿在身上，望着不远处的一幢建筑，暗自给自己打气。
    “加油！”
    “约尔翰！自信一点，没有人会知道你是农夫之子，去售票处，买一张前往卡莱斯顿的蒸汽火车票，就这么简单……”
    ……
    “我说……你是想去买票么？”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声音突然开口，将约尔翰吓了一跳：“你……你是谁？”
    他看到自己身边，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人。
    对方有着金色的卷发，眼眸如同蔚蓝大海，笑容阳光，露出的牙齿整齐而白皙，穿着白衬衫，黑色长裤，看起来朝气而富有活力。
    莫名的，约尔翰就有些自卑。
    对方这种，才是一看就知道出身上流社会的人，而自己无论怎么伪装，气质还是会暴露。
    “你好，我叫李维！”
    钟神秀自然用了曾经的西方名字：“是一位旅行家，我看你是要去买票么？想去哪里？”
    这里的语言被称为‘秘恩语’，据说是神明的恩赐，不过钟神秀在无头伯爵的记忆中学过。
    发音相差并不大，略微调整一番之后，便有一口纯正的本地口音了。
    ‘旅行家？他不用遵守‘流浪管理法案’的么？或许是一位贵族老爷的后裔呢……’
    约尔翰更加自卑了，他声音低微地回答：“我叫约尔翰，想去卡莱斯顿！”
    “凤凰之城？正好……我也准备去那里，不如一起买票吧？”钟神秀笑着发出邀请。
    到了这个国度之后，他才发现克莱门特王国跟自己想象之中有些不同。
    蒸汽革命，都似乎已经开始的样子。
    不过想到那些能跨越无数世界的邪神，他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反而理所应当。
    毕竟，只要祂们想，纵然弄出一个后科幻时代的末日废土世界，也并非不可能。
    而根据打听到的情报，自从新神登位之后，这种变革就在一点一滴地进行着了。
    约尔翰以为变革发生在数年之间，却不知道它或许早已酝酿了数十年，积攒了足够的力量！
    “一起？”
    约尔翰抓了抓自己的衣领，突然眼睛一亮。
    是啊！
    自己是土包子，但对面这位先生显然不是。
    如果跟他一起出行，谁会猜到自己是一个流浪汉？
    对方的气质与礼仪，足以骗过售票员与乘警，不对，他本来就不是骗子！
    “好啊！”
    约尔翰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先生，我有一个请求，你可以帮我买票么……我……我不识字。”
    “没有问题。”
    殊不知，他也是钟神秀的掩护。
    毕竟，从天上直接飞去卡莱斯顿，实在有些危险，不如坐火车过去，还可以沿路进行学习。
    他微笑着接过了一把各种样式的金属币，脸上没有丝毫异样：“对了……冒昧问一句，你想去卡莱斯顿做什么？”
    “找……找工作！”约尔翰嗫嚅着回答。
    “哦！”
    钟神秀暗自摇头，眼神就有些怜悯。
    没有文化，没有见识，没有一技之长的农夫，去了大城市，恐怕最多还是只能进入工厂！
    相当于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地，待遇说不定比本地还要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