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900章 设计(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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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将策命颍阴候灌何为楼烦将军,将尔全军……”刘彻忽然对跪在自己面前的楼烦王说道。
    然后,从刘彻身后的屏风中,走出一位身披甲胄的老将军。
    这位老将军走到刘彻面前,跪下来,拜道:“臣何奉诏!”
    颍阴候灌何,今年已经六十余岁了,他的须发皆白,看上去似乎垂垂老朽。
    然而,刘彻清楚,这是一位猛将。
    年轻之时,他甚至在汉匈大战时,于野战之中,斩下一位匈奴骨都侯的头颅。
    注意,他是冲阵斩将所获的首级。
    不是三国演义那样的叫阵单挑。
    而是率部冲阵,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
    他的父亲就更生猛了!
    颍阴懿候灌婴!
    这是一位从小贩而起的传奇人物。
    在反秦起义之中崭露头角,在楚汉争霸之中,威风八面,阵斩龙且,生擒周兰,参与彭城大战,亥下之战。
    即使是其垂垂老朽,将死之时。也受命于太宗皇帝,统兵八万,北上发动河南战役,将匈奴势力全部逐出长城。
    他就是传奇的代言人。
    因此,其谥曰:懿。
    懿者,美也!
    这个谥号,是汉家对一个臣子生前功绩和品德的最高嘉奖之一。
    汉初一百五十余列侯,独灌婴与曹参获此殊荣。
    而颍阴候家族在汉家地位自然是与平阳侯家族一般。
    历代天子都有与之联姻。
    而且,作为汉室骑兵部队的奠基家族之一,颍阴候家族在传统的骑兵军官中,有着极大的声望和号召力。
    而最初的汉室骑兵,几乎有一半是来自楼烦人,或者与楼烦人关系很近的地方。
    当然,这里的楼烦指的是过去秦国楼烦郡地区的常住居民。
    在某些程度上来说,其实,这些楼烦军官,也未必是当年楼烦王国的臣民。
    中国自战国之后,出现了最大的一次人口流动。
    南方的吴越和齐鲁的人口,大量北迁。
    而原本在北方的人口,也大量南下。
    各地居民彼此交融混居在一起。
    于是,春秋战国以来的隔阂消失,列国尽为一家,再无什么你这个楚国蛮子休要来污我晋国君子的言论。
    因为,假如有****这么说的话,那么,他马上就要被扒皮——你特么不过是个文身的越人移民,叽叽歪歪有毛用?
    所以,实际上,现在的许多楼烦军官,其实也就是披了层皮而已。
    然而,入其乡,随其俗。
    正如当年跟着刘邦入关坐天下的关东老兄弟们一样。
    移民到了某地,自然而然,就会以某地人自居,并且继承了当地人的许多的习俗和传统。
    像关中,现在虽然人口结构大部分是移民,但人人都是以老秦人自居。
    又像后世的魔都,讲真,真正的魔都原住民有几个?
    但还不是人人都是‘阿拉侬巴拉巴拉……’
    这些楼烦军官也是一样的。
    既然大家都是楼烦人,当然是会履行一些传统的义务。
    譬如,从小练习骑射,又譬如……恨楼烦部族!
    虽然很多人不太明白,恨一个匈奴的部族,到底是为毛?
    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大家伙喊口号。
    习惯成自然嘛。
    刘彻此番点将灌何,就是要借助灌何在楼烦军官群体里的巨大号召力,然后拼命往楼烦部族里掺沙子,分化拉拢,光明正大的拉拢那些中下层的楼烦贵族。
    这楼烦王嘛……
    跟沧海君一样,当个招牌,做千金买马骨的马骨好了!
    而,楼烦军官们也肯定会乐意,将归降的楼烦部族的中下层全部拉走。
    这样,用不了两三年,甚至不要一年。
    楼烦部族就会跟楼烦王国一样,变成历史上的名词。
    “颍阴候与楼烦候,日后要精诚合作,不负朕望!”刘彻笑着道。
    灌何嘴角微微一笑,他虽然已经有差不多二十年没当将军了,骨头架子都要腐朽了。
    但是……
    假如是对付楼烦部族,他定然会乐意的。
    因为,这是给后代立基业啊!
    只要能消化掉楼烦部族,从中拉拢一批可靠的军官,未来颍阴候家族就有了希望。
    甚至……
    在灌何心里,他有更大的野望——换世子。
    他现在的世子灌贤,名字里虽然有贤,但一点也不贤。
    相反,就是个纨绔子弟,成天只知道斗鸡走狗,现在二三十岁的人了,连马都不会骑!
    真是丢光了他老爹和他的脸面!
    与之相比,他的庶子行,能力更好,也更与他灌家的家风相似。
    只是奈何汉家制度,列侯世子必嫡长子。
    一般人别说想换个庶子来当世子了,就是嫡子也不太可能。
    因为汉家有制度,列侯世子,肯定会录名讳,告于太庙,报高帝和太宗、仁宗批示。
    历代先帝们冥冥垂视,将他们的意思通过龟甲表达出来。
    走完这个程序后,嫡长子的世子地位就获得了先帝们的认可。
    想换?
    呵呵呵,先帝们的脸往哪里放?
    所以,汉室才会发生许多奇怪的事情。
    譬如,四年前,长沙王挂点,但他明明还有儿子,但刘氏天子却宣布:长沙绝嗣,废为郡县。
    又如,当朝丞相周亚夫,他父亲的封号是绛候,他哥哥作为世子,继承了其父绛候之爵位。
    但等他哥哥犯罪被诛后,他被太宗批准,嗣绛候之爵,但封号却变成了条候。
    这都是这个制度在作祟。
    在理论上来说,灌何几乎不可能更换世子——除非他得到天子的特诏,然后由天子向列祖列宗报告:颍阴候世子贤有疾,不能奉宗庙,册其庶子行为世子。
    然后先帝们再通过龟甲做出批准。
    这是唯一可以绕开‘置后律’的限制,顺利更换继承人的方法。
    然而,这样的特例,在汉室六十年的历史上,没有发生过一次。
    对于奉行‘以孝治天下’的刘氏而言,挑战先帝们批准的事情,等于自己抽自己嘴巴子。
    灌何很清楚,他想要换个继承人,免得自己和自己的父亲被自己那个不成器的世子拖累。
    唯一的办法,就是立下大功,然后用此功劳去请求天子答应特许换人。
    即使如此,哪怕成功,他的颍阴候封国,也至少要付出两千户食邑被削的代价——这是制度,置后律所规定的代价:列侯继承人倘若换人,那就要递减爵位或者食邑户数。
    这就是为什么,汉室列侯们,那些名将,那些英杰,哪怕明知道自己的嫡长子是个草包,也要捏着鼻子认可的原因——换继承人很难,更重要的是,即使成功,也需要付出巨大代价,一般,假如不是实在对自己的儿子没信心,没有人会选择换马。
    而灌何也是没有办法了。
    他清楚,他假如不能换掉那个纨绔子弟,等他一死,他与他爹,就可能会被拖累。
    若颍阴候爵位被废黜,那他与他爹在九泉之下,就要吃不到香火血食,得不到祭祀。
    这是汉人士大夫贵族最恐惧的身后之世。
    死了还要挨饿,太可怕了!
    所以,此刻灌何简直仿佛回到了二十岁的青春岁月,他意气风发,精神抖索的看着自己眼前的那个楼烦候,然后,他拱手道:“楼烦候,鄙人颍阴灌何……”
    楼烦王,哦不,现在已经是汉室的楼烦候闻言,嘴角一抽搐。
    在将近三十年前,颍阴候就是汉朝在匈奴最响亮的称呼。
    那位汉朝丞相,带着大军,将匈奴逆推回草原,解除匈奴骑兵对长安的威胁,然后还从匈奴人嘴里抢到了一部分的河套平原,在那里设置云中郡。
    即使当时,匈奴是后院起火,月氏人开始捣乱,匈奴主力被迫全部西征,去与月氏人捉迷藏。
    但当时的汉朝,几乎全是步卒,骑兵加上车兵,勉强才有个几千人。
    带着这样一支军队,这位汉朝丞相,取得那样的胜利,足以让匈奴人刮目相看。
    老上单于甚至感慨:此虎将也!
    而对他而言,颍阴候这三个字的含义更大。
    作为楼烦王,他当然有所耳闻,汉朝的颍阴候与汉朝的楼烦军官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
    “此人必会给我找茬……”楼烦候在心里想着,这个概率应该是很大的。
    于是楼烦候将视线看向那位笑眯眯的汉朝的皇帝。
    他很清楚,自己如今的富贵甚至生死,全系于汉朝皇帝的一念之间。
    所以,他必须拼命巴结、跪舔。
    而且要比从前跪舔和臣服匈奴人更彻底!
    不然,汉朝皇帝肯定不乎帮他!
    深深吸了口气,楼烦候跪下来,拜道:“陛下明鉴,臣本北狄酋长,粗鄙不识王化,狂妄自大,幸蒙陛下不弃,用大义感召,使臣知中国王化,陛下之德,令臣感激涕零!臣必万死以报陛下大恩!”
    “只是……”他匍匐在地上,说道:“臣本北狄,生来无有姓氏,唯有以部族为号,今为陛下臣妾,沐王化而更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臣之粗鄙,冒犯陛下之圣德,故此,臣请陛下嘉大惠,赐姓氏名讳与臣……”
    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了。
    通过向汉朝皇帝要赐名,从而将自己的地位,拔高到‘天子奴婢’的地位上。
    这是他与他那几个幕僚商议后的结果。
    甚至,这些说辞,也都是幕僚们帮他想好,然后教他背熟了的。
    只要他能成功获得赐名,那么,就等于获得一个保障。
    刘彻闻言,呵呵一笑。
    取名字什么的,他最喜欢了,尤其是给归降的夷狄取名字。
    他沉吟片刻,然后说道:“卿既然沐中国王化,不如就以王为姓氏,以忠为名!”
    楼烦候闻言大喜,立刻拜道:“陛下嘉大惠于粗鄙之臣,使臣能有姓氏名讳,不再为夷狄之人,臣铭感五内,必世世代代,子子孙孙,为陛下鹰犬,做社稷爪牙,以报陛下之恩!”
    “爱卿知道就好……”刘彻善意的点点头,然后道:“朕已决意,将卿及卿的部曲,北迁至造阳县……”
    他拍拍手掌,很快就有宦官抬着一副巨大的地图,来到他的面前。
    刘彻拿着天子剑,在地图上那条蜿蜒的长城上一指,将造阳县所在的位置指给楼烦候王忠和颍阴候灌婴,道:“造阳,去右北平以北三百余里,为汉家预警之地!”
    此地,与马邑一般,是汉匈数十年战争的产物。
    但它比马邑更危险。
    因为它与长城距离更远,而且,身后没有雁门这样的雄关。
    在历史上,武帝时期,此地曾经反复易手,汉匈在此屡次争夺。
    若在以前,此地无所谓了。
    丢了就丢了,无关大局。
    但现在,随着安东都护府重要性越来越高。
    此地,就已经不容有失了。
    因为此地,在刘彻看来,大抵应该是后世的北京门户,宣化。
    丢了它,右北平和上谷郡都有危险。
    而且,匈奴人还可能继续深入,攻击燕蓟,切断中国与安东都护府的陆路联系。
    而这是刘彻所不容许发生的情况。
    但,临时抽调一支过万的骑兵北上,既不经济也不现实。
    倒是楼烦部族大有可为!
    历史上,霍去病就在吊打了匈奴后,驯化了乌恒人,然后将乌恒放到辽西与右北平之间的草原,作为缓冲和预警。
    此举虽然在霍去病死后给汉室造成了一些麻烦。
    但总的来说,改善了右北平上谷郡和燕蓟的国防,匈奴人从此不再可能在没有击败乌恒前,就南下去袭扰其身后的右北平等地。
    如今,刘彻此举也算是抄袭霍去病故智。
    不过,相对于霍去病将自己的狗丢到那里,连链子也不栓就不管了。
    刘彻无疑考虑得更加全面和完善。
    造阳县附近,此时的地势也是一马平川的草原,只有少数的丘陵地区。
    虽然比不得河套,但也算一个优秀牧场了。
    至少,汉室就在哪里养了大概两三千匹战马。
    将楼烦人安置至此,用上谷郡和右北平的军队监视和监管。
    这样就不怕楼烦人尾大不掉,更可通过当地的百姓与汉军,渐渐的同化楼烦部族。
    而且,又因为此地远离中国腹心,就算出了问题,也好解决,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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