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喜欢温水煮青蛙，喜欢在能确保一击必中的情况下出手，他不喜欢制造一些突发的意外。考虑到今天早晨时发生的意外，沈灵觉得是时候让沈真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一个全新的认知了。
    “哥，你……似乎认识沈拙耕这个人。”沈灵忽然说。
    沈真听到这名字时，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他上一世在飞机上遇到过的那个人的形象。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沈真脑海中的形象肯定有过不少非自觉的艺术加工，或许已经不太像真正的沈拙耕了。
    “有过一面之缘吧。”沈真想了想说，“算算年纪，他应该和你差不多大。难道你们是校友？”
    沈灵笑着摇了摇头。
    沈真其实是个很善于开脑洞的人，几秒钟之后，他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种震惊的表情：“难道你已经找到了你的亲生父母？沈拙耕是你的什么家人吗？他们来找你了吗？他们……对你好吗？”
    沈灵赶紧摇头：“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看你在网上搜索过这个名字。”
    书房中的电脑是兄弟俩人共用的。沈真觉得这种电子设备更新换代的速度太快了，重生的他有些瞧不上现在的这种电脑，因此就买了一台。加上沈灵白天都在学校里念书，一台电脑也用得过来了。
    兄弟俩平时不会刻意去翻对方的搜索记录，只不过沈真有次忽然想到了上一世飞机上的男神，想知道男神在这个时候有没有出名，于是就搜索了一下。结果，他当然没有搜到相关消息，却也忘了关相关的网页。然后，沈真又拿着沈灵的名字搜索，搜出很多大赛的获奖信息。他就喊沈灵来围观。
    “……关于沈拙耕，哥，你觉得那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沈灵又问。
    沈真有些狐疑地看着沈灵：“如果你不认识他，为何要这么关心他？不会真的是你的家人吧？”
    如果沈灵找到了自己的家人，那么沈真就算舍不得，只要那户人家真心对沈灵好，沈真还是愿意让他回去的。沈真想到了前世见过的沈拙耕，那一身贵气无人能比，或许沈灵原本的身世非常好呢。
    沈灵再次摇了摇头：“哥，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发誓。你先说说沈拙耕吧。”
    “他啊……算是我男神吧。他是个非常优秀的人，年纪不比我们大多少，但非常沉稳。”沈真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打个比方，如果我是女人，那他就是我的白马王子。这么说，你懂了没有？”
    沈灵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相当微妙的表情。
    “白马王子什么的都是可望不可即的。来，把这杯牛奶喝光，我们就出门了。”沈真说。
    沈灵乖巧地喝了一口牛奶，然后慢悠悠地丢给沈真一个晴天霹雳，笑眯眯地说：“哥，其实现在的你还不认识沈拙耕吧。那么，你说的沈拙耕就是未来的沈拙耕？未来的他真的能有这么厉害？”
    “……哎？”沈真就像是一个突然断了能源的机器人，维持着某个姿势一动不动。
    “这就是我想要向哥哥坦白的。哥哥一定梦见过未来的时间碎片吧？其实我和哥哥一样，我曾经梦见了过去的时间碎片。”沈灵还是一副无比乖巧的模样，“哥哥已经露出过很多很多的马脚了。”
    如张明那样虽然关心沈真却不会一天二十四小时和沈真待在一起的人，他们只会觉得沈真这一路走来太过幸运，而且他们都相信沈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他们见到沈真小孩当家的行为，不觉得有多违和。但沈灵却早就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他原本不打算揭穿，毕竟每个人都会拥有自己的秘密。
    可是，如果不揭穿，沈灵就没法说出自己的秘密了。那么，他就要永远被哥哥当成小孩子了。
    “其实，我的秘密也没对哥哥隐瞒过，只是哥哥一直没有发现我给的线索而已。”沈灵说。
    沈真的脑子还在短路。难道沈灵和他一样是重生的？不不不，沈灵的情况和重生有些不太一样。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沈真才把沈灵的情况弄清楚了。还好还好，他家的小孩并没有忽然换了内芯。
    “比如说……我曾在张叔叔家里鉴定过一个古董，哥哥难道没有多想吗？”沈灵问。
    沈真从记忆的深处把那件事情翻了出来，说：“……我以为是你看的书多，再加上你运气好。”
    “虽然这么说有自夸的嫌疑，但我确实比同龄人优秀很多，你也没有多想？”沈灵又问。
    沈真理直气壮地说：“因为这个世界上确实是存在着天才的啊！我一直当你是天才啊！”
    “那我掌握着刺绣这门手艺，你也没有多想？”沈灵又问。
    沈真更加理直气壮了：“我一直以为这些技能都是你在那户人家中被虐待时被迫掌握的，再加上你或许在这方面格外有天赋些，因此就自学成才了。”反正沈真是绝对不承认自己的智商有问题的。
    沈灵忍不住笑了：“哥哥为何不说是因为相信我呢？因为信任，所以从来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本来就是这样啊。”开启傻爸爸模式的沈真怎么可能去怀疑沈灵。
    想了想，沈真也问：“那你……既然都知道我梦见过未来的碎片了，难道就没有怀疑过我收养你的目的吗？也许你在未来成为了一个相当了不起的人物，我想要借你的光，才早早把你笼络住的。”
    人在极度震惊的情况下反而会变得更加理智，再加上沈真也是重生的，所以他对于沈灵的情况接受良好。再加上，沈真如今回想一下，沈灵确实从来没有刻意地隐瞒过他，沈灵一直都是这个沈灵。
    “哥哥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你既然知晓了未来，却还愿意脚踏实地，那么你说的这种情况就绝对不会存在了。在我看来，哥哥愿意收养我，肯定有个非收养不可的理由。比如说，在哥哥见过的未来中，我在哪天忽然就死了，也许正是被那户人家虐待至死的？”沈灵淡定地提出了自己的假设。
    沈真赶紧捂住了沈灵的嘴：“呸呸呸，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你放心啦，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真的就死了。我怀疑哥哥见过的沈拙耕就是我。我在梦中见过自己前世的经历，拙耕是我的字。沈拙耕这个名气其实一点都不常见呢。”沈灵依然很淡定。
    沈真想说这不可能！但他转念一想，似乎还真有这种可能？
    咦，那这个设定是不是太酷炫了一点？
    沈灵或许只是伪造了自己的死亡现场——事实上那现场只有一些血迹和血衣——他成功逃走了，并且改了名字。如果在沈真的上一世，沈灵也梦见过自己的前世过往，那么有着前世经历加成的他，哪怕他还是个孩子，但只要能吃苦，总能找到出路的吧？而在很多年后，他和沈真坐上了同架飞机。
    上一世的我们只是擦肩而过，这一世的我们却能相依为命。而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
    沈真心中颇为感慨，难得文艺了一把。
    “可是……沈拙耕的一只眼睛瞎了。”沈真比划着说，“等等，也许在你逃走时，确实遇到了野兽？天呐，所以你那只眼睛是被野兽伤了的吗？那你一个人还怎么逃？你肯定吃了很多很多的苦。”
    “等等，在你见过的未来中，我都做了些什么事？”沈灵问。
    沈真就把他所知道的关于沈灵的事情说了一遍，比如说用刀把那户人家都捅了。
    沈灵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我真的用刀捅了他们……这其实不符合我的复仇美学。让我想想，在我八岁的时候，正好是我前世记忆开始觉醒的时候，那时的我非常虚弱，每天都睡不醒，这意味着我不能干什么活，所以那户人家一定对我非常不满。而因为虚弱，我也无法反抗。所以，我的眼睛很有可能是被那户人家中的熊孩子戳瞎的。于是，我才会彻底爆发，直接用刀捅了人，然后仓皇逃走。”
    否则，有了前世记忆的他完全可以像这世一样，隐忍一段时间，然后把那户人家全部送进监狱。
    “原来是这样吗……呵呵，果然那户人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值得同情。”沈真愤怒地说。
    沈灵握住沈真的手，说：“这些都是我的假设……事实上，我现在正平安地站在你面前。”
    沈真就像是初次见到沈灵那样打量着沈灵，如果存着“沈灵就是沈拙耕”念头仔细看，眼前的脸和沈真记忆中的那张脸似乎真的能够慢慢重合？等等！如果沈灵就是他的飞机男神，这就意味着男神拿着针线帮他补衣服？男神和他光着屁股在卫生间里互相哈痒痒？男神今天早上对着他蹭出来了？
    ！！
    沈真的脑海中一阵电闪雷鸣。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一点点晕眩。
    “你的前世……是个怎么样的人？”沈真听见自己这样问道。
    沈灵叹了一口气说：“生于富贵，长于忧患，不说也罢。”
    沈真在沈灵的肩膀上拍了两下，然后就像是个幽灵那样飘到了床边。他学着沈灵之前的动作，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捂上了。即使沈灵没有明说，但现在诸多证据都在告诉沈真一个惊天的事实。
    为何沈灵擅长刺绣？
    为何沈灵刚刚还想让沈真传授他一些自我纾解的技巧？
    为何沈灵不愿意说出太多关于前世的事情？
    ……
    真相只有一个，沈灵的前世是个姑娘啊！沈真觉得这个事情真的是坑大发了！
    第八十八章
    沈真不至于弄错沈灵的性别，他很清楚沈灵是个男孩子。
    哪怕沈灵前世是个姑娘，可是现在的他对于“男性”这个身份适应得非常好。他没有任何女性化的行为，虽擅长刺绣，却把刺绣当成了是一种工具，而非是自己的爱好。而且，之前沈真想让沈灵做他模特时，沈灵觉得可以自己胜任男模，却不想反串当女模特，这都意味着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
    用理性来思考，沈真觉得沈灵的性别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沈真还是情不自禁冒出了很多非理性的脑洞。
    比如说，如果沈灵是女孩子，那沈真就没办法直视早上发生的事情了。他算是调戏了女孩子呢，还是被女孩子调戏了？而且，如果沈灵真的不太擅长自我纾解，难道以后真的需要手把手地教他吗？
    沈真在心里默默地检讨着自己。他算不算是无意间在沈灵身上占了很多便宜？虽然沈灵肯定不介意，但古代女人在名节方面都很注意的，沈灵毕竟有过上一世身为女人时的记忆……这就很尴尬了。
    沈真心中有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
    对于直男来说，几个男生间互相亲密一点不算什么。他们小时候可以比谁尿得远，长大了更是可以直接比谁的……大。而且，甚至还有那种掉节操的直男会互相帮忙撸一个什么的。可是，在女孩子面前做这种事情，就显得既猥琐又奇怪了啊！即使沈灵这一世确定是男孩子，沈真还是很……羞恼。
    要在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后，沈真才会反应过来，其实羞恼将会是一段爱情的开始。
    如果永远坦荡，那么即使两个人之间的亲情满得都要溢出来了，也不会忽然就转变成爱情。或者说，就是因为沈真在心理上将感情的定位放在了亲情上，于是就下意识否决了爱上一个人的可能性。
    当然，这些都是属于未来的沈真的后知后觉了。现在的他只想在被子里藏到地老天荒。
    沈灵淡定地走到床边，问：“哥，你怎么了？”
    “我、我忽然想知道……把我的节操抢救回来，还来得及吗？”沈真虚弱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
    沈灵眼中的笑意非常明显。他确实是个非常擅长揣测人心并加以利用的人，于是，他装作毫不在意沈真现在的种种举动，而是随意地换了一个相当安全的话题，说：“走吧，不是说要爬山的吗？”
    沈真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这才结束了鸵鸟似的行为。兄弟俩折腾了一个早上，终于能出门了。
    趁着放假休息时来京郊爬山锻炼的人非常多，有些的甚至还组建了爱好者团队。上山的路上，沈真和沈灵混迹在人群中，说话容易被其他人听见，于是自觉地把早上的话题按下，转而说起了其他。
    等到了山顶，沈真出了一身汗，心情倒是平复了很多。
    兄弟俩特意避开了人群，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沈灵小声地问：“哥哥梦到的未来是怎么样的？”
    “我和你不一样。你是在梦中看到了前世，所以那些经历虽然对你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但你的生活还是以现世为主的。而我却算得上是重生再来，所以前世的经历对我的影响非常大。”沈真说。
    沈灵当然知道这一点。如果沈真没有真正经历过被宋家的恶待，那么他不会格外厌恶宋家人；如果沈真没有真正获得过李浩的友谊，那么他也不会在重生之初就目标明确地找上李家。只是，沈灵在揭穿秘密时，故意把自己的情况套在了沈真的身上，留下了一点点思维漏洞，故意没有百分百猜对。
    沈灵很清楚，在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人愿意被他人轻易地洞悉所有的秘密。
    “聪明得让人赞叹”和“聪明得让人恐惧”，想要成为前者，不想成为后者，就需要一点分寸。
    沈灵虽然从来没有隐瞒过沈真什么，可是他却会有技巧地误导一些什么。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沈灵会愿意在沈真面前坦白一切吧，但绝对不会是现在。猎人在捕猎的时候总会精心地伪装自己。
    沈真说起了自己上一世的经历，很多不好的事情都一笔带过了，好的事情则多说了一点。
    沈灵安静地听着。有人觉得爱情是件特别复杂的事情。但在沈灵看来，爱情其实很简单，只要你弄清楚几个问题就行了：你为什么会被他吸引，你为什么会爱上他，你为什么想要和他共度一生。
    作为一个在古代已经到了成婚年纪的人，沈灵觉得他现在就能够回答这三个问题。
    “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梦中的自己，过得好吗？”沈真笑着问。
    沈灵摇了摇头：“不太好吧……要伪装身份，要忍辱负重，要殚精竭虑，日日都如履薄冰，最后好不容易能够振兴家业了，结果给我表哥挡了一剑就死了。”他一句话就把自己的一生都给概括了。
    沈真忽然觉得有些心疼。一个女孩子，在古代那种背景下，要振兴一个家族，这真的太艰难了。
    “那你……结婚了吗？有女朋友吗？”沈灵又问。
    沈真自嘲地一笑：“万年单身狗啊，结个p婚。你呢？古代成亲都很早吧？”
    “被不怀好意的皇上指了一门很糟心婚事，在要嫁过去的前半年，我就假死了。”沈灵说。
    果然是女孩子吧，否则不能用“嫁”这个词啊。沈真心想。不过，说到假死什么的，这怎么听上去像是小说中的情节呢？管中窥豹，由此可见沈灵前世的生活肯定比小说中的情节还要跌宕起伏。
    “我前世也是男孩子。”沈灵忽然说。
    沈真那关于沈灵前世是个女孩的脑洞其实非常合理，合理得让他已经不相信沈灵说的实话了。
    不过，考虑到沈灵已经彻底接受了自己这一世的男性身份，沈真也不打算反驳，因此就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是男孩子，是女孩子，其实都无所谓。这一世才是最重要的。你现在是我弟弟！”
    如果我做梦的时候，忽然梦见了自己前世是个女的，我也打死不愿意承认啊！沈真如此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