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饲恶犬 第53节
眼瞧着对方眼睑下那一片淡淡的乌青,桑晚此时默默地想。
“emmm,我们下次排练在什么时候?”她咬着吸管问。
“你来定,定下来提前告诉我。”谢嘉释正专心捞锅里煮熟的菜,把装满的碟子往这边推过来,她见状也不客气,夹起一片生菜吃,顿时浓郁的辣味溢满了口腔。
她吃了很多,他却看着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很少的一点。
手指上的银戒随着动作缓慢滑动,银发男生狭长的眼睫被投下一层细密的影。
他微抿着的唇此时虽然无甚弧度,她却能从中看出一股淡淡的疲惫。
他很累吗?
桑晚不由得多想了些,她之前偶尔看过他这个月在网上公开的日程,一连好几天的行程皆是爆满,晚上也无休的那种,粉丝评论里皆是痛骂野回公司不做人了。
然后被公司澄清说,是他自己的意愿。
可,为什么?
以谢家的雄厚财力来讲他应该并不缺钱,娱乐圈巨擘吸金能力再大,也不如资本家在商界弄权狂潮中的小小一截,桑晚很清楚。
而且也根本没这个必要。
“看什么?”对方此时察觉到她的视线,淡淡地开口问。
桑晚摇摇头,谢嘉释说:“虾滑好了。”
她应声夹起来一片,煮熟的虾滑变得鼓鼓的,一咬满是软滑和香气。
新一轮的菜被下进去。
搅拌。
秉着关心同学的原则,她一边犹豫着,终于试探地对他开口:“如果不是很必要的话,适当休息一下怎么样?年轻人嘛养生最重要……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她在说什么玩意。
她其实很早就意识到了。
上周刚刚结束的一期偶像之子选秀录制,他示范给练习生们的一段高强度舞蹈,连跳三十分钟,力度极大,最后舞蹈结束时他的脸色明显不好,看着很累,很疲倦,汗水湿透了半边肩胛骨的衣服,他下场后靠在后台时,身子顺着台柱滑落至地面,良久都没有起身。
坐在那里,一下一下地张口大幅度地喘息着,低着头,稍长的银发沾在颈间的皮肤上,有晶莹的汗珠不断顺着他的脖颈和喉咙落进衣襟下。
然后他站起来,一点点缓慢地走进休息室里。
桑晚那时候看的真切,那个背影傲气而无边孤寂。
她甚至忍不住会想。
——他在台上那样肆意无边的时候,就像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一般。
这让她想起一句话:热烈且拥有极致天赋的天才往往有着旁人难以想象的病痛。
……那谢嘉释也是吗?
那个夏天的夜里,方眉约她出去时对她似笑非笑的眼睛,以及她的那句话,此时每每想到便立刻涌了上来,旋绕在耳边。
“你在他身边会毁了他。”
“阿释有严重的躁郁症,你不知道吗?我看了报告,他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病情都在一点点地加重。”
“你就是他的压力源。”
说的毫不容情。
当时她曾无比愤怒地,可是后来却深信不疑。
总之,最后她走了。
很干脆利落。
而如今早已一晃过了三年,她觉得自己在这段时间里她根本影响不到他,他的痛症也早应该好了。
可是,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如今的他却比那个时候更加地……令人捉摸不透。
仿佛他正满身秘密,却隐藏在表层的浮冰之下,被很好地遮掩隐藏。
谢嘉释说:“熟了,可以吃了。”
她应了一声。
随后夹菜,放进自己碗里,吃掉。
所以……要问问吗?
桑晚嚼着米饭,心里有些犹豫着。
……应该可以吧。
殊不知只要此时抬头,她便能看见他稍显沉暗深意的目光,此时微微垂下,正定定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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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vip]
捞羊肉片夹起来吃的时候, 她的嘴角不小心沾染上了一点汤汁,连衣襟上也淋了一些,她想擦但手边却没纸,桑晚见状, 只得抬头问他:“那个, 你有纸吗?借我点呗。”
谢嘉释应了一声, 随后他放下筷子, 拿起放在一旁椅子背上的外套, 随意从里面抽出来纸巾来递给她。
忽然有什么东西随着纸巾一起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从桌子那头一路直接滚落到了她的脚边。
“啊,东西掉了?”她问。
他先是颔首, 后来又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忽然变得僵了僵。
“我来。”
“不用, 我来。”
桑晚见状,于是低身把它捡起来,拿到手里她定睛一看,是个圆圆的白色小药瓶,于是下意识将之翻转过来,上面印的都是密密麻麻的黑色英文。
“……你在吃药?”
其中瓶子上印的最大的字体的英文, 此时很明显地映入了她的眼帘:
olanzapine
她依稀记得,是这个拼写的药,好像是用于治疗那什么……
她歪头,想到什么不好的字眼,一时蹙起眉。
不会是的吧。
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毕竟还有别的相似拼写的药品, 于是刚想拿近一些好仔细看看, 而拿药瓶的手此时忽然被人握住, 那人用的力道有些大,温度稍显灼热。
“喂。”
磁性稍冷的声音在距离极近的她的脸庞前方骤然响起来。
“砰”的一声轻响,面前方桌之上覆盖的一层玻璃板被人猛地按住,温热的呼吸洒在她额前的几许发丝上。
她见状抬起头,见谢嘉释此时骤然起身,探过了半边桌子,指骨分明的手半撑着桌面朝其俯身过来,正与她灼灼地对视。
她见状一愣。
他眼神有些微凛,眼底看不懂的情绪缓慢地翻涌成潮,此时正定定地看着她,牢牢攥着药瓶的桑晚被这样的神情看的不由得微张唇瓣,只见眼前的谢嘉释微抿起了唇角,他上挑的眸子里头仿佛搅着漆黑的夜色,看起来沉暗而危险。
像一头被触犯了领地的野兽一般。
被这样的视线看的登时一愣,只是愣神的功夫,他冰凉的指节已然搭住了桑晚的手腕,轻易挤进女孩抓着药瓶的纤细指缝里。
“啊,等、…”
她还未反应过来,谢嘉释已经轻而易举地从她手里抽走了药瓶,“多谢。”他这么说。
她摸摸脖颈,狐疑地看着他,问:“这是什么药?”
“维生素。”他这么说着,一边轻描淡写地把东西放了回去,再拉上链子,修长白皙的指骨分明,他看了她一眼,很快坐了回去。
“维生素还随身带着?”
“有什么不行?”对方反问。
“……”
桑晚下意识地觉得他在隐瞒。
那药瓶里绝对不是什么维生素。
这让她觉得莫名有些可怕,同时在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不想看到他总是这样。
心底油然而生一点微末的烦躁之意。
她于是蓦然想起几天前看到的事。
会令人忍不住就多想的。
那时候的桑晚站在很远的地方遥遥望去,后来在录制休息时间时,她本是不经意瞥过,一眼扫到谢嘉释站在镜子面前,头低着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而就在转眼间她却看见他俯身正伏在洗手台前,一只手死死捂着嘴巴,低伏的宽阔脊背轻轻颤抖着,他按着池面的修长指骨略微有些发白。
她看着真切。
刚想过去,可是却被拦在了场下,因为前方皆是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挡住了前路,数不清的摄影机器的黑色电线满当当地缠绕在地上,她此时也不好走过去,就只能站在另一边,远远地看着。
她看见他低下头,半合拢着眼睛,下一秒几乎失力地用手抵住了洗手池台。
有野回公司的人见状,便匆匆走过去,给他递了什么东西,他接过后立刻仰头喝下去,表情并不多好,甚至隐约带着有些痛苦的寒意。
等他离开后,她走过去洗手,低头时却看见洗手池的石壁上,那一点还未被冲洗下去的轻微血色。
她愣住。
之后过了好久,才迟钝地意识到。
……这是,吐血了?
明明就是严重了吧?
可他却说自己什么事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