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天作不合 第3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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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苒也不等他说话,继续说了下去。
    “薛怀不满意王林翰的续写,不过因着急用钱脱离薛家,再加上写话本子并非他所喜欢的,他喜欢的还是画画,所以便也没坚持,只提出因着你二人未征得他同意续写《书生神笔传》,属于沾了他的光,毕竟以王林翰写的最后一册的水准来看,若是他来写《书生神笔传》恐怕根本不可能让这话本子在坊间传开,所以他要拿到他的那一份钱财。辛辛苦苦写完的王林翰因此勃然大怒,他本是冲动易怒的性子,自然上去就对薛怀动了手,把他打了之后便气呼呼的走了。”
    说到这里,似乎除了将当时的情形说的更详细了一些之外,并没有与王林翰和这姓赵的书坊东家有什么大出入的地方,所以,谁也没有打断她的话。
    女孩子便笑了笑,又继续说了下去。
    “待王林翰走后,你坐了会儿便也走了。”乔苒说道,“不过,王林翰离开的早,没看到薛怀遇见那个穿蓑衣的人,你却看到了。”
    至此,也没什么不同。
    “那穿蓑衣的让你觉得有些害怕,不敢靠近王林翰,便远远借着茶馆的幡旗挡着自己偷看那边的动向,你看着那人同王林翰说了几句,王林翰脸色微变,而后不管不顾跳入了河里准备逃命,自己跳河还不算,他还让那车夫和小厮跟他一样跳水求生。”
    平庄抱着双臂在一旁听到这里,不由颇有些无趣的抓了抓头发。乔大人说的和那个书坊东家说的不是一样吗?有什么问题?
    才这般想着,接下来的话却叫他吓了一跳。
    “那穿蓑衣的看了会儿很快便离开了,没有继续追赶,此时四下无人,你从茶馆的幡旗后走了出来,经过他们停在桥边的马车时却忍不住停了下来,而后掀开帘子往里头看了一眼。”女孩子淡淡的说道,“那本《书生神笔传》为薛怀带来了不菲的收入和钱财,我在你给我的那份与王林翰签的契书上看到你只能拿三成,他拿七成,剩余零星的零头打发了王林翰。”
    虽然被乔大人的话惊到了,但听到“打发”两个字,平庄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形容还真……挺形象的。
    “你只占了三成,可钱财也都还是投入到《书生神笔传》的印刷装订之上了,手头拮据,他占七成,却根本不需要管这些琐碎小事,所以看似低调寻常的薛怀其实身怀巨财。以他和薛家的关系,定然不可能将银钱留在薛家,所以一定是随身携带。”乔苒想起那几个纯金的笔筒、砚台等事物,说道。
    “他的秘密你也是知晓的,所以在看到马车上薛怀留下的银钱之后便动了顺水推舟的杀心!”
    这话一出,那书坊东家白着一张脸再也忍不住从石床上跳了起来,大声辩解道:“我没有!”
    第595章 证据
    这一声之后,对上乔苒和平庄看向他的目光,那书坊东家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情急之下竟失态了,是以,连忙咳了一声,重新看向地面,道:“乔大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还没说完。”乔苒说着,对着他道:“我方才都好好的让你说完了,你也要让我说完才公平,不是吗?”
    这样的公平啊……平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妙的古怪之色:有时候真真好奇这乔大人脑袋是怎么长的,哪里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关键是那些想法乍一听还都挺有道理的。
    乔大人先让书坊东家说完了,那么书坊东家自然也该让乔大人说完,这当真是再有道理不过了。不过一般人应该都不会在这种事上讲道理吧!
    那书坊东家似乎也被她这话噎住了,一时没有反驳,便任由乔苒继续说了下去。
    “你对马车里的银钱起了贪心,此时的薛怀、车夫与小厮又都坠了河在河里扑腾,于是杀心就在一瞬间起了。”乔苒说道,“而且那时的局面对你十分有利,人怕麻烦是天性,所以薛怀一行三人死后,王林翰势必不会主动跳出来承认见过薛怀等人。所以,最好的结果无疑就是以意外了结此事,正好,那日下雪,一不小心坠河什么的也是正常的。”
    “不过,万一接手薛怀这个案子的人有些手段,查到薛怀之死并非意外,而是他杀,那你先可以将王林翰祭出来顶包,左右那二人那一日确实起过冲突,而且王林翰杀薛怀的理由和动机比你更为充分。这一点,在昨日平庄告诉你薛怀就是死于额上那一击时,你便已认定这口黑锅王林翰背定了。毕竟比起薛怀的特殊,车夫与小厮的死委实太过简单了,我先前就曾经说过,越是简单的杀人手法,越不容易留下线索。是以,最初这三人的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于薛怀的身上,比起薛怀,那车夫和小厮不管身份、地位还是平日做的事,也不大像是能招来这么麻烦报复的人。你想,薛怀都已经确定死于王林翰之手了,那么那车夫和小厮的死也能算到他的头上了。”
    “便是再一个万一不巧,查案的官员手段比你以为的都要厉害,连王林翰和车夫、小厮分别死于不同凶手之手都查得到……”
    听到这里的平庄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查案的官员不就是她自己?有这样夸赞自己的人吗?关键是看她脸上平静冷淡的表情,还瞧不出半点骄傲的样子。
    像这样没脸没皮的,他已经很多年没见到了。
    “你便把那个穿蓑衣斗笠的男人说出来,而后将这三人的死推到他的身上。”乔苒说道,“左右除了你和他之外,也没有旁人看到过当时的情形了。”
    书坊东家的脸色惨白如纸,听到这一句,本能的回道:“我没有。”
    “你站在河边看了看,看先落水的薛怀受了伤,又落了水,瞧着快不行了,倒是那车夫和小厮还有力气爬上岸,便生出了一计,不过那日天下大雪要靠自己爬上岸没有人在旁边搭把手并不容易,所以你安抚住他们,让他们保存体力,自己去找人来救他们。”
    “之后你便跑到王林翰那里,点了爆竹,将这口锅甩给了那些总是捣乱的小童,而后随手抓了竹竿、或者木板或者别的什么趁手的物件赶到河边,这个时候爆竹声起,王林翰的布庄又就在桥头,可以说是处在爆竹声的中心,便是他们呼救也没人听得到。”
    “你要杀他们也不用做别的,只消不让他们上岸就行了。”乔苒说道,“那天下大雪,岸边湿滑,要靠一个人爬上岸并不容易,而要阻止他们上岸,只消用物件对着他们抓握湿滑泥地的手驱赶便是。所以,要完成这一些,并不一定要像王林翰那样魁梧的身形。”
    先前因着死了三个人,只有一个凶手,而且又不是死于毒杀,一开始她确实也是想着凶手的身形力道应该不小,这样才能控制住三个人。可后来,想起那一日大雪天路滑的天气,在卫氏马场,就连端着托盘款款而行的女婢都有一不留神滑倒的可能,更别说本就湿滑的河边了。
    “便是再会凫水的好手,天下大雪冰冷至极,这样迟迟不上岸,终究也会没了力气,而后最终溺死。”乔苒说道,“所以,你才是杀害那车夫和小厮的凶手。”
    “那薛怀呢?”一直盯着地面看的书坊东家突然抬起头来,白着一张脸盯着乔苒问道,“薛怀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论身体总没有时常在外奔波的车夫和跑腿的小厮来的好吧!而且他还受了伤,那等情况下,为什么他反而没死?”
    平庄早已经听呆了。
    原本以为书坊东家说的是事实,凶手是那个江湖高手,乔大人在说故事。可听乔大人说完之后,突然觉得还挺合情合理的,于是看那书坊东家更像是凶手了。只是,才这么一想,那书坊东家的这一句辩解细细想来竟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是啊!为什么身体更弱的薛怀反而撑到了获救,那车夫和跑腿的小厮却没有呢?
    当然,人的体质以及在溺水这样的情形中能撑多久都是因人而异的,可查案要讲究证据这一点他纵使才来大理寺不久也记牢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按照常人的思维来想,理应体弱最先落水的薛怀先死,车夫和跑腿的小厮后死才是。可事实偏偏是正巧相反。
    乔苒轻笑了一声,道:“你知道你现在呆的这座大牢先前关的是谁吗?”
    书坊东家闻言不由一愣,而后似是想到什么了一般,身形突地一颤。
    乔苒没有让他开口,而是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这就是先前关押薛怀的地方。”她说着,没有看他脸上的神情继续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以我同他为数不多的几次交谈来看,薛怀是个聪明狡猾的人。那等情况下,你露出了本来面目,爆竹声起,大声呼救除了平白浪费体力根本没用,我觉得以他的为人,他应该会尽量装死或者离你远一些,保存体力,说不准还能撑到获救。”
    “普通人譬如那个车夫和小厮在那等情况下的反应多数应该是一边大声求饶喊着‘饶命’之流,一边奋力想要爬上岸。”
    “可那等情况下,想要上岸是不可能的。人一旦起了杀心,便是中途心软,为了防着把人救上来之后反被送入官府,你就算心软也不可能收手。所以,如此一来,同你纠缠的车夫和小厮反而最先耗尽体力溺水而亡了。”乔苒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惋惜之色,“反而是薛怀撑到了最后,如果……不是因为额头上那一记伤的话,只是因为溺水他或许还不会死。”
    解释完这些,一旁认真听的平庄早已按捺不住叹了一声“妙”了。
    也不知她是如何想到的,她没说之前他也以为书坊东家的问题是有道理的,可她说了之后,再想到薛怀那难缠狡猾的样子,又觉得她说的还当真是薛怀极有可能做出的事来。
    这个故事,至此为止算是圆了。
    垂眸看着地面的书坊东家闻言早已沉默了下来,也不知安静了多久之后,他再次出声了,只是这一次,声音有些喑哑:“乔大人说完了?原先倒是不知道大理寺的大人们这么会编排故事,早知如此,该当请乔大人来代薛怀写这本书才是。”
    顿了顿,不等乔苒和平庄出声,他又道:“如果真是我做的,乔大人说的这些倒也讲得通,可是……证据呢?”他说着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血色,人不复方才的惊慌,已经激动了起来,“证据呢?”
    对,证据!
    毕竟大理寺查案不是讲故事,故事说得通不代表就是案件的真相,证据呢?
    “你说我为财杀人……”书坊东家说着轻哧了一声,发出了一声冷笑,他扯着自己旧的发白的袍衫道,“我书坊每一笔进出钱财都有记录在案,你若是能找到所谓的钱财我无话可说。”
    说罢这些,他重新坐回石床上,只是坐上石床的瞬间,人却又仿佛被烫到了一般一下子跳了起来。
    乔苒看着他一瞬间惊慌的本能举动,轻哂:“怎么?想到这石床是原来薛怀睡了几个月的,坐不下去了?”
    书坊东家面上露出一丝恼色,随即却挺了挺背,直着身子,道:“乔大人,我就呆在这里,等你去寻了证据来定我的罪!”
    真是好嚣张!
    平庄闻言心底不由涌出几分怒气:“这等时候倒是威风了,先前救人的时候怎么不威风了?不……不对,也威风了,是威风的痛下杀手了!”
    即便没有证据,可看乔大人平静沉着的脸色再看书坊东家方才惊慌的举动,他也已经信了乔苒的话。
    这姓赵的书坊东家八成有问题。
    书坊东家闭眼不看他,只重复着方才那句话:“我就呆在这里,你们若是有证据尽管来定我的罪好了!”
    乔苒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出了牢房,平庄连忙跟了上去。
    待到两人出了大理寺大牢之后,女孩子脚下一收,紧跟在她身后的平庄险些一个没收住脚撞了上去,不过,好在最后还是凭借着他矫健的身手及时停住了。
    “平庄,你带人去将书坊搜一搜,但凡值钱的金银细软、账册之流都带回来。”乔苒说道。
    平庄连忙应了一声“是”,正要离开,女孩子却叫住他,又道:“他……应该是把从薛怀那里顺走的金银器物放在很不显眼的位置,因着薛怀有藏金物的习惯,那些摆置在桌面上的笔墨纸砚这等物品你都仔细检查一下份量对不对。”
    这点简单!平庄连忙点头应下,这才带人去搜书坊了。
    至于乔苒,她目光微沉,大步走向甄仕远办公的屋堂,问甄仕远:“甄大人,何太平大人那里送来的三德书坊的缴税账册送来了没有?”
    甄仕远抬了抬下巴,将手里的账册以及几张零零散散的口供交给她,道:“一早就听闻你去大牢审人了,本官这里也没闲着,长安府衙的账册和帮三德书坊印刷书册的工匠坊都遣人去了一趟……”甄仕远说着瞥了她一眼,道,“没想到这坊间瞧起来还挺有名的三德书坊别说没有大富大贵了,说是有些清贫也不为过。”
    虽然甄仕远已经看过了一遍,乔苒也相信他的结论,不过为了将整个案子了解的更清楚,乔苒还是将这些东西翻了开来,准备自己看一遍。
    不过一边看一边却不忘同甄仕远说话。
    “便是一向压制自己欲望,清贫惯了的待到压制不住时越会铤而走险。”乔苒说道,“尤其还是在身下有好几个垫背的情况之下。”
    这话听起来话里有话啊!甄仕远直了直身子,问她:“案子今日进展不错?”
    乔苒道:“过程推的差不多了,就差证据了。”
    “有眉目吗?”甄仕远一惊,忙追问道。
    “有。”女孩子闻言倒是一点不谦虚的点了点头,道,“此事我有把握。”
    只是说到这里,她却又在此时抬头向他望来,问他:“不过甄大人,你先前处理薛怀落水一案中,可确定那车夫和小厮不会水?”
    甄仕远闻言怔了一怔,他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来这么一句,会这么问多半是这里原先的证词出了什么问题,所以老脸不由一红。不过即便老脸有些挂不住,孰轻孰重他还是知晓的,是以认真的想了想之后才道:“确实有一两个人说过这两人不会水,不过那两人说的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而且与车夫和小厮本人走的并不近,若真要找到可靠的证词,还是再找个人去跑一趟吧!”
    乔苒嗯了一声,开口唤了两个官差进来吩咐他们去做这件事。待到官差走后,女孩子才一边翻着账册一边对甄仕远再次开了口:“甄大人,我有个同案子无关的不情之请。”
    甄仕远翻了翻眼皮,道:“你说吧!”她的不情之请哪个敢拒绝?
    乔苒道:“这几日若是要上早朝,你进宫时不妨同薛女官走近一些说说话什么的,而后将案子的进况告诉薛女官,看看她的反应。”
    “我尽量吧!”甄仕远想了想,记起薛女官那张端庄得体的脸,忍不住又道,“不过她面上神情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张脸,可能看不出什么来。”
    乔苒道:“无妨,尽力便可,我不强求。”
    甄仕远哦了一声,点头应了下来,只是才应下来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待到记起不对劲之处时,忙出声质问她:“与其等着本官上朝时候问,你怎么不让日日都去皇城当值的张天师问?他不是更方便吗?”
    “男女授受不亲。”没想到女孩子头也不抬,脱口而出。
    这叫什么话?甄仕远闻言不由瞪直了眼:张天师是男人他就不是男人了?他家夫人可是也很凶悍的!
    难道就不怕男女授受不亲?
    第596章 小伤
    说实话,这不是什么大事,可在甄仕远看来却是天大的大事,非要和乔苒争论出个结果来不可。
    “你那张天师是男女授受不亲,你上峰我就不是了?”甄仕远捋着须走至乔苒面前说道,“今日这话你不解释清楚本官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芝麻大点的小事,甄仕远这是怎么了?对甄仕远不依不饶的态度,女孩子似是有些诧异,不过想了想,还是认认真真的答道:“薛女官虽不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却也年不到三十,比之二八年华的少女更多了几分独有的魅力风韵。张解同她走的近了,我怕别人看了会误会和多想。可甄大人你就不要紧了,同她站在一起应该没有人会多想,一看便是在谈正事……”
    甄仕远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老的丑的就不算男人吗?要知道我年轻时也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
    他年轻时也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这句话乔苒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她也不知道随口这么一说,甄仕远居然这么在意。想到还要安抚这上峰受伤的心灵,便有些头疼。
    “是,大人,我这话说错了。”于是乔苒暂且停下手里翻看的账册,对甄仕远道,“我这人便是心胸狭窄,不喜欢女子……尤其是貌美的女子与我家张解走的太近。”
    这话让甄仕远心里一下子舒坦了:原来是吃醋了啊!他就说嘛,又老又丑这种才不是说的他甄仕远呢!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的甄仕远于是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诫了一句乔苒:“你便是个醋坛子也要稍微收敛一些,不要表现的太明显,大多数男人不会喜欢被人盯得连同女子说个话都不行的。”
    乔苒连忙应了几声是,继续看起手中的账册。
    那边在屋堂里背着手来回踱了两步的甄仕远想了想,忍不住又问她:“为什么要观察薛女官的反应?她可是有什么问题?本官同你这个手下可是无话不谈,没有秘密的。”
    没有秘密?乔苒笑了两声,头也未抬,只开口问他:“那大人,你的私房钱藏在什么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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