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天作不合 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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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苒点头,跟唐中元向前走去。
    “从出事之后,几个后辈就没来瞧过他,唯恐身上也沾上这样的麻烦,”唐中元边走边道,“以往说得好听书香门第,德才兼备,现在看起来都不过是空架子罢了。”
    争成那个样子,不是说好宅子吗?住了这么久,也未见旺起来,倒是日渐衰落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最里头那间关押重犯的牢房前,唐中元开锁拉开了牢门,对乔苒道:“乔小姐,我就在外头等着,有什么事,你喊一声便好。”
    第180章 相谈
    许是考虑到这个方老夫人的危险性,守牢门的狱卒特地为她多加了两道枷锁,三道枷锁就这么沉沉的缠在方老夫人的手臂上,让原本就暮暮垂老的老者看起来更加瘦小,也更加可怜。
    不过,乔苒并不会因为她看起来可怜而生出不必要的怜悯之心,只是站在离牢门不远的地方向她看去。
    “听说你要见我。”
    佝偻着身形缩在角落里,大半身子被埋在枷锁中的老人抬起头,向她看来:“是,我想见你。”
    没有指名道姓,互称你我,仿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一般。
    “你觉得我现在惨吗?”方老夫人盯着她看了片刻,缓缓开口了。
    乔苒摇头:“杀人偿命,自有律法定夺,律法既然说你按罪论处逃不了一个死字,可你现在还好好的活着,可见不惨。”
    方老夫人闻言盯了她片刻,忽地笑了:“你说的不错,我不惨,而且我还不会死。”
    “因为秀王府吗?”乔苒挑眉,“你确定正经嫡出的秀王会顾念亲情保你一命?”
    “不要套我话了,他们保我可同亲情没什么关系。”方老夫人对她显而易见的套话只是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我不相信那种东西。”
    明明是王爷长女,却因着出身名不正言不顺,这样颠沛流离的经历让她对亲情这等东西是全然不信的。
    乔苒恍然,更确信了自己原本的猜测:“那就是秀王府有把柄落在你的手上。”
    女孩子的目光明亮,眼神坚定,显然相信自己的判断。
    方老夫人不置可否,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笑了。
    “我总觉得……你自从出了那个庄子,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她说着忽地奋力的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而后吐出了两个字,“疼吗?”
    疼?呼吸一滞,那种被掐断了生机的无力感瞬间涌了上来。
    乔苒刹那间脸色大变:“是你!”
    让她重生的契机是原主自己的投缳自尽,而庄子里别有用心的下人唯恐她死的不够快,过来帮了忙。原本以为是方二夫人随口一言,让庄里的下人自作主张,虽然她当时也怀疑过,可那时她才重生而来,又急着出庄,便未多管。
    被赶出庄子是绝情,但对于她而言,去了玄真观反而更安心。不然的话,这种“自作主张”的下人,再多来几个,迟早要送了性命。
    所以她那时无比配合的出了庄,离开时,顺带敲了一笔方二夫人的竹杠。
    原来所谓“自作主张”的下人,也只是他人的计谋罢了。
    “你要我死?”乔苒想了想,随即却摇了摇头,“不对。为什么那一日你派人来绑我,没有干脆让人对我动手杀了我,却还千方百计动用了那张河道图,这么麻烦的将我扔给一个傻子?”
    “我不能亲自动手杀了你,但若是让你死于旁人之手却与我毫无关系就不要紧了。”方老夫人看着她笑了。
    “所以,你让人趁机勒死我,是因为可以推到方二夫人的头上。”难怪她道那庄子里的下人也“自作主张”过头了。
    也亏得方二夫人这样的人不多想,若换个心思玲珑的没准早就起疑了。
    乔苒说到这里,忽地顿了一顿,而后缓缓开口道:“如此说来,余杭的刺杀,也是你将我的身份抖落了出去,好借刀杀人?”
    方老夫人点头承认:“是。”
    所以她亲自动手,无人可以推脱便没有取她的性命,而是为她安排了一个“生不如死”的结局。
    “你倒是命大,几次三番都让你逃过去了。”方老夫人说着叹了口气,语气中不无遗憾,“一开始那一次下人来报说你明明已经没有脉搏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又活过来了,早知如此,我当再安排个人在旁边看着了。”
    乔苒深吸了一口气:原主确实已经死了,原来罪魁祸首不是方二夫人的无心之言,也不是“帮忙”“自作主张”的下人,而是谋杀。
    枉她自诩心思缜密,看得到远处,却忘了看自己。就连原主的死,都不寻常。
    “你为什么要我死?”乔苒看着她,似乎分外不解,“我命数有没有问题,世人不清楚原委,我便不信你不知道。”
    “你活着就是个麻烦,若不是你引来了原家的人,老大一家我早托秀王府弄出来了,哪还轮得到这邱家这时候跑出来捅我一刀?”方老夫人动了动身子,身上链条声响动,“如果你已经死了,原家早收手置身事外了,这之后的事哪还会发生?”
    这方老夫人果然知道的不少。
    乔苒想了想,又道:“你的消息如此灵通,原小姐的出现想必也是知道的吧!既如此,你应当知道这只是个误会,那个能医治世人的神医不是我,是原小姐。”
    “你还真以为她一露面,你就没事了?”方老夫人看着她冷笑,抬了抬自己身上厚重的枷锁,“你看我现在惨吗?你以为你又会比我好多少?”
    “我问心无愧。”
    方老夫人看着她,眼里精光闪烁,忽地扬声道,“你若是乖乖的死于我的手上,也能落个痛快!往后只会更惨罢了!”
    那方李氏突然放大的声音让在外等候的唐中元吓了一跳,当即忍不住在门口喝道:“你胡说什么?”
    他旁的没有听到,方才那一句倒是听清了。什么让乔小姐乖乖的死在她的手上?这恶妇果真是罪大恶极,都这样了还想着杀人!若是真将她放出去那还了得?
    “我没有胡说,”方老夫人没有看唐中元,只是坐在锁链中朝她笑望了过来,“你逃不掉的。”
    逃不掉吗?乔苒看向角落里瑟缩冷笑的身影,缓缓开口道:“逃不逃得掉,我自己说了算。”
    方老夫人当即发出了一阵怪笑声,自窗口射入屋内的夕阳落在她苍老的脸上。
    乔苒正欲转身离开,眼角余光一瞥,却忽地“咦”了一声,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难得的闲话:“人人说你是菩萨面是因为你山根处有颗朱砂痣,明明是颗黑痣为什么要叫作朱砂痣?”
    “什么?”被锁链缩在角落里的方老夫人猛地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捂住自己的山根处,尖叫了起来,“铜镜呢?铜镜呢?”
    陡然发出的尖锐声让乔苒和唐中元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我的富贵呢?我的皇命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方李氏在说什么?
    第181章 乔小姐不知道?
    闻讯而来的大夫匆匆赶来,与乔苒打了个照面之后,当即便停了下来,笑着同她打招呼:“乔小姐。”
    是那位妇科圣手冯老大夫。
    乔苒看的眉心一跳,看向冯老大夫身边那两个官差:“这方老夫人怎么瞧都不像是那个病吧!”
    “什么话?你当老夫只会看那种病吗?”冯老大夫哼了一声,嘴角两撇胡子翘了翘,“老夫旁的也看的,再者说来,她……是不是女子?”
    冯老大夫手一指,指向牢里的人。
    这当然是,乔苒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冯老大夫这才掸了掸身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土,道:“乔小姐,老夫去去就来,一会儿过来问问你事情的经过。”
    官差只说这恶妇突发恶疾,也没说是什么事,路上他好说歹说,才诳了一点消息出来,说是这恶妇想见乔小姐,才见了没多久,便突发恶疾了。
    眼见冯老大夫走了进去,唐中元叫住了去请大夫的官差,问道:“怎么回事?让你去请大夫,怎么请了他来?这金陵城的大夫可不止这一个吧!”
    比起有“妇科圣手”之称的冯老大夫,擅长老人病的王大夫,擅长医治突发恶疾的周大夫还有科科精通的李神医等等,这些哪个不比请这冯老大夫更合适?怎的请了个妇科圣手过来?
    官差回道:“才到医馆,开口说了一声,这冯老大夫就主动跑过来了,说是同乔小姐关系好,只要同乔小姐有关的病人他都义不容辞,还……还不收诊金。”
    最后一句小声了不少,他方才出去的急,未带银子,官府让垫付银子却忘了给的也不是没有过,正好有个不收诊金,名声还不错的,他便顺便带过来了。
    “我这也不是怕慢了耽搁嘛!”官差说着忍不住往牢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隐隐还能听到牢房里传来的惊呼声,那个方李氏捧着那颗痣神神叨叨的跟发了疯病似的,一时半会儿也要不了命的。
    唐中元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算了,冯老大夫的医术还是不错的,想来也能看出个大概来。这些在城里出了名的大夫水准也不会有太大差别。一个能看的,基本其他几个也看得;一个不能看的,其他几个也悬得很。
    正这般想着,便见进去没多久的冯老大夫抱着医箱又走了出来,而他身后的牢房里,方李氏还在嚷着“她的富贵没了”。
    唐中元看的心头一惊,忙迎了上去,问道:“冯老大夫,这方李氏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碍。”冯老大夫说着将他推到一边,一张老脸凑到了乔苒的面前。
    “乔小姐,说说这方李氏是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的呗!”
    他陪着笑问道。
    乔苒有些惊讶,反问他:“这个和她的病有很大关系吗?”
    “有,有。”冯老大夫一边点头一边笑看着她,“对症下药,知晓病人发病的缘由也是很重要的。”
    是吗?乔苒觉得有些怪怪的,但细一想,又觉得冯老大夫的话不无道理,便开口回忆了一番。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我们要走时,我突然看到她山根那里的那颗痣。瞧着黑乎乎的,想起城里传言她菩萨面是因为山根一处朱砂痣,可现在瞧着的确实黑痣,所以,我便问了一问。”乔苒说着一摊手,“结果她就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捧着她那颗痣大呼小叫了起来。我和唐中元唯恐她发了什么疯病,便叫人去请大夫了。”
    “原来是这样啊!”冯老大夫闻言恍然,看着她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放心放心,那恶妇没什么事。就是本心思深沉,多处淤积于心,突然情绪激动,以致失明罢了。”
    失明?一旁那个官差吓了一跳:“你是说她瞎了?”
    “大惊小怪什么?”冯老大夫白了那官差一眼,“小事罢了。”
    瞎了叫小事?官差抽了抽嘴角,道:“这叫小事?冯老大夫,你赶紧给她治一治呢!”
    “开些通淤的药,”冯老大夫说道,“这个你换王大夫、周大夫来也一样,都是这么个开法,她年纪又这么大了,好不好全看天意了。”
    话音刚落,对上几人望过来的目光,冯老大夫忙直了直身子道:“这老夫可没敷衍,换个大夫来也一样的。”
    官差看着他,嘴角抽了抽:“那这叫小事吗?”
    “她身上背了几十条人命了,死罪总是逃不了的,同生死相比,这不叫小事叫什么?”冯老大夫冷哼了一声,背着医箱将他推到一旁,“不信老夫,你便换个人来再看看便是了。老夫先走了,”说着他朝一旁的乔苒笑了笑,招呼了一声,“乔小姐,改日再见啊!”
    这副急匆匆离开的样子,看的众人正讶然间,一个官差从外头走了进来,边走边感慨:“想不到这冯老大夫也喜欢管闲事,难怪闺中密友甚多,堪为妇科圣手,妇女之友了。”
    唐中元看了眼乔苒的脸色,忙问他:“那冯老大夫在外头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大事。”官差说道,“只嚷嚷着让他那医童去得月楼,他有个乔小姐的消息要卖给他。你说他这一把年纪了,还那么爱管闲事。”
    倒是险些忘了,得月楼请的说书先生专讲她的事,难怪这冯老大夫不收诊金也要跑来了,这诊金哪能比将消息卖给得月楼赚得多啊!
    得月楼关于她的消息从来都是最快的。
    那说书先生一敲醒木,喝道:“那恶妇见了乔小姐,当即吓的大惊失色,原本是好端端的朱砂痣菩萨面,眼下倒是朱砂痣反吓成了一颗黑痣。真真是作恶太多,遭了天谴,将一双招子都吓瞎了……”
    台下嗑瓜子喝茶的听客一阵叫好声。
    “明明是那方老夫人自己的事,关我家小姐什么事?”红豆愤愤的关上了包厢的房门,瞪眼看向那得月楼的掌柜,“你们胡说八道。”
    “说书的故事都是半真半假的,”得月楼的掌柜不以为意的将桌上五锭金元宝往前推了推,面上露出几分半真半假的怀念,“乔小姐要离开金陵了,这一回离开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真叫人想念。”他摸了摸眼角,做涕泪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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