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俾格米人让你害怕吗？”人群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肃杀如树林深处的幽风。
    丹尼尔一惊，知道来者不善，肥脸上堆起笑容：“我丹尼尔是森林之子的好朋友，怎么会害怕呢？请问是哪位长老到了，请现身一谈。”
    俾格米人并不是一个种族，而是泛指所有全族成年男子平均高度都少于150厘米的种族。这些种族最早大约在晚石器时期出现，他们是位于中非洲的热带雨林里的居民，依靠狩猎采集为生，与森林相辅相成，自称为“森林之子”。
    过去的人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那么矮小，一直把他们当作异族，甚至有人以为他们就是精灵。
    后来的研究发现，热带雨林内非常低的紫外线水平是俾格米人的矮小身材的成因，因为紫外线是令人体皮肤产生维生素d的必要元素，而维生素d亦会影响身体对钙质的吸收，从而影响到骨骼的生长及保养。
    俾格米在森林里来去如风，而且因为常年与野兽为伍，大部分生性残暴，一般人在森林里遇到他们都是转身就逃。
    丹尼尔倒不是太过害怕，他和森林里的各个部族打交道十几年了，双方相互需要。
    因为天色已晚，而且说话的人藏身人群，丹尼尔不敢确定苍老的声音究竟是俾格米人的哪位重要任务，不敢造次。
    “河马丹尼尔的名声我早有耳闻，今天见面，果然名不虚传，圆滚滚就像伊文多河里的母河马。”苍老的声音继续隐藏在人群里，嘲笑丹尼尔，惹来人群嘻嘻哈哈的怪笑。
    丹尼尔面不改色，还是笑容可掬：“今日与方族祭司相约于此地见面，不曾想会遇到森林之子……”
    “不是遇到！我等在此专程侯你多时了。”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丹尼尔，“方族的白头翁已经把祭品让给我了。”
    丹尼尔内心一沉，暗叫不妙。
    无人知晓这广袤无边的森林里究竟有多少个部落，这些部落之间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纠缠了不知道多少年。俾格米人是其中的一大族群，因为外形相似、生活习性相似，他们一向团结一致对抗另一个大族方族。
    方族是班图人的一个分支，不知道多少年前进入了刚果河大盆地。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俾格米人相差很大，语言差异更大，两个族群之间向来针锋相对。
    苍老的声音说的白头翁就是当地方族的祭司，也是这次献祭仪式原定的恩冈加。
    “这位长老说笑了。白头翁祭司向来言而有信，与我相约于此，怎么会突然把祭品让给你呢？”丹尼尔笑道，“除非他亲自对我说，不然这祭品我就是扔进伊文多河里喂鳄鱼也不能给你。”
    “那就让他亲口对你说吧！”苍老的声音桀桀怪笑，“给他！”
    一名矮小的俾格米人打开手里的不带，伸手进去掏出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使劲抛给丹尼尔。
    丹尼尔慌忙接住，抱在怀里定睛一看，顿时魂飞魄散，颤抖不已。
    但见一个光秃秃的人头，白色卷毛，眼睛空洞洞，嘴唇外翻，牙齿不见了踪影。
    丹尼尔双腿发软，双手无力，但是他知道不能扔在地上，这是献祭仪式的规矩——方族的白头翁祭司已经被当作祭品给献出去了！
    “森林之子才是这片森林的主人！”苍老的声音充满了威严，“方族不过是寄生虫，破坏者！白头翁自知时日无多，主动献祭自己，为他的族群赎罪！丹尼尔，你要他亲口告诉你吗？”
    丹尼尔已经破了胆，恭恭敬敬地抱着白头翁祭司的头颅，嘴唇颤动：“请长老手下留情，两位活祭品敬献给长老！”
    “错！”苍老的声音似乎并不领情，“不是献给我，是敬献给布威蒂真神！”
    丹尼尔不敢说半个不字，乖乖的低头不语。
    俾格米人和方族之间争斗不休，却能一致对外，主要是因为有共同的传统信仰——布威蒂。
    在加蓬的原始森林里有一种很不起眼的灌木叫伊博格，开粉白色的华，结出没什么味道的果实，也没有什么营养价值。
    但是，森林里的居民以此灌木的树皮为基础，发展出传统宗教布威蒂。布威蒂的意思是“异世界木本药物”，或者说是“召唤的存在”。信仰布威蒂的人食用伊博格的树皮，产生持续数十个小时的幻觉。
    生活在森林里的人们相信，人会生病是因为邪恶的巫师在作怪，只要信仰布威蒂，服用伊博格树皮，就能得到解救。他们为此发展出了一套复杂的仪式，主事这种仪式的人都是族群里德高望重的老人，被称呼为恩冈加。
    恩冈加主持仪式是非常神圣的事情，绝对不容外人亵渎。作为仪式核心之一的祭品，自然也是很有讲究的。
    这也是为什么丹尼尔虽然一路上蠢蠢欲动，但是却只敢在柳德米拉神圣略微揩油的原因。
    柳德米拉躺在草地上，感觉有什么虫子在脚上、手上爬，却动弹不得。
    她听到丹尼尔和人说话，却不明白其中的意思。苍老的声音和丹尼尔所说的都是森林里的方言，柳德米拉自然听不懂。
    只是柳德米拉蕙质兰心，从丹尼尔的语气变化里面，感觉到事情变得更糟糕了，已经脱离了丹尼尔的控制。
    她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扭过脑袋，忍着手脚上的蚊虫叮咬，默默地看着一动不动的陈零。
    “这两个异族细皮嫩肉，看着还不错。”苍老的声音的主人不知道躲在哪里，却看得清楚陈零和柳德米拉。
    丹尼尔强打精神，谄笑道：“这是我们在利博维尔精挑细选的，好不容易才弄到这里。”
    “那个男怎么一动不动？还活着吗？”
    “活的。此人体质很好，一直挣扎反抗，我给他用了药物，让他昏睡。”丹尼尔摸着自己的鼻子，估计是鼻梁骨被陈零撞断了，至今还隐隐作痛。
    苍老的声音说道：“很好！希望他在仪式的时候能够醒来。丹尼尔，你放心，白头翁答应你的东西，我都会给你的。”
    终于听到一句想听的话，丹尼尔膝盖一软，差点儿跪倒在地：“谢谢长老！不知仪式何时举行？”
    “万事俱备，只欠祭品。今日是宫古瀑布水满之时，布威蒂真神的力量圆满，是献祭的好时候。”苍老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丹尼尔的身边，原来是一个一米左右的枯瘦老头，拄着一根拐杖，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在夜色里如果不是瞪大眼睛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柳德米拉听到声音靠近，扭过头看去，被枯瘦老头吓了一跳：“你是谁？”
    枯瘦老头伸出手掌，和幼童的差不多大，只剩皮包骨头，皮肤粗糙。手掌轻轻在柳德米拉脸上刷过：“嫩！”枯瘦老头嘴里冒出一句法语，这是他对柳德米拉的评价，故意要让柳德米拉听懂的。
    柳德米拉感到脸皮刺痛，大惊失色，以为破了相：“你要干什么？”
    枯瘦老头没有理睬这个检查过的祭品，手掌在陈零的脸上刷过：“结实！”
    丹尼尔刚看到枯瘦老头也是很不适应，此刻反应过来了，说道：“长老，我们这就开始？”
    枯瘦老头举起枯枝般额胳膊：“去瀑布！”
    一群俾格米人蜂拥而上，抬起软绵绵一动不动的陈零和哇哇叫的柳德米拉，节奏整齐朝上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