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风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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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贫嘴归贫嘴,阮重笙又将菜重新布了些在引阳上君桌前,回身时闻贺摇花正拨弄着碟子,食指在桌上轻点,一副若有所思样子。
    阮重笙捻一块摆盘用的青杏放入口中,顿时重温了一回五官扭曲的滋味,颇为怀念道:“你口味还是没变,嗜酸。”
    贺摇花口味与阮重笙大致相同,但有两点差异挺大。一是酒量,千杯不醉沾不了边,反而是小酌几口就得来个宿醉;二是嗜酸,无酸不欢。
    回首当年,阮重笙还揣测过他家小荷花是不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还是那种怀了娃娃,而且是怀了男娃娃的女娇娥。
    于是某日他曾调笑:“都说酸儿辣女,小荷花你是不是要给我生儿子啦?”
    那时好像就是小芳菲跟着伺候他们,不知这“旧爱”是否因此而来。
    胡思乱想之际,记忆里的小荷花幽幽传音过来:“你不是看上了晋重华吧?”
    阮重笙一愣,下意识瞄了一眼当事人,而那人正端坐在七步之遥,方才的酒坛子已经空了,手中执着个空杯抵在下巴,一脸平静地望着下面的声色犬马,还看得有些得趣。只是那姿态活像是身在九荒哪处仙境,而非小小金陵的青楼楚馆。
    似乎感知到了他的视线,晋重华偏过头,下巴微抬,冲他笑了笑。
    又愣了三秒后,他道:“想什么呢!哪能啊!我就是觉得他生得挺……挺讨喜的……我就喜欢他那样的嘛。”
    难得一向嘴皮子利索的阮公子也能结巴。
    贺摇花提着酒壶,直灌了大半壶酒水下肚,末了一抹唇角,嗤笑道:“你什么时候喜欢他那一卦的了?我记得你当年不是最喜欢那些个奔放风骚的?”
    阮重笙猝不及防被提及黑历史,呛着咳嗽起来。
    说起来,这其实跟“小仙女”这个称呼一样,还是有典故的。
    当年的阮软还不是现在的阮重笙,长期泡在书堆里让他其实也没什么真经验,并不识得真正烟花风月,端听几个纨绔常说什么美人怀温柔乡,乘着兴头仗着脸皮曾带贺摇花去青楼里找乐子。
    但约莫是这两个人看着都很有一股富贵的模样,老鸨在门口逮到人后就直接拉着两个小少年进了个雅间。
    雅间里面是一个姑娘。隔着那大概七八层纱,面前摆着一架琴。说是这楼里的头牌,浅朱姑娘。
    旁人眼里,香笼,画屏,轻纱,美人,可真是风雅至极了。
    而阮重笙在想,隔着这么厚的纱,他连这头牌的身形都看不清楚,万一老鸨为了诳他在后头安了个后院杂役呢?而且论乐艺,他也就应个名粗略会些笙,这渺渺琴音又跟人一起被纱拦着,实在不爽快。
    谁要花三十份鸳鸯糕的银子来听一首听不懂的曲子啊。
    于是当年的他清了清嗓子,按照话本里的登徒子的语气直白道:“你,出来陪爷。”
    老鸨:“……”
    浅朱:“……”
    贺摇花道:“原来你喜欢风骚的?”
    阮重笙沉思片刻,暗想:“风骚这个词不是形容文人墨客的吗?”,但又想着自己不怎么见过世面,隐约觉得这应该是个好词,于是矜持道:“对,风骚的最好不过。”
    回忆起来,真是为年少轻狂而扼腕啊。
    贺摇花仿佛看热闹不嫌事大,又揭开了另一块疤:“怎么不说话了,小仙女?”
    这他娘的又是什么!
    阮重笙拍案,“喝你的酒!”
    此时底下正好传来一声:“哪位爷要来试试的?”
    贺摇花嘲讽他成习惯,嘴角一挑,随手将鎏金酒壶一扔,一脚踩在栏杆上,扬声道:“我来!”
    “这位爷好身手!”年轻的老鸨娇笑道:“上面的几位公子可是这位爷的朋友?要不要也下来试一试?”
    她直勾勾地盯过来,目光移到阮重笙身上的时候,又是掩帕一笑:“不如就由楼上的阮公子来?”
    阮重笙叹气,这位妈妈就是故事里的浅朱姑娘,并且因为听话懂事,深得前老鸨的喜爱,后来老妈妈返乡,就将这偌大的地方交给了她。
    所以作为老相识,不捉弄他一下,她定是过不去的。
    想着,阮重笙便答道:“各位姑娘都看腻在下了吧?这美人恩,在下受之有愧!”
    “那不如就由阮公子来替我们选两位下来?”
    嗯……
    阮重笙认认真真环视一周。
    晋重华……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人根本跟这烟花地格格不入,他也没那胆子拉这位下场。吴千秋……这位姐姐正环着酒坛痛饮,感受到阮重笙的目光后,无辜地眨眨眼。
    在座的都多是些富贵闲人,是真一个能打的都没有,阮重笙还真不敢让吴千秋下去给他们一场惊吓。
    叹口气,阮重笙单手撑栏杆,一跃而下。
    可是有人并不想让他这么顺利落地。半空中,一道白点袭来,夹着几分力道直冲面门,阮重笙侧身一避,人顿时没了着落,伸手拽住顶上垂下的艳红绸缎,借力一跃,堪堪避开第二次袭击,拉着另一侧红绫飞身旋转,踢回了那两块鸳鸯糕。
    红衣红绫,就这样在空中荡了个秋千。
    好在基本功夫没落下,阮重笙足尖点地,轻飘飘落下。
    “漂亮!”有人喝彩起哄。
    阮重笙回忆起“小仙女”的恐惧,瞪了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贺摇花。
    方才在楼上,贺摇花端着一碟鸳鸯糕掂量的时候,就该知道不安好心。
    已成鸨母的浅朱上前关切:“阮公子身手还是没落下!可无恙吧?”
    当初那个给人以“清雅”印象的姑娘其实也不怎么清雅,反而总有许多恶趣味。
    “瞧我这记性,幼朱,清欢,箜篌,快!”
    从始至终都是被坑下来的阮重笙茫然地注视着台侧摆上的两个朱漆鼓,一时间摸不清楚什么个情况。
    据说前朝有宠妃身轻能作掌上舞,昔年飞上枝头的那位皇妃从良前也以舞闻名,千金难买掌上舞,一舞尽时动四方。
    这鼓倒还不似传闻中小得可怜,莫说什么玉手大小,一个脑袋大小都不止。阮重笙估摸了一下,有些像是小一号的战鼓。
    浅朱温柔柔笑道:“楼里姑娘不争气,比不得飞燕玲珑身段,更不敢提那掌中舞。便且作鼓舞讨各位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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