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西爽阁就在沈默的书房附近,林溪原以为这时候沈默已经睡下,可是没想到西爽阁竟然还亮着灯。
她以为沈默还在挑灯夜读,正准备过去找他说会儿话,把心里浮现出来的那种不好的感觉压下去,就听到里面传来咚的一声,似是什么东西被推到了地上。
林溪心里那种不好的感觉越发强烈了,她忙上前去推房门,可是这一推却没推开。
丁香举起灯笼一照,林溪这才发现不知是谁在西爽阁的外面上了把锁。
平白无故,谁会把房间锁起来。
林溪越发觉得里面不对劲,吩咐丁香赶紧回远香堂叫人,自己则去廊下的假山上拿了块石头,开始砸锁。
那锁虽然只是普通的铜锁,可是林溪刚开始因为心急没掌握好力道,砸了好一会儿才砸开了那把锁。
锁一砸开,林溪就冲进了房间。
只见西爽阁外间的地上躺了一个身材微丰的丫鬟,那丫鬟只穿着贴身的小衣,却热得满头大汗,脸色通红。
林溪顾不上管她,往沈默睡觉的东次间走去。
还未掀起东次间的软帘,就听到一道压抑的声音,“别过来。”
林溪还未出声,什么东西隔着帘子掷了过来。
咚的一声,那东西落在地上,林溪才看清掷过来的是一个枕头。
“沈默,是我。”林溪说着话就掀起了帘子。
借着床边点着的一盏灯,林溪看见沈默还穿着睡前的那身衣裳坐在床边,床前的地上则一片狼藉,被子枕头落了一地。
她还未走到沈默跟前,就听对方道:“别靠近我。”
光线昏暗,林溪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出他声音里的压抑和急促的呼吸,一点都不对劲。
林溪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所谓关心则乱,她一心记挂着对方的身体,完全忽略了外间的那个脸色通红的丫鬟,只以为他是不舒服或是发生了什么事,又朝他走近了几步。
她睡前刚喷过自制的花露水,往前这一走,那股茉莉清香就飘到了沈默鼻边。
沈默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朝她扑过去的冲动,那双幽深的眼睛不复以往的清明,还隐隐带着一点血丝,眼底满是隐忍的痛苦,“快走,我被人下了药。”
林溪方才明白过来,外间的那个脸色通红的丫鬟是怎么回事,立时就停住了脚步,“我这就命人去请大夫。”
不过大夫一时三刻还过不来,所以林溪吩咐赶过来的丁香等人去请大夫后,又命人准备温水,让他们两人洗浴。
沈默在浴桶里泡了半个时辰,唐大夫才带着药箱过来。
来之前他已经听沈家的下人说沈二公子中了药,所以药箱里已经背了十几味药材,等他给沈默和那丫鬟把过脉,便配好了两副药。
“好在他们俩人中的药,药性虽猛可是后劲不足,只要吃下这一剂药,泄了火就好。”又告诉怎么熬,熬多久。
林溪一早就命丫鬟包了二十两的银子,等唐大夫交代完,便把那二十两银子递了过去,算作诊金和封口费。
“辛苦唐大夫了,这么晚还劳你跑一趟。”
唐大夫见多了大家族的龌龊事,对于沈二公子中药一事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色,接过银子就提出了告辞。
林溪吩咐丫鬟把药拿到小厨房去煎,等药煎好,看着沈默和那丫鬟服下,这才令人把那丫鬟捆起来。
“二奶奶,这丫鬟看着眼生,好像并不是这府里的人。”霁月拿着盏灯在那丫鬟跟前照了照,照完故意把手里的灯倾了倾,就有一滴蜡油滴到了那丫鬟手上。
那丫鬟顿时低低呼叫了一声。
林溪在旁看的清楚,她原本是想着霁月这一个多月来已经将各院里的丫鬟们认全,看她知不知道这丫鬟的来历,如今看到她私自用蜡油烫这丫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霁月这丫头也对沈默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颇有些烦躁的看了霁月一眼,吓得后者赶紧退到了她身后。
“既然不是府里的丫鬟,那定然是贼,来人,给我拖下去狠狠地打。”
丫鬟们还未上前,那丫鬟就叫道:“奶奶饶命啊,奴婢不是贼,奴婢是刚从庄子里抽调到外院打扫院子的,不信,奶奶可以问韩管家,是他把奴婢几人从庄子里调过来的。”
林溪道:“既然你是外院的丫鬟,那为何会出现在二少爷的房间?”
那丫鬟道:“我不知道啊,我本来在自己的房间里睡得好好的,可是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又热又燥,还没弄清楚身在何处,就被人推到了地上。”
她只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好像是躺在床上的,可是却被人推了一把,还被人低声斥责,她只好踉踉跄跄跑了出来。
林溪察言观色,知道她并没有说假话,她应该也是被下了药,然后又被人偷偷扔进了西爽阁。
可是西爽阁外面的那把锁又是谁上的,会不会和下药的是同一个人。
林溪觉得想要弄清这个问题,需得问一下沈默,她便吩咐丁香,“先把这丫鬟带下去,好生看管。”然后就去了东次间。
沈默泡过温水浴,又喝过药,身体内的那股邪火终于慢慢压了下去。
不等林溪问他,他就开口道:“从远香堂出来后,我只喝过一盏捧墨端过来的热茶。”
林溪与他的视线对上,“是捧墨下的药?”
沈默道:“就算不是他下的,也和他脱不了关系。”
林溪道:“我这就让人去找他。”若这事真的是捧墨所为,只怕这时候再找,已经找不到他人了。
沈默也是这么想的,“不必了,那幕后人既然买通了捧墨,一定也替他想好了退路。只怕他现在已经不在府里了。”
林溪默然,有心想问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是不是想问这事是不是祖母派人做的?”
被人一下子猜中心底的疑问,林溪忍不住朝沈默看去。她怀疑沈老太太不是没有根据的,毕竟对方非常热衷给沈默塞丫鬟。
不料沈默却道:“这事不是祖母做的,她老人家虽然强势霸道,可是却从不会背地里放冷箭。”
无端被人下药,提及幕后的主使,沈默的脸上不仅没有怒色,反而有一丝失望。
电光火石间,林溪忽然想到了桂姨所说的那句意有所指的话,脱口而出道:“是不是大太太?”
第44章
跃动的烛火照在沈大太太的脸上, 让人难辨她脸上的神色。
沈大奶奶第三次去派人打探情况时, 她方才开口道:“这么几年都等了,也不差这几个时辰。”
沈大奶奶道:“可我总觉得心里不安的很, 若是二叔没有......”
“不会。净慈师太不是说了吗,那药猛烈得很, 就算他不是一般人,也不一定能抵挡住那股药效。我现在只盼着那丫鬟是个中用的,能够一举得男,也不枉费了我这一番谋划。”沈大太太既像是安沈大奶奶的心,也像是安自己的心, 不等沈大奶奶说完, 就说了这么一番话。
沈大奶奶自然也盼着这事能成,最好如沈大太太所说, 那丫鬟能成功怀上身子, 就算是生个女儿也好。
一想到此,沈大奶奶忍不住双手合十, “希望菩萨保佑。”
沈大太太转了转手里的念珠, “菩萨自然会保佑我们。”
她这句话刚刚落下, 静室外就响起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婆媳两个精神都是一振,知道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什么?”沈大太太一听底下人禀告的消息,立刻变了脸色,“怎么会这么巧?”
她特意选在今日动手, 一是可以借着来白云寺的时间好把自己摘出去, 二是这几日刚好是林溪来月信的日子, 沈默往常都会一个人睡在西爽阁。
原本觉得此计天衣无缝,只要沈默碰了那个丫鬟,她原本埋伏下的人会立刻带那丫鬟离开,就算沈默醒来想要发作,也会因找不到人而罢休。
可是千算万算没算到,林溪竟会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西爽阁,然后打乱了她一系列的计划。
沈大太太气得不行,扬手就扫下了手边的茶盏。
沈大奶奶不安道:“那丫鬟会不会供出我们?”
沈大太太原本正在气头上,听沈大奶奶这样一说,气先就消了一半,“不会,那丫鬟事先什么都不知道,不会供出我们的。”
“就算供出我们又怎样?”沈大太太忽然冷笑道,“若不是他推三阻四,我们又怎么会出此下策。寻常人家三妻四妾多得是,为什么独他与众不同,从前也就罢了,如今府里就他一个男丁,不指望他开枝散叶,难道真的从族里抱一个旁支的孩子?何况我们又不是贪心妄想要他的嫡子,所求无非就是个庶子。可他一点念想也不肯给我们,说到底,还不是他逼得。”
沈大奶奶没说话,她没有沈大太太那样的底气,可以把话说得那样理直气壮。那一刻,她又想起了死去的夫君,若他还活着,该有多好。自己也不必为了能有一个孩子,违背自己的心愿出手算计他人。
白云寺的夜晚安静又凉爽,沈老太太这么些天第一次睡了个舒服觉。
底下的丫鬟们见老太太睡醒了,不用吩咐,就依次上前服侍沈老太太洗了脸梳了头穿了衣裳。
落后,丫鬟们提来食盒,将白云寺有名的几样斋菜一一摆到桌上。
沈老太太刚用完一碗小米粥,沈默派来送信的人就到了房外。
沈老太太一目十行看完来人呈上来的信,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去把大太太给我叫来。”
沈大太太虽然口上说着不怕,可是当沈老太太把她叫到跟前,朝她扔过来那封信时,她的脸色立时就有些灰白。
她张嘴刚想说什么,沈老太太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你干得好事!”
沈大太太捂着被打的脸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早在沈大太太来时,珊瑚见机不对,已经悄悄把人都带走了。
这时候只听见房里沈老太太因为生气而有些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约有半柱香的时间,沈老太太方才恨恨道:“我沈家可真是出了个好儿媳。枉费我对你那么看重,枉费二郎那么敬重你。我看你的礼义廉耻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竟然敢给侄儿下药。这种事你怎么做得出来。”
“母亲,我这也是被逼无奈。”
沈大太太捂着脸只说了这么一句,就被沈老太太掷来的茶盏打断了。
茶盏里的温茶和茶叶兜头兜脑泼了沈大太太一身,沈老太太却仍是犹不解恨的样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事急不得,急不得。你是不是从未将我的这句话放在心上?”
“儿媳不敢,儿媳只是等不得了......”
“等不得?”沈老太太冷哼一声,“我年纪比你还大,我还没有说等不得,你却在这里跟我说等不得。”
沈大太太有心想说那不一样,老太太虽然没了儿子,可是还有沈默这个孙子,可她却只有大郎这一个儿子,而大郎却连个后代都没留下。她若是再不争取,大郎连个血脉亲近的嗣子都没有。可是这番话,她碍于沈老太太的威严,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的。
她虽是不敢说,可是沈老太太把她的神色看的清清楚楚。
“从寺里回去以后,我就着人从族里挑几个年纪合适的孩子,送到你跟前让你慢慢选。选好以后,今年年底就记在族谱上。”
“母亲。”沈大太太一听沈老太太这么说,就着急的唤了一声。
沈老太太看着脸色大变的沈大太太,“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大太太脸上交杂着乞求、不安与不甘的复杂神色,“母亲,千错万错都是我错了。可是从族里挑选大郎的嗣子却是万万不能的。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沈老太爷是五代单传,那些族人大半是远得不能再远的旁支,还有一部分更是改姓过来投靠沈家的。这样的人如何做得大郎的嗣子?”
相比沈大太太的慌张与不安,沈老太太却平静得很,“那又怎样,难道时至今日你还觉得二郎会答应把他自己的孩子过继到大房名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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