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4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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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都死了,人死如灯灭,再斤斤计较这些又有什么用?
    要不是那个逆子,他也不会打开那个佛龛惊动了神灵,上天肯定是以为自己太心胸狭隘、锱铢必较,才会动怒!
    这十几年的平顺就被这逆子的冲动毁于一旦!
    皇帝的心口沉甸甸的,几乎喘不过气来,眼神阴黯得宛如无边地狱。
    就在这时,寝宫外传来一个阴柔耳熟的男音:“小古子,皇上醒了?”
    阿隐!
    听到岑隐那不紧不慢的声音,皇帝的心放松了一些,问那候在一旁的内侍:“阿隐怎么还在?”
    內侍毕恭毕敬地回道:“因为皇上身子不适,岑督主不放心不下,就一直在外头守着。”
    说话间,着一袭大红麒麟袍的岑隐打帘走进了寝宫中,径直地走到龙榻前,对着皇帝行了礼。
    柔和的烛光在岑隐的周身裹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让他看来形容越发昳丽,漂亮得如那画上之人。
    “皇上,可要传太医?”岑隐语调平缓地请示道,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浅笑,如同那带着竹香的春风扑面而来。
    皇帝揉了揉眉心,沉声道:“不用了,朕……只是心里烦。”
    屋子里静了下来,只剩下皇帝浓重的呼吸声回荡在寂静的空气中。
    岑隐也不催促,静静地站在一旁,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几不可见。
    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屋内的光线时明时暗,映照着岑隐和皇帝的脸庞有些诡异。
    须臾,皇帝掀了掀眼皮,抬眼看向岑隐,再次开口道:“阿隐,当年太祖皇帝下了罪己诏,国史上是怎么记载的?”
    所谓国史指的是这一代的朝史,皇帝身边自有史官记录《起居注》,国史是善恶必记的,为了避免君王篡改历史,一般来说,君王是不许看国史的。
    岑隐恭声答道:“回皇上,国史上皆赞太祖皇帝严于律己,励精图治,一心为天下黎明百姓,罪己诏下后,四方人心大悦,民心军心为之大振。”
    岑隐的话音落下后,四周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皇帝抿唇沉默了,浓密的眼睫如同那飞蛾般微微扇动了两下,在脸颊上留下深深的阴影,看着面沉如水,一种阴郁的气息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
    一旁的内侍每天都在皇帝身边侍候,惯会察言观色,哪怕皇帝不说话,他们也能感受到皇帝此刻的心情不太妙。内侍屏住了呼吸,努力当做自己不存在。
    岑隐的头伏稍稍伏低了一些,朱染的嘴唇在皇帝看不到的地方微微翘起,那幽深狭长的眼眸里闪着一种鬼魅般的光芒。
    “臣记得前朝的郑高祖,前前朝的魏玄宗……上至禹、汤也曾下过罪己诏。”岑隐状似无意地又道。
    皇帝的嘴角抿得更紧了,还是没说话,一只手下意识地捏住了手里的锦被,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太祖皇帝、郑高祖、魏玄宗皆是千古明君啊,为了天下,为了百姓,自检自省!”岑隐抬眼望向了寝宫中挂的一幅字画,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句话:大度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这幅字乃是出自太祖皇帝之手。
    皇帝也顺着岑隐的目光看向了那幅字画,神情怔怔,喃喃自语着:“是啊,为了百姓……”
    他的眼神闪烁,声音很快就消失在唇齿之间。
    第364章 攀附
    自古以来,皇帝下诏罪己不外乎三个原因,一是天灾,二是君臣错位,三是政权危难之时。
    这罪己诏一出,就避不开这三者……
    想想后果,皇帝又犹豫了,面色阴晴不定。
    岑隐眼角的余光瞥着皇帝的面色,嘴角翘得更高了,他并不意外皇帝的犹豫。
    他点到为止,也不再提这个话题,亲自去给皇帝倒了安神茶,端到了皇帝的手中,“皇上,喝些安神茶吧。”
    皇帝浅啜了两口热烫的安神茶,把茶盅又递还岑隐,吩咐道:“阿隐,最近就由你协同内阁来处理这些日子的政务。”
    “是,皇上。”岑隐一边应声,一边又随手把茶盅递给了一旁的内侍。
    静了一瞬后,岑隐眉头微动,绝美的脸庞上露出一丝迟疑之色。
    “阿隐,可是出了什么事?”皇帝立刻看出岑隐的神色不对,蹙眉问道。
    “皇上,有一件事,臣倒是拿不定主意。”岑隐慢条斯理地禀道,“百川族的吉尔斯亲王想为女儿罗兰郡主求指婚……”
    顿了顿后,岑隐才继续道:“求的是安平长公主府的封公子。”
    什么?!皇帝正好是心情最不好的时候,一听立刻就怒了,额头青筋暴起,斥道:“这些蛮夷小族到底在搞什么,先是儿子要和人家封炎争婚,现在又是女儿要抢封炎?!婚姻岂是儿戏,由着他们想争就争!简直是不知所谓!”
    皇帝越说脸色就越难看,眉心隆起。
    朝堂上下谁人不知封炎和端木绯的婚事是自己下旨钦赐的。
    如果说昨日在千雅园,赫鲁与封炎争婚,那是不知者无罪,今天吉尔斯又替女儿罗兰出头那就是明知故犯了!
    吉尔斯他们莫不是对自己有所不满,觉得自己不配当这个皇帝……
    想到这里,皇帝的心里更烦躁了,眼神阴郁,若是他此刻手里还拿着茶盅,怕是早就随手把茶盅砸出去了。
    “阿隐,你去告诉吉尔斯,要么就安份点留在京城,等过了年再走,要么……就现在滚!”皇帝的语气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迁怒道,“都是耿海出的什么馊主意,非要把这些部族都拉来京城!真是没事找事!”
    皇帝本是脱口而出,但是话出口后,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耿海最近行事越来越不着调了。
    “皇上,息怒。”岑隐随口安抚道,“您龙体不适,正是要休养的时候,为着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不值当。”
    “阿隐,还是你懂事。”皇帝想着不省心的耿海和吉尔斯,越看越觉得还是岑隐体恤君心,时时想着为他分愁解忧。耿海和吉尔斯啊,终究是私心太重!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岑隐又是一笑,温声道,“皇上,臣扶您躺下歇息吧。早点养好龙体才是要紧事。”
    皇帝只觉得这一字字一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心里十分妥帖。
    皇帝在岑隐的搀扶下,又歇下了,一旁的内侍急忙替皇帝掖了掖被角。
    岑隐出了皇帝的寝宫后,随意地看了一眼壶漏,已经快辰时了。
    “小蝎,吩咐下去,就说今日的早朝还是免了。”岑隐语气平淡地吩咐道,小蝎立刻领命退下。
    这早朝已经停了第三天了,所幸,最近也没什么大事,所有的政事都由司礼监和内阁共同处置,朝野上下倒也平静的很。
    不用上朝,那些文武百官也是难得的躲了几天懒,不必鸡鸣而起。
    唯有几个内阁大臣忙得好似陀螺般转个不停,本来有些折子在早朝上就会被皇帝打回去,这下可好了,送到内阁和司礼监的折子比平日里多了近一半,而百川族求赐婚的折子当天就给驳了。
    吉尔斯得到旨意后,就把女儿罗兰唤了过来,把驳回的折子给她看了。
    看着折子上的朱砂批复,罗兰郡主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折子,只觉得这大红色的笔迹刺眼极了。
    她还是不服气,她明明比端木绯更配得起封炎。
    知女莫若父,吉尔斯一眼就看出了女儿的心思,好声好气地安抚道:“罗兰,为父听说大皇子殿下现在正在南境,行武之人必也是骁勇善战的,定不会逊于那个封炎。”
    “父亲,你以为女儿是那等见异思迁之人吗?”罗兰郡主撅着嘴不悦地娇声道。
    她咬了咬指甲,愤愤然地又道:“……我看一定是因为端木绯是首辅家的姑娘,皇上才袒护她!”
    “父亲,我们西北部族的女子与她们中原女子不同,我们都是敢爱敢恨,敢作敢当,我是不会认输的。”
    “我一定要端木绯同意和我争婚!”
    罗兰郡主神情坚定,声音铿锵有力,近乎是在起誓一般。
    看着女儿执着的神色显然没有转圜的余地,吉尔斯也有些无奈。
    罗兰是他最出色的一个女儿,在西北草原上,她是最明亮的一颗明珠,不少部族都向他求娶过罗兰,可是罗兰谁都看不上眼,所以吉尔斯这次才会带她来京城,也是想借这个机会让女儿见见其他各族的勇士……甚至于,与皇族联姻,就算不能当个皇子妃,那最次也是皇子侧妃。
    吉尔斯半垂眼帘,目光幽幽。
    自大盛朝建立后,西北与北境的诸多部族无不臣服于朝廷。
    然而,朝廷也同时对他们各族怀着提防之心,一直采取怀柔之策,百余年来,不乏部族的贵女嫁入皇室宗室为妃嫔或者侧妃,他们百川族也不例外。
    但是,西北部族不像中原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争婚的习俗由来已久,再加上罗兰一向有主意,吉尔斯也奈何不了这个女儿。
    吉尔斯慢慢地饮着杯中的水酒,许久都没有说话。
    “罗兰你别着急。”这时,赫鲁放下手里的酒杯,提议道,“既然此路不通,换条路走就是,端木绯不肯答应争婚,我们可以从封炎着手,只要让封炎看到你有多出色,他自然知道应该选谁……端木绯答不答应并不重要。”
    罗兰郡主咬了咬下唇,眸光闪了闪。
    三天前,她特意在接风宴上与兄长共舞,想让封炎看看她的刀舞,却被端木绯使手段破坏了……
    是了,端木绯分明是在蓄意阻碍自己和封炎。
    但是,自己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罗兰郡主仿佛又有了主心骨,眼睛又亮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兄长。
    婚姻是男女两人的事,关键还是要看封炎!不必去争一时之快。
    她站起身道:“父亲,大哥,我先出门去了。卫国公府的耿姑娘约了我去听戏。”
    这几天,她正觉得闷在千雅园里无趣得很,尤其是那些內侍宫女似乎对自己有些怠慢。
    罗兰郡主没再多想,给父亲行了礼后,就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
    “哎——”
    看着女儿的背影,吉尔斯摇头叹息。
    在他看来,罗兰嫁给大皇子或者三皇子,才是他们一族长长久久的富贵,怎么都比屈就于封炎这区区公主之子要好,
    更何况封炎还是安平的儿子——当年今上拨乱反正,登上皇位,这可是轰动了整个大盛的事,吉尔斯如何不知道安平和崇明帝的关系,安平与封炎的身份实在是太过尴尬。
    “父亲,皇上春秋正盛,妹妹又何必嫁皇子呢。”赫鲁安抚了吉尔斯一句,“平添烦恼而已。”
    吉尔斯怔了怔,一口饮尽了杯中剩余的酒水,想想当年伪帝的事,觉得也不无道理,赞道:“赫鲁,你真是长大了。”吉尔斯看着儿子的脸上掩不住满意之色。
    赫鲁笑了笑,亲自上前给吉尔斯斟酒,然后话锋一转:“父亲,早就耳闻司礼监和东厂把控朝局,势力滔天,我来京的这些日子,算是见识到了。”
    吉尔斯拿起又满上的酒杯,在手里把玩了两下,挑眉看着儿子。
    赫鲁继续道:“兀吉族的摩轲莫亲王似乎攀上了那位岑督主……前几日,皇上已经同意把塔里族收归到兀吉族的旗下……”赫鲁的神色间透着几分意味深长。
    吉尔斯闻言,原本已经凑到唇边的酒杯霎时停顿在了半空中。
    同为西北草原上的部族,吉尔斯当然也知道塔里族。
    前不久,塔里族的族长台巴格病重,据说已经奄奄一息,台巴格膝下无子,因此周边几族都对塔里族虎视眈眈,想趁机把塔里族收归。
    由于塔里族与他们百川族相距太远,吉尔斯也就没动这心思,没想到摩轲莫的手脚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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