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的剑_36
石猴儿也连忙说道:“是我们偷了东西,被捉住了,被那些人一通好打。他们自个儿输了,往我们身上撒气。唉,都是大家子弟,吃点他们剩饭剩菜,又怎么了?忒不讲理,张口便叫我们小混蛋,小讨饭的。将我们从楼上踢下来。”
喻余青笑道:“这一次你们干脆随我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进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石猴儿连忙摆手道:“公子爷进去是做正事的,若是他们看到我俩,羼杂不清,那可误事。我带公子爷上去以后,再和玉儿偷偷绕去后山,暗中帮公子爷看护。”
喻余青听出他遮掩的意味,但眼下王家的事迫在眉睫,他也不认为两个小儿能帮上什么忙,便道:“那儿说不定有什么危险,你们送我到跟前,便自己回城里去罢。”
那两个小的相互看看,石猴儿正要开口答应,玉儿突然说道:“那这枚玉你不要了么?”说着还伸手护住头上那小小一块。喻余青失笑,这会儿要是还强从女孩儿身上拿来,诸多不美,虽然是王樵送他的,但王樵送他的东西也多了去了,要在老家时,单算玉石的发扣发筒他都戴不过来,更莫说各种环佩琅珰,腰带靴履。便开口说道:“你便戴着罢,什么时候戴腻了,配你衣服不衬了,或者你猴儿哥哥给你买新的了,再还我不迟。”
石猴儿大为感激,他脑筋不坏,这枚玉看上去并不像价值连城那种,但喻余青愿意拿其他所有的金银来换,可见对他的价值,这会儿说给他也就给了,那是心地极为坦荡的人,并且没有半点看他们不起的意思。他深深一躬道:“还请问公子大名!将来石猴和玉儿也好寻你,待我们长大了,必定还报恩情。”
喻余青笑道:“这有什么恩情了?我问你们买个消息,所以付了银钱。后来路上作伴,就做了朋友。我叫做喻余青,长不了你们几岁,也是给人家家里做下人的,不是什么公子爷。如果你们看得上,叫我一声青哥儿也就得了。”
他们赶了一夜山路,眼前渐渐晨光熹微,泛红的边儿在山脊的轮廓上露出一道角。临安城边的山不高,但绵延山路,九曲十八折,一会儿下谷,一会儿上峰,若非是熟悉的人,进了怕不容易出来。这会儿将将转过隘口,便见着一栋极其华美的楼阁,依山之势,歇在层云之上。太阳微微透出的霞光从山后照来,勾出一个雄浑开阔的飞檐廓影,仿佛天上楼阁。
喻余青回头对两个孩子道:“好了,知道地方,接下来我一个人走了!石猴儿,你可要照看好妹妹,这山里路险,仔细被狼吃了。”松开了他俩的手,朗然一笑。阳光在他脸颊勾勒出一道亮白的细线,梳长眼睫往下一抿,弯得便似初晨天空里尚未落下的新月。他身形甫动,施展的正是王家独有的轻身功夫芙蓉颭,一阵惊风似的向前掠去,倏然便不见了。
过了一会,石猴儿才道:“青哥儿功夫果然很好。我们要练到这一层,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唉,玉儿,你要不是有时候疯疯傻傻,想必也很快的。我就要差得多了。”
玉儿却直了双眼,道:“要怎样才能那样?”她在地上来回地跑跳,“这样?不对,那也不对。”跑累了坐下来说,“石头,这个人好好,又漂亮。我不是玉儿,他才是玉儿,玉做的人儿。难怪人要给他送玉,我却得偷来。”
石猴儿拉住她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疯女儿却站起来道:“走,我们从后山绕去。我还要再看看,再多看看……要怎样才能那样?”她脑袋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所以从来想到什么便做什么,当即拔足飞奔。
石猴儿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追着,问道:“‘那样’是哪样啊?”玉儿心智不全,形容不出,只是扭头歪颈,挤眉弄眼,动作古怪。石猴儿笑道:“怎么,你也想像青哥儿那样好看?”玉儿点点头,又歪头细想,一拍手道:“有了。”奔出数步,一个回旋跃起,竟看上去有八九分像芙蓉颭的功夫。她不过是刚才将将看了那么一眼,这会儿便能学得有八分模样,真可谓是天生根骨。石猴儿道:“玉儿你不用心急,待你长大了比他更好看些。女子总是比男子更好看的。”玉儿却道:“我不要叫玉儿!你也管我……管我叫玉哥儿!”石猴儿急道:“不是这样像!你是个小囡,怎么能叫哥?那多么难听?”玉儿嬉笑道:“我觉得青哥儿名字好听,每个字都好听!”她跳跃着跑在前头,石猴儿气喘吁吁地追,却也没有落后。两个孩子一路打闹,身形灵动,似猿似雀,在漫山林叶碎影之间时隐时现。
第十三章柔弱胜刚强
王樵睡了一个饱觉,醒来天光大放,好不惬意。他本还装模作样,半半拉拉地起来,就怕王仪又候在门边,两道媚眼看得他身上起疹子。但这会儿却换了人服侍,几个文文秀秀的婢子没有多话,眼神也不敢往他这边乜斜。他问:“我该上哪儿拜见老前辈?”他心里头不爽利,连世伯翁也懒得叫了。
服侍的人恭敬地回道:“老太爷吩咐了,三少爷若是想起什么事要禀,小的们便引着去;若是三少爷没有事,便不必应这些俗礼了,请随处逛逛。”
王樵乐得清爽,虽然明白对方的意思,但心想你想要我说的我当真什么也不知道,你便是提剑把我头砍下来,我也没法变得知道啊,因此乐得省去那些繁文缛节,着人服侍换了干爽衣服,这几日里终于打扮得有些人样,松垮垮在脑袋后束了髻,问那些下人:“你们这儿又有什么好玩?”他脚上伤口未愈,虽然能走动,却仍然有些不得劲。
那些下人回道:“此处山水秀丽,楼阁凌空,要是少爷想要凭望风景,当真一绝。但若少爷想看热闹,眼下族里家上凡习武的年轻人全在前头阁楼比试武艺,正是十二登楼的赛会,也是十分好看的。”
王樵虽然拳不能打脚不能踢,但十二登楼闻名已久,还是想要看看,他推门出去,那些人也不跟着,倒仿佛对他十分放心,也不担心他遁走。出了门,王樵方才哑然失笑:但见回廊外头百丈深渊,廊亭的外侧的地板半截都是悬空凿进山里的,一脚踏上便发出轧轧声响,要是胆子小点,都不敢在上头跑跳。就凭他这点微末功夫,别说逃跑,就是看风景,他都不能走出这悬空廊以外的地方。楼阁依托峭壁之势,险险而立。王樵缓步走了一圈,到处所见广厦高阁,极为伟美。尽头处却陡然一空,出现一道立仞绝壁,就像山被天工凿屺,截面光滑如镜,寸草不生,显然连造这楼阁之人也无处立锥,因此这儿便没有步道。隔了数丈之外的另一端,一座悬空亭台,仿佛生长一般向这边探出飞檐,亭阁建得极为精巧,振翅欲飞,几欲跨过天堑。王樵看了心想,果然这里作为武林世家的处所最恰当不过,光这悬空亭这一关便是天堑,普通人要想过去,极为费力。也不知道最初这悬空楼阁是如何建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