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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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夕很想扶墙喘口气。
    或者从走廊上跳下去。
    从四楼一直走到一楼,就快从昏暗的楼梯间步入日光和煦的天地。
    她都快松口气了,却没想到仅有几步之遥时,身侧的人忽然停住脚步。
    她心跳骤停,呼吸一滞。
    有种山雨欲来的预感。
    果然。
    程又年停在原地,淡淡地问:“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昭夕尴尬一笑,“之前是我误会了,那个,实在是失敬,失敬……”
    他就这么看着她,没有说话。
    昭夕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回想前些日子,明明她总能当面吐槽他一万句,眼都不带眨的。
    这会儿却像舌头打结一般。
    她脑中空空,灵魂又飘到了九霄云外。
    只能艰难地继续夸他:“……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忽略了你才貌双全,才误会了你。”
    “哪里,我无才无貌,和奔波工地的民工确实没两样。”
    “……”
    他还拿话揶揄她。
    昭夕噎了噎,假装没听出来,继续打哈哈,“不是不是,你腹有诗书气自华,是我有眼无珠。”
    程又年仍然神色淡淡的,“所以酒后胡来,也是因为有眼无珠?”
    “………………”
    昭夕面上骤红,乱七八糟的情绪往脑子里冲。
    尴尬有之,不知所措有之,最后升腾起一阵难言的憋屈。
    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睡了一觉,两人之间全变了。明明之前还能插科打诨、互相吐槽,表面虽不对付,气氛却很和谐。
    可那晚之后,他不告而别,只留下一袋事后药。
    她都没骂他拔吊无情,他凭什么在电话里冲她阴阳怪气,又为什么在此刻用这种态度和她说话?
    最要命的是,她自忖已经表现得很洒脱了,他却以冷冰冰的态度挂断她的电话。
    还说什么以后都别见面了,不约了。
    哈,她事后回味了无数次,都觉得他是在侮辱她的技术。
    怎么,一夜春风,体验不好,所以立马下线,江湖不见?
    昭夕思绪繁多,终于抬眼盯着他,赌气似的说:“那倒不是。塔里木那么多人,能在工地上随便相中个人、睡一觉,结果这人还恰好是地质学家,概率可不高。这不叫有眼无珠,这叫眼光好。”
    随便相中个人。
    睡一觉。
    眼光好。
    她的用词无不说明,他像羊群里的幸运儿,被挑三拣四的她选中了,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事。
    程又年与她对视片刻。
    “昭导不愧是女中豪杰,现实版花木兰,随随便便就能跟个身份不明的人过夜,这份洒脱,多少男性都比不上。”
    昭夕一愣,“你什么意思?”
    她张了张,回味过来。
    “你说我滥交?”
    “我没这么说。毕竟你刚才也说了,我们不熟,我对你的私生活一无所知。”
    程又年淡淡道:“我只是就事论事。”
    这样模棱两可、暗含影射的话,昭夕听过太多了。
    从她涉足演艺圈,成为“木兰”那一天起,潜规则三个字就烙在了她的头顶,像海斯特·白兰胸前的红字,像苔丝·德伯永远洗不清的放荡罪名。
    热搜不断,解释不清。
    多少与她素味平生的人,只凭三言两语,就能轻易地把她定性为私生活混乱的女明星。
    未尝没有解释过。
    也试图拿出证据,甚至发律师函,想走法律途径讨回公道。
    可是胜诉又如何。
    黑她的帖子撤掉又如何。
    诽谤者道歉又如何。
    到最后,风波落幕,三两月后,太平盛世下,再有人提起她的名字,大众永远只有一个态度——
    “昭夕?那个私生活很乱的木兰啊。”
    也许并非有意侮辱,只是在这个八卦盛行的和平年代,绯闻和舆论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是一种娱乐。
    他们不了解真相,只是隐约记得几个月前,她曾被钉在耻辱柱上。
    至于是否澄清,那都不重要了,人们不记得。
    能带来刺激的永远是罪名,不是真相。
    所以他们忘记了。
    昭夕站在楼道口,看见近在咫尺的光亮。
    可光亮不是她的,此刻的她站在阴影里。
    她抬头,一字一顿地说:“你走吧,程又年。”
    “的确是我有眼无珠。千不该万不该,怪我不该和你睡那一觉。”
    是鬼迷了心窍,酒精麻痹了大脑。
    否则怎么会主动和他欢愉一场。
    初初接触,便以为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哪怕拿着民工身份与他打趣,也从不认为工作性质能左右他在她眼里的形象。
    一再接近,难道是因为他脾气好?
    明明他的态度比所有人都糟糕。
    到底是为什么觉得他值得?
    除了这张脸和皮囊,分明是三言两语间,从他看她的眼神里,和他说话的态度中,以为他和其他人不同。
    她是那么骄傲一个人,看透本质后,就不屑于再对人解释:我没有。
    她总觉得程又年是懂的,即便她什么也没说。
    可现在看来,她的确有眼无珠。
    他明明什么都不懂。
    昭夕缓缓道:“就送你到这了,程老师慢走。”
    转身没走两步,终究还是被耻辱的滋味冲散了理智,忍无可忍地回过头来,“就算我滥交,就算我随便,你以为你就好到哪里去了?”
    “程又年,我看那晚你也投入得很,事后反倒人模狗样装清高了。”
    “怎么,都是睡觉,咱俩谁比谁高贵不成?”
    要不是没穿拖鞋,她真要像在塔里木初次见面那晚,从脚上摘了拖鞋冲他狠狠砸过去。
    照着脸上砸。
    比砸林述一还要用力一百倍。
    因为那一晚,只是好笑和轻蔑。
    此刻却无端伤心。
    她没再理会那人,拔足狂奔,像是巴不得立马回到老师身边。
    可最终停在三楼的转角处,她穿着粗气靠在冷冰冰的墙壁上,慢慢地,用力地,狠狠地擦了擦眼眶。
    她有些生气,还有些无语。
    又不是第一次被误会了,怎么还动这么大肝火?
    心情像是被人背叛了一样。
    真荒唐。
    咬咬牙,拍拍脸,重新往四楼走。
    她回到办公室时,已经笑吟吟地又成为了那个无坚不摧的昭夕。
    “老师你偏心眼,放着师哥堂堂大男人不使唤,就知道使唤你的小可爱!”
    *
    程又年在楼道里站了好半天,踏入一地日光时,并没有觉得身上暖和起来。
    往常清晰分明的头脑此刻好像有些迟缓。
    她生气了。
    他当然知道她一向牙尖嘴利,但刚才那一刻,分明不只是牙尖嘴利。
    他好像忽略了什么。
    看似无关紧要,却又很关键的细节。
    ……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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