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3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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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伎奏起丝竹,乐声悠扬。此时太阳在西边坠坠而下,池水呈现出赤金之色,晖光灿灿,众人一边用膳一边观赏,皆赞叹不已。
    这时,仆人又呈上菜来,是炙脔。
    大长公主转头对我道:“我记得你从前在家中,最爱吃炙脔,是么?”
    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打听到的,答道:“正是。”
    大长公主微笑,提箸亲自为我布菜,道:“我得知了此事,便特地令人备下,你尝尝,可还合胃口?”
    这态度,着实让我受宠若惊,不由地看向公子。
    他也看着我,显然也对大长公主这番举动颇为诧异。
    “母亲不必劳烦,让霓生自用便是。”他说。
    大长公主嗔他一眼:“霓生可是我未过门的儿妇,早晚是一家人,我待她好又有甚不妥?”说罢,她看向我,将两片炙脔放入的我盘中,和气道,“霓生,从前你在家中受了些委屈,我与君侯每每谈及此事,皆后悔不已。不快之处,还望你莫再往心里去。”
    她这话说得诚恳,我只得道:“公主哪里话,我未曾计较。”
    大长公主微笑:“那便好,一家人和和睦睦,我便也安心了。”
    我看着她,含笑欠身,应下。
    这时,不远处的沈延举杯,向秦王道:“我闻大司马击退济北王,收复范阳郡,实可喜可贺!”
    旁边众人闻言,亦附和起来,也向秦王举杯。
    秦王淡淡笑了笑,道:“孤远在雒阳,皆将士之功。”
    “虽如此,亦大司马运筹帷幄。”豫章王道,“想来平复兖州诸王叛乱,已近在眼前。听闻大长公主将往兖州劝降,不知何时启程?”
    秦王道:“区区劝降,何劳皇姊出面,济北王若有意议和,自会遣使来雒阳。”
    这话出来,众人脸上各是惊讶。
    “哦?”沈延看了看大长公主,笑道,“如此说来,确是省了一番劳顿。”
    大长公主仍微笑,面不改色:“正是。”
    沈延又道:“我还听闻,那位打退了济北王的大将,是一位女子?”
    “正是。”秦王道,“她才能出众,乃秦国将门玉氏之后。”
    “说起才能出众的女子,我家如今亦有一位。”大长公主说着,看向我,“听闻霓生要到明光道议和,未知如何安排?”
    我不料她会在这宴上提起此事,正待答话,秦王道:“此事还未定下。”
    “此事须早定。”公子忽而道,“明光道已攻下济北国和东平国,不可再拖延。”
    秦王看着他,道:“哦?元初有何高见?”
    公子道:“明光道非等闲之辈,不可轻视,霓生一人不足,我愿同往。”
    第340章 照影(下)
    这话出来, 周遭又安静了。
    “哦?”大长公主看着公子,唇边仍带着微笑,“你这般想?”
    “明光道不过区区贼人, 却让你这你堂堂侍中去议和,朝廷颜面何存。”公子的兄长桓攸皱眉道,“我以为不妥。”
    公子道:“若明光道只是区区贼人, 何以横跨四州,所向披靡?明光道今日之势,天下诸侯无一可及,相比之下, 我区区一个侍中又何足挂齿。若可将明光道之事解决,乃天下之幸,又何必计较区区虚名。”说罢, 他向秦王道, “此事, 还请大司马决断。”
    秦王颔首, 沉吟片刻, 对大长公主道:“元初胸怀天下, 孤深为敬佩。未知皇姊以为如何?”
    我喝一口茶, 心中冷笑。
    这狐狸,公子问的是他, 他推给了大长公主。
    我以为大长公主好不容易盼到了公子回来,必然不乐意让他离开。却见大长公主叹口气,面上露出感慨之色, 看了看桓肃,道:“元初既有这般志向,实乃家门之幸,先人皆可欣慰。”
    桓肃颔首:“正是。”
    大长公主向秦王道:“此乃大利天下之事,我等恨不能亲赴,岂敢阻拦。”
    秦王微笑:“皇姊与靖国公果然深明大义。”说罢,他向公子道,“如此,明光道之事,尽交托元初。”
    我心中不有一喜。
    公子看着秦王,颔首:“大司马放心。”
    这照影阁所宴请的,都是桓氏的家人和显贵,宴罢之后,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四周早已点起灯来,明晃晃的照得似白日一般。
    如我所料,散席的时候,大长公主留我和公子在桓府过夜,公子蜿蜒推拒,说还要回宅中处置些公务,不可拖延。
    大长公主没有坚持,如方才宴上一般随和,嘱咐公子莫太过劳累,而后,让我们回去了。
    对于大长公主的桓肃的宽和,我和公子都颇是意外。
    走出照影阁的时候,青玄忽而向公子说,他想回公子从前的院子里收拾些东西,今夜在桓府中留宿。
    公子看着他,道:“你要收拾何物?”
    青玄有些支吾,道:“收拾些衣裳用物。公子,天气就要暖了,你带回的衣裳也无多少合宜的,我想到那衣箱中找一找。”
    看着他的模样,我心中明了,知道这大约与红俏脱不了干系。
    公子正要说话,我打断道:“青玄说的有理,你在宅中的春衣并无多少,旧的既然有,不若便去寻些,过两日我等启程也好用上。”
    公子看了看我,颔首应下。
    青玄面上一喜,随即向公子一礼,转身走开。
    花园中夜色已浓,两个仆人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夜里赏桃花,也是桓府这院中的一大乐趣。为了方便宾客们夜游,桓府沿着赏花的石板路,每隔着两三丈便设一处灯笼,挂在树枝上,与周围的繁花相映照,别有一番美艳的意趣。
    公子拉着我的手,在花树下信步穿行,我望着在灯照和夜风中拂动的花枝,淡光下,几点花瓣飘散,如雨点般落在了公子的肩上,心中只觉无比陶醉。
    心里想,若是此时此刻能一直停住就好了,我们就这么手挽手走下去,美景相伴,永不分离……
    似乎发现我盯着他看,公子转过头来看我。
    “怎么了?”他问。
    我摇摇头,仍看着他笑。
    公子忽而将我细看,道:“你醉了?”
    “不曾醉……”我说着,脚下忽而踩得不稳,踉跄了一下。
    公子忙将我扶住。
    那手臂颇是有力,我被他揽在怀里,只觉踏实又安稳,看着他,又笑起来。
    公子的神色有些无奈,道:“你不会饮酒,便不该喝那么许多。”
    我反驳:“我不曾喝许多,两杯罢了,都是别人敬的……”
    公子唇角弯了弯,不与我争执。
    “你扶着我,我松手。”他说罢,索性将手揽着我,往前走去。
    再度来到水渠边的时候,已经有仆人撑着小船等候,船头上挂着宫灯,点缀在夜色中,分外好看。
    公子忽而对我道:“你可还记得上次与我夜游这园中的事?”
    我讶然,想了想:“上次?上次是何时?”
    “便是三年前,你离开桓府之前的那次。”
    我哂然,那么久的事我怎会记得。
    “那时怎么了?”我问。
    “那时我与你来夜游,只在桃花林中走了一半,你便说宅中有事要做,催我回去。”公子道,“你还说了,下次有了空闲,必陪我将花园逛完。”
    我:“……”
    有时我觉得公子大约藏了一本黑账,我对他说过的什么话他都记得,时不时就要翻出些猴年马月的事来与我理论。
    不过他这么说,我也想了起来。从前,我的确不喜欢逛这花园。或者说,任何有沈冲在场,或者不能揩到油水的游乐,我都一概不感兴趣。故而公子每每闲了,要我陪他逛花园,我总是会走上不久便推说这个推说那个,千方百计哄他回去。
    我无奈,看着他,道:“你欲如何?”
    公子摸摸我的头发,道:“你欠我一次,便须得还上。”说罢,他让我在船上坐下,却对掌船的仆人道:“我来掌船,你可退下。”
    那仆人讶然,虽迟疑,但也不敢不从命,只得应下,将手中的竹篙交给公子,下了船。
    我坐在船尾,看着公子。
    “你说的逛花园,便是乘船?”
    “不好么?”他说罢,立在船头,用竹篙往岸上一点。
    小船漂在水中,顺着水流,往前而去。
    夜风迎面而来,将脸上因酒意带起的热气微微吹散。
    耳边传来水流淙淙的声音,除了船头的宫灯和公子飘然的身影,一切都隐没在夜色之中。他的衣袂在风中微微扬起,挺拔的身形,似画上驾鹤的仙人。
    我望着他,呆呆地,忽而想起了当年我和他被锁在屋子里治病的时候,他与我说的话。
    那也是一天夜里,公子喝了药,听我讲了故事,躺在榻上准备入睡。
    “霓生,”他忽而道,“子曰乘桴浮于海,我日后也想去大海。”
    他病中昏昏沉沉,时常会说些胡话,我听罢,道:“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子不得志,方才有此念想。”
    公子却不以为然:“子从不说无来由之言,他既说出来,可见念想已久。世人受他教诲的多,践行者却少,你我将来退隐,不若一试。”
    我无奈,本着不与病人争执的念头,只得顺着道:“公子,桴不过木筏,海边的渔人都不敢乘木筏出海。”
    “不必木筏,”公子道,“换做小船便是。”
    我说:“只有你独自一人?”
    公子看我一眼:“你若想去也可。”
    我不屑:“我去做甚。”
    “去给我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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