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2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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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来雒阳无雨无雪,干燥得出奇,乃纵火行凶大好良机。且此处药粉我撒得最足,且没有布引子,得了火星,便一下烘蹿而起,熊熊的火焰在屋檐下如同一朵妖冶盛开的花,往斗拱间舔了开去。即便是宫室的重檐,在我这药粉的威力下也不能耐得多久,少顷之后,火借风势蔓延开来,就算有黑夜遮掩,那滚滚浓烟也清晰可见。
    才躲藏到隐蔽处,我就听到了有人慌忙大叫:“快来人!寝宫着火了!寝宫着火了!”
    好些人匆匆从宫院外跑了进来,看上去衣衫凌乱,显然是刚从睡梦中被惊醒。未几,只见谢太后和皇帝各捂着口鼻,被众人簇拥着,慌慌张张地从寝宫里走了出来。
    我知道时机来了,一边大喊着:“救火!快去救火!”一边跟在谢太后和皇帝身后,往外头走去。
    夜风吹来,到处是烟火的味道。走出寝宫的院子外头,只见四周光影绰绰,颇是亮堂。
    各处宫室的火已经烧了起来,宫中众人乱成一团,到处是匆匆抬水救火的人。
    没走两步,前方传来熟悉的怒骂声。看去,只见桓瓖从正门方向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到了谢太后和皇帝面前,下拜道:“臣瞿连闻知火情,特来救驾!”
    谢太后看着他,又看看他身后的沈冲,露出疑惑不定之色。
    先前为了保密,我不曾向谢太后透露桓瓖假扮瞿连之事。沈冲也贴了假须,难以辨认出来。
    不过谢太后认得我的声音,我正要上前提醒,只听皇帝道:“卿不必多礼,此地不可久留,朕与母亲速往太极宫。”
    看去,只见他神色镇定。
    三年过去,皇帝的模样已经长大了许多,眉间那神气却是不改,毫无惊惶之色。
    桓瓖应下,即刻有模有样地令人去准备车辇,送皇帝和太后去太极宫。
    皇帝身边的卫士,都听命于瞿连,此番混乱之时,自然也无暇细想眼前这瞿连的诸多疑点,连忙匆匆地答应,去准备车驾。
    众人继续往外走,我适时跟上,走在沈冲身后。
    他正四下里张望,回头看到我,眉间神色登时展开。
    桓瓖秉承着方才的做派,一路呼呼喝喝,将宫人内侍和卫士指派去救火,大声咒骂他们竟然让承露宫着了火,并威胁要是承露宫烧毁了,通通腰斩弃市。
    那些人被吓得神色紧张,不敢逗留,只得跑去救火。
    但如谢太后所言,无论桓瓖怎么骂,那两个壮实的宫人仍寸步不离地跟着,还有两个内侍,大约是同样被派来盯皇帝的,无法支开。
    皇帝的銮驾准备起来颇为麻烦,众人出到宫门的时候,还未准备好。
    管车马的车郎禀道:“将军稍等片刻,那銮驾不久便可备好。”
    桓瓖黑着脸,对着将官怒骂几句粗话,道:“要甚銮驾!那边不是就有些马车,拉一辆过来用!”
    车郎惊诧不已,为难道:“将军,那都是方才套好,要去附近拉水救火的……”
    桓瓖又骂起来:“甚时候了还这般讲究!这宫室突然火起,必有异状!若圣上和太后有个闪失,尔等便是株连五族的大祸!”
    那车郎被唬了这下,唯唯连声,忙下令去拉一辆马车过来。
    见得这般情形,谢太后和皇帝的脸上已经换了神色,看向我和沈冲的目光皆心照不宣。
    “将军。”这时,皇帝身边一个内侍似忍不住,道,“这马车实在破旧,便是权宜之计,也不好让圣上与太后共乘一车,我看……”
    桓瓖看着他,忽而冷笑一声。
    “来人!”他对宫前的卫士喝令,“这四个宫人内侍纵火焚宫,意图谋反,给我押下!”
    众人皆惊,即刻有卫士过来,将那四人抓起。
    那四人惊怒不已,大呼冤枉。
    桓瓖唾一口,向皇帝禀道:“圣上明鉴,臣方才得密报,这四人乃宫外派来的奸细,意图今夜谋害圣上和太后!臣深夜敢来,正是为了锄奸护驾!”
    他们见状,面色煞白,急忙又转向皇帝和太后哭喊叫屈。
    谢太后看了看他们,捧心掩口,似余惊未消,幽幽道:“竟是如此,果人心叵测。”
    皇帝扶着谢太后神色平静,对桓瓖道:“既如此,卿自决断便是。”
    桓瓖行礼应下,而后,转身对余下卫士令道:“反贼仍有余党在这承露宫中,尔等速去搜寻,有形迹可疑之人,即刻押下,待明晨禀了东平王再行发落!”
    众卫士忙应下。
    为首的将官露出些犹豫之色,向桓瓖道:“将军,我等都留下,圣上和太后如何护送……”
    桓瓖又骂了两句,道:“我乃卫尉卿,莫非护送不得圣上和太后!”
    那将官忙称是,不敢再多言。
    桓瓖又粗声粗气地令沈冲和我服侍皇帝和太后登车,而后,一撩袍角,转身骑到了马上。
    待沈冲也上了马,我坐到驭者的位置上,拿起鞭子。
    桓瓖叱一声,在前方引着马车,扬长而去。
    第231章 浮桥(上)
    夜色深深,寒风挟裹着露水的味道, 格外冷冽。
    离开承露宫之后, 没有人说话, 车马皆飞驰起来, 嘈杂声将宫道附近树上的夜枭惊得飞起。
    确保无人跟来,桓瓖又加了两鞭,径自引着马车转入一条岔道, 往那片园子而去。
    四周没有灯火,只有天上淡淡的月色,只堪堪能认出道路和四周鬼魅般崔嵬的宫苑树木影子。马匹夜间目力甚好, 众人沿着原路, 不久就钻到了那园子里。
    停住之后,我即下车, 掀开车帏。
    皇帝扶着谢太后出来, 往四下里望了望。
    我将那两只包袱拿出来, 交给二人:“这是侍卫衣冠, 二位快快换上。”
    这事从前做过一次,二人没有异议,各自接了, 到马车后去更衣。
    沈冲和桓瓖抽出刀,在外面警戒。
    皇帝很快便将衣服换好了,谢太后身上的衣裙一层套一层, 却是麻烦些。我过去帮了一把, 又将她头发拆下来, 束成男子模样。
    而后,我拿出假须,将二人的脸装扮一番。皇帝满面短须,眉毛粗浓,仿佛一个三四十的中年人;而谢太后则贴上了山羊胡子,斯文些,也已全然看不出原来面目。
    待得做好之后,我将马车藏到树丛里,又将那三匹马牵出来,与皇帝和谢太后各分一匹。
    我原本担心这两人平日出入乘车辇,不会骑马,尤其是谢太后。上马时,我正要上前去搀扶,不料,二人上马的模样却是顺畅,全无生疏之感。
    “我与圣上都学过骑马,不必担心。”大约是察觉到我惊讶,谢太后道。
    我了然,又看向皇帝,只见他正调整着缰绳,毫无生疏之感。
    虽然皇帝三年前就自请退出了储君之位,改封了东莱王,但看来他并不全然放心。事情也果然如他所料,世道变幻,他又被推到了这风口浪尖的位置上,可谓造化弄人。
    时辰紧急,众人不多旁话,各自上了马,仍有桓瓖领头,我和沈冲将皇帝和太后护在中间,按先前商议的路线往大夏门而去。
    桓瓖和沈冲挑中的路线,虽是远了些,但好处是可避开各宫出动的守卫,以免生出诸多枝节。
    承露宫那边的动静甚大,奔出好长一段,仍然能望见冲天的火光,约摸几里内都可望见,嘈杂的声音也远远还能听到一些。众人一路无言,只快马加鞭,约摸一刻之后,大夏门上高耸的城楼身影已经出现在月光下。
    城将到城门之时,桓瓖没有慢下,反而又催马,似十万火急一般,直冲上前。
    这般深夜,城门也落了钥,平日里值守的军士也就寥寥几人。但大约是因得被承露宫的大火,守门的将官被惊了起来,烛燎的光照中,人影绰绰。
    “紧跟着,莫慌。”桓瓖转头对我们交代道,而后,仍旧气势汹汹撞上前去。
    守城的将官见状,忙带人出来阻拦。
    桓瓖到了跟前才勒马停下,用马鞭指着将官大骂道:“尔等瞎了狗眼!”
    那将官这才看清了桓瓖,吃一惊,忙上前行礼:“将军……”
    “我要出城!开门!”
    将官道:“可现下还未天亮,吴司马……”
    桓瓖唾一口,暴怒道:“吴宪算个□□!一个城门司马也敢拿到我面前耀武扬威!今夜有逆贼谋反,故意在承露宫纵火,我奉东平王之命出门追捕主谋!若误了事,莫说是你,便是那吴宪也要人头落地!”
    那将官闻言,不敢违拗,忙令众人开启城门。
    我看着城门在面前缓缓开启,紧绷的心渐渐放松下来。再瞥向皇帝和谢太后,二人神色镇定,只将眼睛定定地望着城门。
    待城门终于打开,士卒们让向两旁,桓瓖叱一声,引着众人往宫城外奔去。
    此番出城殊为顺利,直到奔跑出一段之后,皇帝和谢太后似乎仍不敢相信,回头张望。
    如今已经算得脱身,说话无妨。
    我笑起来,对桓瓖道:“公子好手段,方才那一番训斥,连我等都吃了一惊,险些疑心这是真瞿连。”
    桓瓖亦笑:“不这般岂可唬得住他们。”说罢,他叹一声,“也幸亏瞿连平日里仗势横行,否则我等不可这般顺利。”
    “说的是。”我答应着,看了看沈冲。
    他也看着我,夜里,辩不清面上情绪。
    按先前约定,谢浚在大夏门外五里处的草庐里与我等接应。虽然已经从皇宫出来,但众人仍旧没有放慢,又是一路疾驰,往那草庐而去。
    可才走出两三里,前方突然出现些绰绰的人影,近前些,却见那些人迅速围拢过来,拦在路上,月光下,只见他们手里都拿着兵器,明晃晃的。
    再往身后看,只见后面也堵着好些人,竟是已经进了包围之中,进退不得。
    桓瓖即令停下。
    “这是秦王的人?”沈冲惊疑不定,看向我。
    我拉着缰绳,没有说话。
    因为没必要。
    只见那些人之中走出来一人,向桓瓖行礼,看面容,竟是桓府的侍卫长林勋。
    月光下,只见皇帝和谢太后皆露出疑惑之色,沈冲则面色一变。
    “公子。”林勋道,“我等在此等候多时。”
    桓瓖颔首:“人都到了?”
    “到了。”林勋说,“现下便可启程。”
    “这是怎么回事?”沈冲即刻上前,对桓瓖道,“启程去何处?□□的人呢?”
    “启程去谯郡。”桓瓖道,没有看沈冲,只转向皇帝和太后行了个礼,“圣上,太后,荥阳大长公主在谯郡为圣上和太后备下了行宫,请二圣暂移驾谯郡。”
    皇帝和谢太后看着桓瓖,神色皆震惊。
    我看了看周围的人,数了一下,大约二十人。不多,但半途下黑手这样的事,人马本来就是贵精不贵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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