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1614章 世子,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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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一连一个多月,陈诚与尹昌继续在汉城闲居,等着朱褆的病被治好,或者他一病身亡;大明来的御医当然努力的为朱褆治病。这些御医也都是大明出名的内科圣手,在京城给人看病,几乎从没有治不好的时候;可到了朝鲜,这么多名医为朱褆诊治,竟然就是商量不出到底朱褆得的是什么病,方子一连开了几个,但吃了几日就是不见好,换了方子也一样。他们虽然不愿意承认自己治不了,但同朱芳远或陈诚、尹昌说话的时候就没有起初那么硬气了。
    朱芳远察觉到了大明御医的变化,心中暗喜,但当时并未说什么。又过了几日,等御医向他们汇报过情形退下后,朱芳远转过头对陈诚说道:“陈院使,你也看到了,就算是上国御医,一连救治了一个多月,也没能治好世子的病,反而又更重了些。寡人心里十分不好受。”
    “殿下暂且放宽心,世子吉人自有天相,必定是能病好的。”陈诚劝道。
    “我也愿意如此,只是人命皆是天定,岂是人力所能挽回?”朱芳远忍不住带上了哭腔说道。陈诚连忙相劝。
    朱芳远又说了几句话,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同陈诚说道:“若他仅是寡人之子,这样一直病歪歪的倒也没什么;可他还是我朝鲜世子,一直缠绵病榻,可不是好事。尤其他现今并无子嗣,寡人又已经年过五旬,这段日子因忧心世子之病情更加憔悴,若是他一直不见好,我再忽然病倒了,何人能够主持我朝鲜的朝政?若是被权臣夺取了权力,如何是好?”
    “殿下无忧,世子岂会一直缠绵病榻?殿下的身子也十分康健,不会如此。何况,即使由大臣辅政殿下也不必担心。殿下乃是陛下亲自册封之朝鲜国君,陛下必定不会准许朝鲜发生动荡。”陈诚又道。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做事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何况即使陛下会为我家主持公道,但若是权臣将朝政搞得一团糟,也是我家受损。所以,”朱芳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寡人意图向陛下请旨,更易世子。”
    “这。”陈诚脸上露出十分惊讶的神色,顿了顿才说道:“殿下,此事还请三思。”
    “寡人已经思量过了,也与亲信大臣商议过,为了朝鲜安定,只能如此了。”朱芳远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缓慢说道。
    陈诚又劝了几句,朱芳远执意要上奏陛下更易世子,陈诚也只能停下劝说,说道:“请殿下拟写上奏陛下的奏折,臣与尹副使与殿下派出的使者一起返回京城上奏陛下。臣与尹副使会将世子的情形如实向陛下奏报。”
    “怎么,二位天使都要返回京城不成?”朱芳远略有些惊讶的问道。若说平时大明天使来到朝鲜自然不会逗留这么长时间,可如今朱褆生着重病,他们主要是来送御医给朱褆治病的,不说等到朱褆完全病好,起码得等到好转或病死才能回去。在他看来,由尹昌同他的大臣一起返回京城,留陈诚在朝鲜最好。虽然尹昌在来到汉城的头一日就得罪了他,但他已经详细打听过了,尹昌虽然嘴上不留德,但本质上还是一个诚实君子,返回京城定然会实话实说,将朱褆仍然卧病在床大明御医也束手无策的情形完全说出来;陈诚却已经是老官僚了,未必会实话实说。
    “殿下,下官与尹副使此来京城,是为送御医为世子治病而来;下官与尹副使等人也不懂医术,留在汉城也无益。而且下官等人从京城赶来汉城前,陛下也有旁的差使吩咐下官等人去辽东。本来一个月之前臣就应当去辽东,留尹副使在汉城等待世子病好,但不想尹副使与殿下,所以下官又在汉城多停留了几日。既然殿下要派人出使京城奏报更易世子之事,臣就与尹副使一起返回京城。自然,这次返回要走陆路,路过辽东。”陈诚回答。
    “原来如此。”听到陈诚说他们还有别的差事去辽东,朱芳远顿时释然了,笑道:“既然陈院使还有旁的差事,寡人也不便多留院使。只是好歹要再留几日,让寡人能够为陈院使在临别前宴饮践行;寡人向陛下上奏的奏折,也要多多斟酌。”
    陈诚当然不会拒绝,就这样说定。第二日中午朱芳远设宴招待了陈诚与尹昌,二人又歇了几日,待朱芳远的奏折写好后,与再次出使大明的沈温一道离开汉城,走陆路前往辽东。
    朱芳远挑了十几匹高大健壮的马匹让他们带回去,送给大明皇帝陛下。不仅如此,他还命三子朱裪代替他送行,送出汉城北门才返回。见此情形,就算再不通世事的人,也明白朱芳远选择的下任世子就是朱裪了。尹昌当时面露讥讽之色,但没有说什么,与朝鲜送行之人告别。
    他们这一行人在路上快马加鞭走几日,就到了朝鲜与大明辽东的分界线鸭绿江畔。对面的辽东都司早已派了人来接,陈诚、尹昌与沈温告别送行的义州府府尹等人,坐上船只,离开了朝鲜。
    沈温不惯于坐船,上了船与陈诚、尹昌寒暄几句就进了船舱休息。陈诚与尹昌二人站在船尾,望着南面逐渐消失的朝鲜官员,看着朝鲜的土地,尹昌忍不住讥讽地说道:“院副,我实在是想不到,朝鲜国君竟然这样心急,这样着急改立旁人为世子。若是现下的世子知晓了,也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他必定是知道的,就算不知道朝鲜国君这么快的想要废除他的世子之位,也知晓自己早晚被废。”陈诚道。
    “确实,他必定是知道的。哎,一想起此事,我就忍不住替朝鲜世子感到悲凉。”
    “有何好悲凉的。”在朝鲜一直彬彬有礼的陈诚却不在意的说道:“这不是还有大明为他主持公道?那些无人主持公道的被废世子、太子才算悲凉。他的运气已经很好了。”
    “可是也不知他会不会愿意见到,大明为他这样主持公道。”尹昌又道。
    “这也由不得他了。好了,不要再议论此事了,想一想到了辽东咱们要做的事情,可不能有遗漏。”陈诚最后说道。
    他们很快到了辽东都司衙门所在的辽阳,见过了辽东都司的都指挥使,恰巧封在开原的英王也在此,顺便也见了一面。沈温也赶去拜见。
    不过他对于面见英王并不在意。辽东地界由大明朝廷管着,英王的封地虽然与朝鲜也有交界,但都是长白山人迹罕至的山地,哪边多一个山头哪边少一个山头没什么。何况沈温此次出使大明还带有重要差事。他将旁的事情都放在一边,每日只是反复诵读朱芳远写的奏折,猜测大明皇帝可能提出的疑问,提前想好应对的话语并且写下来。朱芳远的奏折不过二三百个字,他的注释倒是写了上万字。
    可出乎他的预料,大明皇帝并未对他过多诘问,只是仔细问了问现下世子的情形如何,听到世子的病仍然不见好,大明御医也治不好后表情有些抑郁,还有些沮丧,但之后就让他退下了。又过了几日,大明皇帝再次宣召他,仔细询问了朱芳远的意愿,确定朱芳远不会反悔后,又思量了好一会儿,同他说道:“既然朱褆一直缠绵病榻不见好,又没有儿子,朱芳远又心意已决,况且他说的也确实有道理,朕就同意更易朝鲜世子。”
    “多谢陛下。”沈温闻言马上变得狂喜,好在他还记得礼仪,忙跪下说道。
    允熥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你是因为将是你的女婿做世子,才这般高兴吧?”此时被加封为忠宁大君的朱裪的正妻就是出自青松沈氏,是沈温的女儿。
    这话沈温可不敢回答,只能不住的叩头。不过他也理解大明皇帝的心情。大明皇帝一贯坚持嫡长子继承,可朝鲜却要改立他人为世子,纵使事出有因,可大明皇帝心情不好也很正常。
    “罢了,你起来吧。”过了一会儿允熥吩咐一句,待他起来后拿起笔在朱芳远的奏折上批了几个字,递给他说道:“你回去后将这封奏折还给遗德。不过你不忙回去,朕已经下令礼部的官员拟废除朱褆世子之位、改立朱裪为世子的旨意,还要派出使者出使朝鲜择一良辰吉日宣读圣旨。你与朕派出的使者一同返回。”
    “是,陛下。”沈温忙又跪下答应。允熥没有再说什么,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得知大明皇帝准许改立朱裪为世子的消息,朱芳远松了口气。他虽然认为结果必定如此,但得到确凿的消息仍然让他心安下来。他又得知大明皇帝派来的使者还会将御医都带回去,不让他们继续为朱褆治病了,马上下令停止给朱褆喝药。这药喝一次药效可以管好几日,既然大明御医即将回去,也不必让朱褆再受罪了。朱褆听到这个消息呆呆的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又过了几日,大明派出宣读册封旨意的使者来到朝鲜,选了一个好日子宣读圣旨,正式废除朱褆的世子之位,改立朱裪为世子。
    “殿下,临行前陛下又嘱托下官一定要同殿下说,大王子即使被废除世子之位,也是殿下的嫡长子,殿下万万不能薄待了他。若是大王子就此遭遇不测,或缠绵病榻一直不能好没有子嗣,也要为他过继一人继承香火。”
    朱芳远听到使者这话连忙说道:“天使放心,也请天使回报陛下请陛下放心。臣必定不会薄待了厚伯,马上就会加封他为让宁大君,而且待遇在所有大君之首。若他厚伯真的如同天使所说那般,臣必定会为他过继子嗣。”
    “这就好。”使者说了一句,将圣旨递给朱芳远,结束了这次宣旨。
    “元正,从今日起,你就是我朝鲜世子了,可不能辜负父亲的期望。”待返回王宫后,朱芳远对朱裪说道。
    朱裪此时仍然仿佛在梦中。十年之前朱褆就以嫡长子的身份被册封为世子,而且还是大明皇帝与朝鲜国君的双重册封,即使前一阵子朱褆生了重病缠绵病榻,朱裪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世子。所以今日亲耳听到册封他为世子的圣旨,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仍然反应不过来,朱芳远的话也没听见。
    朱芳远不得不又说了一遍,而且声音大了些。朱裪这才回过神来,同朱芳远说道:“父王,儿子,儿子毕竟年轻,恐怕做不好世子。”
    “你也已经十八岁,仅比你长兄小三岁,而且天资聪慧,如何做不好世子?就算现下生疏些,将来熟悉了也就好了,你必定比你长兄做的更好。”朱芳远温言说道。
    “儿子必定会努力做到最好。”朱裪说道。
    “这话说对了,只要有这样的心才最好。不枉父王我为了你能当上世子殚精竭虑。”朱芳远笑道。
    听到这话,朱裪疑惑的抬起头。大哥生了病而且一直不见好,父王才不得不改立他为世子,这如何称得上是殚精竭虑?
    朱芳远见到他的表情,顿时明白自己说漏嘴了,轻声咳嗽一声,说道:“你下去吧,好好琢磨应当如何做世子。”
    “是,父王。”朱裪答应一声,转身退下。可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一阵心悸,仿佛自己接下了什么不应该的事情。‘以往我每次心悸,过后都会出大事,这次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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