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软玉娇香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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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鸾看她一眼,温鹂当即色厉内荏地叫出声来:“她有什么好的?她是庶出,我也是庶出!你刚刚还说怕委屈了我!”
    是啊,怕委屈了你,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名分,连个妾都不如。
    温鸾抿了抿嘴唇。
    季瞻臣这辈子的年纪虽然不大,但看起来早就有了谋划。温家二房和温家长房比,同样是娶妻,当然是二房的女儿更能带来好处。
    温鹂的话显然叫季瞻臣急躁起来:“八娘,你莫要听人胡言乱语。这辈子,与我做夫妻的人,只有你……我方才……我方才只是一时受人蛊惑,所以才……”
    他表情真挚极了,凭谁见了都不会怀疑他在撒谎。
    温鸾情真意切地擦了眼泪:“季家哥哥不必说了,八娘懂的。八娘年纪小,不懂情爱,又是个娇气的,伺候不了哥哥。哥哥等等,八娘这就去求阿娘退亲。”
    她说完,又同温鹂保证:“七姐放心,八娘说到做到。你回头等着季家哥哥上门提亲吧!”
    温鸾说完,撒丫子就要跑,生怕季瞻臣再追上来说上几句有的没的。
    她低头跑,还没来得及把心底快要溢出来的笑压住,“咚”一声,撞上了人。
    她捂着额头呼痛,身后追着的脚步声骤然消失,头顶上紧跟着传来一声轻笑。
    “这是谁家莽撞的小娘子?”
    声音略低,透着笑意。
    与这个声音一道的,还有温仲宣哭笑不得的啧舌:“地上有财宝不成,怎么不看着路。”
    温鸾唔了一声,捂着头往后退了一步仰起头看。
    温仲宣就站在边上,而她面前站着的男子,穿着靛青色绣着暗纹的道衣,腰间束嵌玉腰带,看起来修长高大。
    他脸上更是带了温和从容的浅笑,迎着光看过去,恍然觉得,便是山顶经年不化的雪,见之也能化作春水。
    尤其那双眼,眼眸黑白分明,如夜空星辰,蕴着天地,又像林间池水,清澈如明镜。
    温鸾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那人嘴角噙笑:“在看什么?”
    温鸾直言:“这位哥哥长得好看。”说完,又看向温仲宣,讨好地笑道,“阿兄也好看。”
    温仲宣摸摸她漆黑的头发:“这是你顾家三表哥。上回你掉进水里,也是他救了你一命。八娘,快谢谢表哥。”
    温鸾忍不住“啊”了一声。
    顾家,行三,又是表哥……
    温鸾飞快地在脑海里翻出了记忆。
    阿娘私奔后一直没有回过永安。阿爹知道她想家,只是不敢回去,便自己找人打听顾家的消息,隔三差五传回到家里。
    温鸾记不得自己十一岁这年,顾家是不是派了人过来。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满脑子只剩下巨大的“恩人”两个字——
    温家被诬陷,致使阿爹被斩首示众,而后来为温家平反的,就是阿娘嘴里时常会提起的侄子,顾家三郎,顾溪亭。
    温鸾震惊地望着顾溪亭,良久才吐出一句话来,抱拳就喊:“恩……表哥,大恩不言谢,我屋里头有一方上好的端溪砚,我这就捧来送给表哥!”
    她说着就要往蘅芜苑跑。温仲宣一把抓着胳膊拉回来,扭头同顾溪亭道:“表哥不要介意,八娘被我们宠坏了,胡闹的很。”
    完了他低头对温鸾咬耳朵,“你就是有谢礼要送,也不该这么喊出来。”
    顾溪亭挑挑眉,脸上静谧的笑容轻轻浅浅:“是个有趣的性子。”
    他微微低头,看着跟前娇娇软软的小娘子,手指微曲,忍了忍,抬起挡着唇,咳嗽了几下:“假山后头的两位,还不打算出来吗?”
    他眉眼细长,笑起来的时候,看着越发温润,只是声音一出,温鸾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没回头,也能听进后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大约是看这里有了能说话做主的人,温鹂和季瞻臣终于想到要赶紧逃了。
    温仲宣“哼”了一声:“这院子里什么时候也是让人随便胡闹的地方了。奸……”
    温鸾正打算点头,耳朵被人突然蒙住,就见温仲宣冲着假山那头说了句什么话,她满脸不解,只看得到顾溪亭看过来的清澈眼睛。
    等温仲宣松开手,温鸾回头,季瞻臣和温鹂一前一后,脸色难看,犹犹豫豫地从假山后绕了出来。
    “三哥……”温鹂惨白的脸上挂着讨饶的笑,“你别和……别和四叔说。”
    温仲宣拧眉:“你以为四叔不会知道你今天又做了什么?”
    他说完去看季瞻臣。
    季瞻臣垂着头,满是颓败,温仲宣的表情很不好看:“走吧,左右两家人都在,今次就把亲退了,也省得八娘再受你们欺负。”
    温鹂还没明白,温鸾已经抓着他的手腕,叫了起来:“阿爹回来了?”
    温伯诚的确回来了。
    温仲宣就是得了消息,才和顾溪亭一起,从青亭院出来准备去前头。哪知半路撞上匆忙来报信的丫鬟,知道温鹂派人请走了本来要去找自己的季瞻臣,当下就改了主意,直接往后花园去。
    时间凑得很好,正巧遇见温鸾唱作俱佳的演了一场戏。
    温鸾丝毫不知自己在季瞻臣温鹂跟前那些戏被人看穿,欢喜地往前院跑。
    临到门前,她刹住脚,抬头瞅了瞅自家兄长跟顾溪亭,低了低头,再抬头,圆乎乎的小脸写满了委屈,脚一抬,跑进了正厅。
    温伯诚早过了而立之年,如今身材略显得臃肿,在外头走了些日子,晒得有些黑。此时此刻,正听身侧的四弟温伯仁说着府里近日的事。
    温鸾一冲进去,方才还只是假装的委屈,在对上阿爹欢喜的视线,立即变作了真的伤心,“哇”一下哭出声来,扑进他怀里就是一顿嚎啕。
    上辈子没能为爹娘送行的痛,一下子又爆发了出来。
    温伯诚有些胖,温鸾抱不住他,只能揪着裤腰带哭,眼泪鼻涕抹了他一身,好一会儿这才哭够,抹着眼泪从他怀里钻出来。
    她小小一团,笑起来像极了庙会里喜气洋洋的瓷娃娃。哪怕是哭,也不觉得五官皱成一团,看着丑,反倒是让人心软。
    饶是看了许多年的温伯诚,瞧着自家闺女的模样,也恨不能立即把天上的月亮星星都摘下来,舍不得她吃一点委屈。
    “好闺女,告诉阿爹,谁欺负你了!”温伯诚一边说话,眼睛一边瞪向季瞻臣跟温鹂,分明是已经从别处知道了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
    温鸾抽了抽鼻子:“阿爹,我想退亲。”
    “不行!”
    厅外,传来尖叫。
    第5章 、〔零五〕手足
    声音又尖又细,听着不太熟悉。
    温鸾一时辨认不得,轻扭脖子,往身后去看,大眼睛眨了眨,看清身后急切而来的妇人。
    是季瞻臣的母亲胡氏。
    胡氏在甘露十年的时候得了一场重病,差点没能撑过去。季家父子虽然不是个东西,可对胡氏极好,又是提早娶妻冲喜,又是病愈后小心翼翼地照料。
    总之,在温鸾死前,她所看到的胡氏,都是个虽然病容依旧,但被家人照料得很好的模样。
    也是因为这样,在温鸾的印象里,只要是季家父子要做的事,胡氏就没有反对的时候。
    温鸾看着胡氏,咬咬唇:“为什么不行?”
    温鸾说完,见顾氏跟着急忙进了正厅,忙跑了过去,眼眶红红:“阿娘,我们退亲好不好?”她转头,瞧见了脸色发白的季瞻臣,也正好对上了温鹂的视线,“我都瞧见了,也听见了……七姐……七姐和季家哥哥情投意合。”
    温鸾也不说什么难听的话,只一个“情投意合”,就已经叫温伯诚眼神变了变。
    胡氏气的发颤:“这定然是八娘听错了……”
    “是八娘听错了,还是夫人不愿信?”温伯仁招了招手,将温鸾招到身边,离胡氏远一些。
    温伯诚气得不轻。
    和未来妻姐私相授受,暗中来玩,来玩了一手情投意合,这等丑事纸包不住火,早晚会传出去。到那时,温家的脸面不说,就是温鸾的名声只怕也要叫人连累。
    见温鹂只是脸色苍白,却低着头像是默认了此事。季瞻臣几次被胡氏拉着往前,动了动嘴唇想说话。温伯诚大怒道:“季家诗书传家,我与季兄也是多年的故交好友,原以为结的是两姓之好,现在看来,两姓确实是两姓,却不是我家八娘的好事!”
    温鸾站在边上看着。温伯诚没当着外人面,直接训斥温鹂,一直讲话头对准季家。
    “季家当年怎样的风骨,那是到了山匪面前都不肯低头交出妇孺的无畏!到了这里,却出了这么一桩不知廉耻的事……这门亲事,不如退了!”
    温鸾只等着阿爹说这句话,正要欢喜地把和季家的亲事退了。胡氏像是突然有了主意,说什么事关重大,要等当家的回来才能做主,说完不等温家再问,急匆匆将季瞻臣带了回去。
    温鸾啊呀一声,想起季瞻臣的爹如今在外做着小官,等回来还不知要多久。
    正厅这么大的动静,温老太爷处自然也得了消息。前脚季家才走,后脚,老太爷也赶到了。
    看着温老太爷脚步稳健的进门,温鹂当即哭着跪倒在他脚边,温鸾心头一突,攥紧了衣袖。
    好在温老太爷没有不明就里地偏袒,而是让儿子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温鸾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瞅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温鹂,头一低,也跟着抽起鼻子。果不其然,她抽泣声一出,那头温鹂的哭声跟着顿了顿。
    温老太爷是个极重面子的人,饶是十分疼爱温鹂,此刻脸上都十分难看。这事实在丢脸,好在只是在自家人里丢了一番脸面,还没闹到满城风雨,不然温家在凤阳府只怕要被人指指点点,议论上许多年。
    见温鹂如今只知道哭,不辩解也不认错,温老太爷气得拍桌子:“七娘,你老实说清楚,你与那季家小子,是几时开始的?说!”
    温鸾抽着鼻子,见温鹂只哭不说,哽咽道:“祖父,七姐若是不想说,便不用说了。左右我亲眼见着七姐和季家哥哥来往,也听七姐承认过了,七姐不肯在这儿说,定时因为难为情。”
    她说一句“难为情”,温鹂那头的哭声就变了调。
    温鸾没搭理,依旧抽泣:“八娘年纪虽小,可也懂得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样的话,七姐和季家哥哥既然情投意合,八娘愿意退亲成全他们。”
    她在温鹂跟前,只想当一朵娇滴滴小白莲。她慷慨大方地“退让”,巴不得现在马上退了亲,她好挂上几串鞭炮轰轰烈烈地庆祝。
    至于季瞻臣,她连一点点挽留的想法都没有!温老太爷自然不知道温鸾心底的想法,看着跟前的小孙女,只觉得人小小一团,平日里娇娇软软的,瞧着不甚厉害,这会儿明明受了委屈,却还落落大方,再看温鹂到现在都只晓得哭,话也不说一句,气得越发厉害。
    “二郎本就不喜欢她,这门亲事明明就是二叔与季家老爷订下的,根本就没有问过二郎的意愿!论年纪,姐姐们都已出嫁,要轮也该轮到我才是,凭什么越过我,为八娘先订亲!季家那般家世,二郎又是如此的才貌年纪,与八娘怎么看都不合适,明明……明明我才是最合适的人!”
    温老太爷气得不行,拍着桌子喊人去长房,把温老大喊来问话。
    温伯诚没拦着,只斟茶劝了温老太爷几句。等温鹂跪得膝盖疼了想站起来,这才冷冷地看过去,惊得温鹂才离地的膝盖,不得不又跪了下去。
    “方才在季家人面前,有些话,我不好说。”温伯诚道,“但是七娘,你太令二叔失望了。等你爹来,就跟着回去吧。”
    温鹂唰得白了脸,跪着就要伸手去抓温老太爷的裤腿。这一回,真真切切地急了,哭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温鸾看着不说话,等大伯温伯起匆忙赶到,她已经坐在椅子上吃了半碟点心。
    温老太爷膝下四子,长子温伯起,次子温伯诚,三子温伯康,四子温伯仁。在温鸾的印象中,她记事的时候,三叔温伯康就已经过世了,过世时不过才十六岁,没有妻女,倒是订过一门亲。
    温老太爷没有让那家小娘子守着,而是直接了当的退了亲事,还另外送了一副嫁妆,让那小娘子日后再订人家可以一并带过去撑撑门面。
    温家分家的时候,温鸾已经记事。具体原因,她那时年纪小,没人愿意告诉她,只记得两家闹得十分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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