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节
不说京中百姓,在朝堂上醉心政务大半辈子的老臣们也都是这么想的。
只有蒋慕渊知道,有些人的心已经散了。
比如孙璧,比如蜀地那一帮子,他们都有圈地为王的心。
当然,他们的手段并不相同。
前世孙璧和董之望可谓是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在乱世之中把南陵打造成了后花园,蒋慕渊在时就有不少人往南陵跑了,更别提孙禛继位后,那些忠于孙家却不肯辅佐孙禛的臣子,把南陵视作“正统”。
孙璧姓孙,他流着皇家的血,他可以虚以委蛇,不与此刻还处在平静之中的朝廷撕破脸。
若不是今生叫孙睿坑了,不得不急匆匆举兵,南陵还是会走前世的老路子。
蜀地则不同。
那些官员在远离京师多年以后,与当地士族、苗人融合在了一起,对朝廷不屑、不满,直至直接起兵造反。
前世的顺德二十四年,朝廷并没有那么不堪,虽然问题不少,但百姓能生活,日子也有盼头,蜀地战争是把全朝拖入战火之中的那一颗火星子。
从二十三年秋天闹出些小动静,二十四年的元月在战争中度过,这一打差不多就打了五年。
因战事吃紧,不得不征兵、加税,一连串的动作,又遇上天灾,百姓的日子霎时间难了。
过不下去了,自然就闹腾了,东要造反西要起义,等蜀地收复时,那些乱糟糟的事儿已经压不下去了。
蒋慕渊东征西讨了很多年,看着百姓们从一开始的积极应战到后来对战事麻木,也看着朝廷根子里的问题冒出了地面,最终,成了那副样子。
倒不是说,不打蜀地那一仗,朝廷内里就不会出问题。
可断不能打得那么惨烈。
早做安排,甚至先下手为强,倒也是个法子。
毕竟,蜀地那帮子人跟孙璧不同,他们连在圣上跟前装装样子以图长远都省下了,镇南将军只让一个小儿子进京,对朝廷不满的意思已经搁在脸上了。
而这种明明白白的不满,圣上岂会看不清楚?
蒋慕渊琢磨了不少蜀地事情,这才往后院去。
冬日的天暗得早,陆陆续续开始点灯了。
他走到院子外时,灯笼刚刚点亮,绕过影壁,他一看就看到正屋外头,顾云锦抱着两枝梅花与钟嬷嬷说话。
听见动静,顾云锦转过头来,而后,就这么笑了。
灯笼光映在了那双眸子里,像是照亮了往她心里去的那条路。
不止,那条路的主人还不叫他走,自个儿欢欢喜喜走到跟前来,把花拿给他看。
“园子里刚开的,我瞧开得好,就去剪了两枝。”顾云锦笑着道。
蒋慕渊弯腰,凑上前闻了闻花:“香。”
下一瞬,他挨到她耳边,用气声道:“没有你香。”
顾云锦笑得拿花枝戳他。
蒋慕渊手快,从顾云锦手里抽了枝,把顾云锦的攻势全挡下来。
顾云锦玩起了兴致,两人你来我往地就比划了几十回合,唬了钟嬷嬷在一旁头痛不已。
钟嬷嬷倒不怕顾云锦伤着,蒋慕渊下手有分寸,树杈罢了,使多大的劲儿、怎么使劲儿,他都知道,钟嬷嬷是怕这两人上了瘾,四个月的时候拿树杈,八个月的时候上银枪了。
她只能一边安慰自个儿“不会这么乱来”,一边催促准备花瓶的念夏“快些快些”。
念夏挑了花瓶,添了水,被钟嬷嬷催着过来,一看这架势,也有些懵。
钟嬷嬷赶忙道:“小公爷、夫人,瞧瞧这花瓶,衬不衬梅花?”
那厢两人停了手。
顾云锦把花枝从蒋慕渊手里拿回来,装到花瓶里,笑着与钟嬷嬷道:“妈妈放心,我才不胡来呢,你看这花都没有碰坏。”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刚才那动静,比划的都是手上功夫,看着唬人,其实对她不过是简单活动活动而已,可钟嬷嬷是关心她,顾云锦不想让对方提心吊胆的。
钟嬷嬷道:“这花香着呢,咱们府里的腊梅满京城数一数二的香,差不多再过半个月,就是开得最好的时候,夫人去岁错过了,今年可以好好闻一闻。”
顾云锦含笑点头,又问蒋慕渊:“衬不衬呐?”
蒋慕渊看着花,又看花瓶,再一眼看到抱着花瓶的念夏,不由轻咳了一声。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到的是“念夏衬不衬袁二”,再一想,这路子不对,该这么问:袁二那小子衬不衬念夏。
他收回思绪,忙应了声“花与花瓶都好看”,牵着顾云锦的手往屋里走。
念夏依着顾云锦的意思把花瓶放好,见蒋慕渊冲他使眼色,她没有多想,只是如平日一般心领神会地避出去了。
次间里没有他人,蒋慕渊这才斟酌着与顾云锦道:“我原想着,等那边自个儿想明白了再与你说,这会儿想想,还是先告诉你。”
顾云锦抬眼看他:“什么事儿这般慎重?”
“与念夏有关,”蒋慕渊道,“你觉得袁二怎么样?念夏能看得上袁二吗?”
顾云锦愣住了。
她其实没有与念夏坐下来商讨过“将来”,前世念夏放出去过,又回来了,与她去了岭北,陪她走到了最后。
顾云锦太清楚念夏,对念夏而言,与其嫁去谁谁家里侍奉公婆、管教叔子姑子,她更愿意陪着顾云锦一辈子。
日子富贵也好、清贫也罢,只要主仆两个在一块,念夏就很开心。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顾云锦觉得嫁给蒋慕渊很好,念夏心里,压根没有想过要嫁人。
不过,那是从前的状况了。
前世,念夏在婚姻里吃了亏,今生,她恐怕压根儿没有考虑过这些。
念夏,单纯着呢。
第878章 影儿
“我不知道念夏怎么想,”顾云锦道,“只说袁二这人,还是很靠得住的。”
不是旁人嘴里道听途说的,是顾云锦真正自己接触过,知道袁二说话、做事是个什么样子。
忠诚、努力、吃得起苦、见过世面,能帮周五爷把明县的小混混管得能做事儿,也能在北疆土地上夜奔直面北狄人。
顾云锦欣赏袁二,以袁二的人品,一旦娶了媳妇,必然不会亏待,可说到底,这还都只是她自己的想法,不是念夏的。
念夏还不懂。
就好似顾云锦自己,直至蒋慕渊用他的双手在她的心里埋下了那颗种子,才让她明白什么是两情相悦,什么是期许一生。
不管那人是袁二,还是袁三袁四,若能有那么一个人,顾云锦会替念夏高兴。
顾云锦想了想,又问:“今儿袁二来了府里吧?是他自己开口的?他喜欢念夏?”
“他没说,”既然提了,蒋慕渊自然不瞒,道,“听风说瞧出来了。”
“那你看着呢?”顾云锦问。
蒋慕渊笑了声:“我看着呢,就是袁二还没有想明白。”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叫各种各样的理由耽搁了,没有认真去想过,或者是,自以为想通透了,其实远远没有。
以为不甚在意的事,以为可以放下的人,回头再看时,已经沧海桑田。
一如他当年。
袁二在书房里的那个神情让蒋慕渊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也因此,他叫袁二再多想想,一定要想明白。
可等他回到内院见了顾云锦和念夏,蒋慕渊还是改主意了。
“我寻思着还是先与你说,你探探念夏的意思,”蒋慕渊道,“要是念夏看不上他,我叫他也别东想西想的了,念夏好着呢,没得叫他挑挑拣拣的道理。”
顾云锦忍不住大笑,这人呐,偏心偏到没边儿了。
蒋慕渊也不怕被说偏心,本来就是偏的,还能给挪正了不成?
念夏陪伴顾云锦太久太久了,哪怕那些前世故事,念夏浑然不知,可顾云锦知道,蒋慕渊也知道。
她陪着顾云锦笑,陪着顾云锦哭,陪着她在岭北一日日衰弱,顾云锦最辛苦的那些日子,都是念夏陪着,今生亦是如此,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在一块,连蒋慕渊每次翻墙留下的脚印子,都是念夏拿着抹布擦干净的。
蒋慕渊能不偏心吗?
“就凭着那些擦去的脚印子,也该是念夏东挑西选。”蒋慕渊道。
顾云锦险险笑出眼泪来,好不容易能顺着气说句话了,她道:“我寻机会探探她。”
厢房里,抚冬抬头问念夏道:“爷又与夫人说什么了,把夫人逗得这般高兴。”
念夏一面叠衣裳,一面道:“肯定是又给夫人带了些有趣玩意儿。”
“可真好,”抚冬叹道,“我在家的时候,就没有见过我哥把我嫂嫂逗得这么开怀过。”
说起来,她家兄嫂已经是小街上数得上的、叫人羡慕的和睦夫妻了,抚冬好几次都听别人夸她嫂嫂有福气,婆母不烦、丈夫顺着、小姑子争气,可叫抚冬说,这些在国公府里是最最起码的。
抚冬道:“真论恩爱,满京城的,小公爷与夫人排不上第一,也能排个第二。”
念夏笑道:“那还有谁第一呀?”
“国公爷与长公主呀!”抚冬道,“这还要问?”
念夏笑得手抖,叠好的衣裳也碰乱了。
抚冬自个儿也笑:“我没有那么贪心,我往后嫁人了,那人能跟我哥待我嫂嫂一样,我就很知足了。”
这样的话,还在徐家时,抚冬是不会说的,姑娘家家的,多不好意思呀。
现在,见多了直来直去的将门女,她也大胆许多。
念夏拍了拍抚冬的肩膀:“那你跟夫人说,夫人肯定支持你、替你掌眼。”
“人都还不见影儿呢,我说什么呀,”抚冬笑过了,眨着眼睛问念夏,“那你有影儿没有?”
念夏捏着她的脸颊,道:“我有影儿呀!鬼才没有影儿呢!”
抚冬乐坏了:“你等等,我拿灯来照照。”
外头,钟嬷嬷从廊下过,听见里头打闹,不由失笑摇头。
说是要探探念夏的口风,顾云锦却好长日子没有找到机会,她有些自顾不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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