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切风平浪静。
    颜白一边喝着董歆妈妈为她炖的补汤，一边背诵着语文老师要求他们熟练掌握、最好能全文背诵的大篇文言文。
    这些她其实早就会背了，只是董歆妈妈今日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一天都呆在家里陪着她。一会儿给她送水果、一会儿给她端来杯热牛奶，再过一会儿补汤都来了。
    颜白也就只能扮演个认真学习的乖小孩。
    “歆歆啊，妈想好了，妈打算把现在的工作辞了，接下来一年专心留在家照顾你，妈妈陪你一起奋战高考怎么样？”董歆妈妈摸着女儿柔顺的头发，无限畅往地问她。
    过去她没这种感觉，现在她则想更多陪在女儿的身边。
    昨晚上的事情，董歆妈妈记不太清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问董歆她是怎么回来的？
    董歆说是她自己走回来的。
    可自己走回来的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是个爱好饮酒的人，喝醉的次数也不在少数，可像昨晚上什么都不记得、连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都忘了个彻底还是第一次。
    这让董歆妈妈不禁有些后怕，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发现她并没有她自以为的那般潇洒无羁。
    她还有个女儿，她累了，现在想回家陪陪女儿。
    颜白没开口，而是等着看董歆的反应。
    董歆对此表现得很厌恶。
    “在外面玩够了，现在才想起自己有个女儿了？为什么这世上总是有一些父母，生了孩子却不负责任？不想管的时候眼里就看不见，生怕他们是累赘和麻烦。想管的时候就屁颠颠跑回来，没有丝毫愧疚，还口口声声要弥补你，自以为是的将他们认定的最好的给你，也不管这根本是不是你要的。”
    “真可笑！她现在辞去工作在家里陪我，哪天不如意了，会不会又说我是个拖油瓶，如果不是因为我也不会放弃这一切？别，这些我都不稀罕！她还是像从前那样，自私自利地管好自己吧，别整天到我面前扮慈母！”
    董歆反应很大，情绪躁动得颜白都难以忽视。
    于是，颜白对董歆妈妈说：“工作对你很重要，还是别辞了，像以前一样就挺好的。”
    “歆歆，你是不是怨妈妈啊？”董歆妈妈抚摸着女儿的脸，有些心痛地问。
    颜白直视着她，无比诚实点点头。“是。”
    董歆妈妈和董歆自己都愣了。
    颜白却没有进一步指责董歆妈妈这些年对自己孩子有多么不上心，她也没刻意疏远她。而是转过身低下头，继续写作业。
    董歆妈妈在旁边站了会儿，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大的、而且感觉也挺陌生的女儿，眼睛渐渐红了。
    然后在泪水落下来之前，走出了房间。
    “你……”董歆张张嘴，犹疑着怎样开口。“你为什么会那样回答她？”
    “是哪样？”
    “你说‘是’。”
    “难道不是吗？”颜白反问。
    “……”
    “心里有怨气，嘴上却不说，故作不在意抑或是将所有事情都憋在心里，又能如何？”
    “你不是不太想管我这些事吗？”被戳中的董歆，不太高兴道。
    “我也不想管，但被问到了总不能保持沉默。你难道没意识到，诚实面对自己的心，告诉她‘是，你怨她’，不觉得心里面轻快许多吗？”
    何尝不是？
    董歆不只想说是，她还想痛快淋漓的将这些年所受的委屈、被忽略的难过全部发泄出去。让那个女人别假惺惺了，现在说得好听，但没过几天还是会想要回到她花花世界中去。她这个女儿，永远都是在她最失意最疲倦的时候才会想起。
    凭什么要这样？
    她不会让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在她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对她不屑一顾。那现在，她都已经长大了，就更不需要这些了。
    “那你知道我真正的意思是什么吗？”颜白又道。
    “是什么？”
    “我知道你还在意她，你也放不下之前的事情。所以，想折腾就折腾吧，你可以偶尔任任性，也可以心里不痛快与她大吵一架，将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但如果你还将她当作妈妈、心里还在意她，那就要学着释怀——”
    “释怀？”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活在这世间就不可能永远占上风，你总是要学着跟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关系包括你自己去妥协去和解。她是你的母亲，你们俩是血缘至亲。这并非是你交往的对象，对象么性格不合适、哪里不喜欢可以分手，母亲却不是说能舍弃就能舍弃的。”
    “心中愤懑发泄发泄情绪很正常，但一直互相折磨，那则是愚蠢的做法。当然，道理都明白，能做到的总归是少数。所以我也不会理所当然地站在大人角度上告诉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不会教你怎么去走下一步。”
    这些话颜白句句真心，她没将董歆当成还不懂事的孩子，而像是一个与她交情不错的小朋友般坦诚交流。
    “我过几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你和你妈妈、你和江寅，包括你和班上的同学如何相处，那都由你自己决定。我只是希望……”
    “希望什么？”
    “希望未来有一天，当我有机会再见到你时，你能活成你想要的模样。”
    董歆心中触动，她思索着颜白这个话。
    自己想要的模样？
    这个问题她没有想过，所以也不知道答案。
    “不知道没关系，那就从现在开始去想。”一个人只有清晰明了地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才能朝着一个方向努力。
    “如果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要做什么样的人，那就退而求其次，确定自己最不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虽然说生活总是伴随着各种各样的身不由己和苟且，大多人最后都活成了自己最不喜欢的样子，但颜白还是期望生活中应该多一点美好、在无奈中去坚守心底的那一份微光和倔强。
    这样活得是累一点，却始终会有一处心灵栖息地供你休养生息，你才不会彻底被击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