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最初虽然是个女人，但在我成为意识体的千年里，我无形无相，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
    “别这么说你自己！”纪梦回不想听到沈疆说这样的话。
    “你误会了，我并没看轻自己的意思，我只是实话实说。无形无相没什么不好，在我做任务期间，我做过千金大小姐，做过杀手，做过影视公司大老板，也做过一个种族的王，还做过猫，这一次是男人。”
    “……”纪梦回呆愣，这些经历真的是同一个人所能拥有的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纪梦回问沈疆，他还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又经历过一些什么？
    “我还是从头开始说吧，关于我在天基城的记忆，我只知道一部分。我一出生，灵力就充盈着整个昆吾之巅。温暖的灵力让天基城终年积雪融化，万物复苏，大地一片生气勃勃。在雪之一族，拥有这种程度灵力的人，也只有初代族长一人。而这，也是雪族最伟大的一代族长。”
    沈疆说起这些，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就像是在平淡无奇地叙述着别人的故事。
    “百姓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虔诚地跪拜在山脚下，祈愿来年丰衣足食。雪族长老们也激动得无以复加，似乎从那时起便认定了我未来会成为雪之一族组长，担负起全族的未来……但我的童年过得还是很快乐，因为我有非常疼爱我的父亲和母亲。”
    纪梦回听得很认真，他的脑海里甚至浮现出了相应的画面。
    终年积雪的昆吾之巅，无忧无虑欢快恣肆又拥有着天生灵力、如冰雪一样晶莹剔透、如天使一般梦幻的小女孩。
    她银铃快乐的笑声似乎响在自己耳畔，带着纪梦回也去往了那个雪之国度。
    “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因为还没来得及看到。只依稀记得我十五岁时，被十六抬大轿抬入了万福宫，成为了青国皇后。青国，算是我们的盟国。昆吾之巅位于天海大陆青国境内，也接受百姓供奉，所以在青国需要我们时，雪族也是倾力相助。”
    “我不记得自己因何成为皇后，但想来也是因为我身份的特殊性，需要这样联姻来达到某种政治目的。深宫十年，鲜花凋零，红颜化枯骨。对于那些年的生活，我全没有印象，唯有这么句形容在我脑海里回荡不去——”
    纪梦回的手指蓦地攥紧了。
    因为信息量太大，他反而不知道怎样反应，也不知道自己在意的点究竟是什么。
    只是突然间心里就闷闷的。
    “我死去后，意识却并未完全消散，在天地之间轮转，看尽人间形形色色，感受过温暖炙热的情，也看到过各种各样的丑陋。我亲眼见证着家族兴衰、王朝更迭、沧海桑田，还有斗转星移。时间，在我这里似乎只是个数字，不具备任何实质上的意义。”
    纪梦回的心猛地一痛。
    他仿若有些明白，为什么沈疆永远这样淡定平和，清心寡欲了。
    因为这个人承受的东西，跟他们完全不是一个层级的。
    普通人用他们有限的生命和被束缚过的思维，怎么可能理解沈疆想要做的事，又怎么明白他这么多年究竟在执着些什么？
    “我的意识经久不散，我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哪怕过了千年，也无法释怀。我也曾想过就这样消散在天地间，化作一缕风，一片云彩。就这样消失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苦苦留恋着这人世间呢？我无数次问自己，无尽的黑夜和孤独将我一次次吞没。在那千年里，没人看见过我，我只能和自己说话。而且根本看不到一点未来，我也无法脱离这种困境。这种感觉一开始让我发疯，到后来我适应了，并且开始享受它……”
    “别说了。”纪梦回忍不住叫停。
    沈疆却安抚地对他笑笑，“相信我，当你内心某种愿望足够强力的时候，孤独真的无足轻重。”
    纪梦回抬头看向他。
    他想问沈疆心中的愿望是什么？
    什么样的愿望可以让他做到这种程度？
    而沈疆也读懂了他的意思，却苦笑着摇摇头。
    “我自己也不知道啊，就是一缕执念，一直支撑着我走到今天。虽然我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但心底里就是有那样一道声音，每次在我想要放弃的时候，都会鼓舞着我。”
    纪梦回脸上若有所思。
    沈疆话音一转，欣喜道，“好在在我最绝望的时候，遇到了生命中的贵人。叶色，他是一位时空大神，他机缘之下捕获到了我。他认为我心性强大，历经千年不死不灭，又见证了岁月流转、历史变迁，有成为完美时空执行官的潜质。”
    “他把我带回了时空站，还许诺只要我替他办事，他就能为我找回记忆，还能送我回到原来的地方。自这之后，我就穿越各个时空，去完成一桩桩宿主留下来的任务了。而每完成一桩任务，他就会给我一块记忆碎片。当碎片足够多，我就能想起被自己遗忘的事，甚至还能看到一些过去的我不曾知道的事。”
    “所以，你出现在这里，也是为了完成你的一个任务？”纪梦回指尖颤了一下，嗓音有些不稳地问道。
    “嗯，我之前已经完成多桩任务了，这一次一开始就出现了一些状况。我本来的宿主应该是乔英伦的，但进入时空管道时发生了个乌龙，阴差阳错成为了另一宿主沈疆。”
    如果没有这个乌龙，那许多人的关系可能就都不一样了。
    “乔英伦？”纪梦回心一动，“这么说，她也是你们时、时空站的人？”
    “是的，她是我们的同事，但她做事比较出格，有些难以控制，而且她对我很有敌意。”
    “你跟她结过仇？”纪梦回关心问道。
    “我没和她结仇。是这样的，我在时空站表现还算突出，被封了个最强新人的头衔。她对此不服气，便将我视为了假想敌。再加上她一开始想对你用催眠能力，被我破坏掉了，就更加讨厌我了。”
    纪梦回声音颤抖，眼神中满是动容。
    “所以你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在暗地里保护我了？不只一次，你很多次都站在我身边……”
    想想他父亲那样强悍的男人，都逃不掉乔英伦的控制。而他好好一个家，也被她毁得不成样子。
    换成自己，恐怕也同样会成为那个女人的傀儡或可悲的玩具吧。
    要不是沈疆在默默护着他，他纪梦回也就不是纪梦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