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1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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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昭忍不住揉揉她发丝:“发下来的压岁钱都让大人替我们存着,算是私房。”
    谢昭掌心温暖,程遥遥忍不住蹭了蹭。她想起红楼梦里,贾家都是拿大把的金锞子银锞子赏人的,这金币也不算夸张了。
    程遥遥把金币装进自己的小荷包里,乖乖躺进了被窝里。又好奇道:“这金子怎么没拿去换粮食?”
    程遥遥问的是从前谢家生活那么艰难,谢奶奶都没有拿出这金子来,难道这枚金币有什么特殊意义?
    谢昭微微一哂:“家里只剩这一枚了,奶奶特地留给孙媳妇儿的。”
    “呸,谁是你媳妇儿。”程遥遥把脸都藏进了被窝里。过了会儿,一只白嫩的手又伸出来,嗖一下把小荷包也抓进去了。
    谢昭肩膀颤动,俯下去连被子一块抱住了,满心都是甜意。
    大年初二是个好日头,昨晚落了一夜的霜,乌黑瓦片上白茫茫一片,屋檐下挂着冰凌。甜水村的农民都爱这好天气,一夜的霜冻能把害虫冻死不少,明年又是个好收成!
    谢昭一大早起来,拿水瓢砸开水缸上结的薄薄一层冰,舀水浇菜。再从井里打了几桶水灌满水缸。谢家的井打得很深,井水冒着烟,摸上去是温热的。
    谢昭刷了牙,痛快地洗了把脸,把剩水倒进沟里。这动静惊醒了鸡圈里的鸡,咕咕地叫起来,挨挨挤挤闹着要吃食。
    鸡圈旁边的柴垛上放着一个葫芦瓢,里头是谷糠和切碎的蚂蚱。谢昭又掐了一把青菜叶子,用生锈的菜刀剁碎拌在米糠里,倒在鸡食盆中。
    十几只黄色或芦花色的小母鸡扎进盆里,争先恐后地吃起来。一只红冠子的小公鸡神气的站在圈顶上,并不跟小母鸡们抢食。谢昭单独给它洒了点食物,这是程遥遥挑的小公鸡,全家人总是偏爱它一些。
    东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谢奶奶梳好了头,穿着崭新的枣红色棉袄,一边系着领口的扣子一边道:“昭哥儿,说了多少回这活儿不用你干!才从上海回来,怎么不多睡会儿?放下放下,让奶奶来。”
    谢奶奶硬是把谢昭手里的瓢抢走了,谢昭便拿起竹枝扎的大扫把扫了扫院子。青石板地砖上的露水都结了冰,被太阳一晒滑溜溜的,谢奶奶踩上容易摔跤。
    谢奶奶一边给鸡食盆添水一边嗔怪道:“你就不能歇一歇。”
    谢昭头也不抬道:“不累。”
    谢奶奶的心跟大冬天里喝了杯滚烫热茶似的熨贴。这个大孙子从小因为家中变故而沉默寡言,却是个顶顶孝顺贴心的。
    谢昭扫完院子又要劈柴,谢奶奶用力拦下:“大关几个前儿送了两担的柴呢,别忙了!去,把遥遥叫起来,今儿肯定有人上门,别睡懒觉了。”
    一听这个,谢昭立刻放下袖子去洗了手,往程遥遥房间去了。
    谢奶奶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孙子什么都好,就是太黏媳妇了,跟他爹一模一样。
    程遥遥一早醒来就听见院子里鸡咕咕地叫,谢奶奶在院子里忙活的声响。程遥遥眼也不睁,拖长嗓音叫:“谢昭——”
    第142章 官宣订婚
    才出声,谢昭已经出现在门口,他今天穿着件黑色毛衣,衬得他整个人如一杆挺拔劲瘦的松竹:“妹妹醒了?”
    程遥遥裹着被子翻身,脸颊睡得绯红,眼波如晕:“几点了?”
    “时间还早。”谢昭道,“困就多睡会儿。”
    程遥遥困惑地看着谢昭:“你站在门口干什么?”
    谢昭今天老老实实站在门外头,闻言眼神稍稍往院子一扫,程遥遥会意,一咕噜翻身坐起来。
    谢奶奶已经走到门口了,问谢昭道:“遥遥还睡着呢?”
    谢昭道:“已经起来了。”
    谢奶奶不信地冲房间里一看,程遥遥正乖乖往一件毛衣里塞胳膊。谢奶奶推开谢昭:“去,姑娘家闺房门口也是你站的!遥遥起来了,待会儿要招呼客人呢。你买的点心怎么摆才好看,奶奶不会!”
    一听这个,程遥遥来了精神,急急忙忙满床找衣服:“等我起来,我会我会!”
    等谢奶奶走开,谢昭才抱着几件衣服回来。正是程遥遥遍寻不着的衣服,都被烘得暖暖的,在没有暖气和炕的南方冬天里,暖得让人想哭。
    程遥遥不由得含情脉脉地看了谢昭一眼。谢昭大手一伸盖住她眼睛,冷酷道:“撒娇也没用,起床。”
    谢昭从程遥遥房间里出来,犟犟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它吃得饱饱的,无事生非地又抱住谢昭的大腿一阵撕挠,还拿小尖牙咬他裤腿。
    谢昭挨了今早的第二顿打,面无表情抱起小肥猫,往屋顶上一抛。犟犟肥腰灵活地在空中转了圈,踩碎一块瓦片稳稳落在屋顶,冲谢昭弓起背嗷嗷叫。
    谢奶奶冲出来给他一铲子:“你又招它!犟犟,咱们下来,下来奶奶给肉吃。”
    犟犟在屋顶上骂骂咧咧了半天,直到谢奶奶拿出半个鸡蛋黄,这才勉为其难地下来——它下不来,还得谢昭拿梯子去接。
    今天是大年初二,不用守大年初一早饭不能见荤腥的规矩,早饭是熬得又香又浓的白米粥,一盘腊肉炒青椒,一盘烫青蒜蘸酱油醋,一盘子煎鸡蛋。
    一家人坐在桌前吃早饭,大家都换了新衣服,谢昭穿着程遥遥给他挑的新衣,又新剪短了头发,英俊飒爽得叫人移不开眼。
    三个女人都把谢昭上下打量着,还互相交换眼神,叽叽咕咕地笑,饶是谢昭处变不惊也不由得僵硬起来。
    谢昭几口喝完粥,放下碗道:“我去大队长家一趟。”
    谢奶奶道:“点心和酒在桌上,记得带去。”
    谢昭应了声,提上就走。谢奶奶掌不住笑了起来,冲偷笑的程遥遥和谢绯道:“被咱们看臊了。”
    谢绯眼神亮晶晶地道:“我哥穿了这新衣服真好看!”
    “那当然,我给他挑的呢!”程遥遥得意地抬起下巴。
    谢奶奶笑道:“我看别人家也差不多吃完了。咱们赶紧收拾收拾,把点心瓜子摆出来,开大门!”
    甜水村的其他人家早饭虽不如谢家丰盛,也都有荤腥,再不济也有一盘子鸡蛋炒韭菜,或者将昨晚剩下的饺子煎一煎,也算一盘肉菜。
    吃过饭,大家伙就纷纷出门串门子拜年去了。大年初二规矩没那么多,随意上自己交好的乡亲家窜门也行,大家伙今天有意无意地都往谢家凑。
    谢家的大门敞开着,青砖门槛和被砸烂的石狮子擦洗得干干净净,闪着金刚石般的光泽。再往里一瞧,一口令村里人人都艳羡的甜水井,天井旁栽着一棵香椿树,小菜园子郁郁葱葱,十几只鸡圈在鸡圈里,小院子打扫的一尘不染,那地面比村里其他人家的房间都干净!
    再往里瞧,高高的屋顶,气派的樟木房梁,深深的厅堂里摆着八仙桌,桌上摆着五六个盘子,垒着鸡蛋糕,蜜三刀,满满的花生瓜子和什锦糖。还有一摞茶杯和冰糖,显示出主人家待客的诚意。
    谢奶奶提着一壶开水走出来,瞧一堆人凑在门口探头探脑,笑笑地招呼:“过年好啊。”
    “谢大娘,过年好,过年好!”不管过去关系怎么样,如今谢家的日子眼看着是好过起来了,谢昭又开着拖拉机,村里人都乐意跟谢家搞好关系。
    谢奶奶又笑着往里让:“进来坐坐,喝杯茶?”
    地主家的宅子在村里人的心中十分神秘,,总有些望而却步的意思。大家伙双手抄在袖子里,你看看我,我捅捅你,站在门口不好意思进去,只是笑:“听说程知青回来了?”
    “是呀。”程遥遥捧着一碟子点心从厨房里走出来。雪肤红唇桃花眼,叫甜水村诸人眼前一亮。
    众人七嘴八舌的打招呼:“还真回来了!都说程知青、小程知青和那沈知青,一起去了上海就不回来了……”
    “嗨,人家程知青跟他们能一样吗?”
    “那是那是。”
    八卦的语气就有些暧昧起来,互相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笑容。程遥遥才露出八卦的表情,谢奶奶忙端起糖果:“遥遥,招呼大家伙吃糖。”
    大人不好意思拿,小孩子们却都眼巴巴地看着。
    程遥遥笑了笑,冲人群里的铁蛋狗蛋林为民他们招手:“怎么,我才离开几个月,你们就不跟我好了?”
    “遥遥姐!”小铁蛋第一个迈开小短腿跑了进来,其他孩子也纷纷跑到程遥遥身边围着她,一脸崇拜地看着程遥遥。
    孩子们早就跟程遥遥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把她当公主似的捧着。遥遥姐还是这么漂亮,像个仙女似的,身上也香香的。遥遥姐还给他们糖吃!
    程遥遥抓起糖果塞发到每一个孩子手里。村里人给糖果看着抓一大把,实际上都是有数的,最多不超过两颗,通常是每个孩子分一颗糖,还是供销社里最便宜的水果硬糖。谢家这糖果却是供销社卖的比较高档的什锦糖,许多种糖果混合在一块,什么口味都有,对孩子们来说跟抽奖似的。程遥遥抓糖也大方,一把能有五六颗呢,还往小铁蛋的兜兜里塞。
    铁蛋狗蛋的母亲赵红霞不好意思地叫:“铁蛋,狗蛋,不准拿那么多!”
    程遥遥笑道:“没事的,我们关系可好了,对不对?”
    “对!我们最喜欢遥遥姐了!”孩子们异口同声。
    谢奶奶乐呵呵的,又端了点心让孩子们自己拿。
    这点心可是金贵东西,可见谢家待客的心诚。其他女人瞧见自己孩子又吃了人家糖果,又吃人家点心的,都不好意思不进来了。
    等进来了,自然是满口的好话:“你们这院子收拾的真干净!你瞧瞧这地砖,比我家炕还干净!”
    从前谢家兴盛之时,谢宅可不止这一间小小宅子,而是以这间宅子为中心囊括了前后两条长巷。家中长工女佣及护院总共有二三十户人家,都住在两条长巷的下人房中。
    现在这间宅子则是主人所处的内院。谢家老爷子是农民出身,并不大讲究规矩。几个儿子上的是洋学堂,学来了民主维新那一套,也并没有大户人家种种规矩。可家里毕竟住着女眷,因此姓林的佃户们也只有在送粮食或野味时能进一趟内宅的厨房。
    当初土改抄家时,大部分老人都惦记着当初谢家老太爷的好,拘着自家后辈不许去抢砸。却禁不住有心人的煽动,以及大部分人心中的贪念,还是被闯进门来一通乱砸。
    这群女人们却是没有经历过那事的。她们对地主家老宅子的印象都存在于猜想和村里口口相传谢家祖宅埋着几坛金子的传说中。
    今天,这间神秘的地主家老宅子向她们敞开了大门。
    众人都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四处乱看,只觉的地主家宅子房顶好高,房梁上刻着大蝙蝠、牡丹以及许多漂亮精致的花样。还有女人好奇地凑到柱子上看,上头果然留下乱七八糟的痕迹,已经被人用砂纸打磨光滑,还是依稀可见。
    程遥遥瞧见,心知这女人是在寻找金箔的痕迹。当年柱子上用金粉写着字,都被人尽数刮了去。
    可笑那些人不识货,见柱子上描着金字便以为是金箔,却不知那房梁窗户上的木刻雕花才是真正值钱。
    众人虽然对这间宅子十分好奇,但也只限于看看厨房院子和鸡圈,只有个胖婆娘一把推开程遥遥的房门,发出哗啦一声。
    好在谢奶奶早就招呼过,各人房门都锁住了。张爱花一下没得逞,其他人都投去异样的目光,她还咧嘴笑。
    她妯娌刘敏忙道:“那是人家程知青的房间,姑娘家的房间怎么能随便看。”
    张爱花不以为然;“哟,这大白天门还锁上啦?”
    林贵家的快言快语:“不锁还让你进去翻?”
    众人都噗嗤笑起来。这林武兴家的大儿子才死,这两个儿媳妇儿占了大房的东西,还撺掇林婆子虐待大伯留下的几个孩子,全村都传遍了。林婆子从前常常在村里骂谢昭是地主家狗崽子,又骂程遥遥是狐狸精,也不知道这两妯娌怎么有脸进谢家的门。
    谢奶奶仍是笑着招呼众人:“都坐,来喝杯冰糖茶,一年顺顺当当。”
    玻璃罐里装满了钻石似的雪白冰糖粒,谢奶奶用筷子夹出冰糖,往每个玻璃杯里放一颗,提起茶壶冲入滚烫的开水,冰糖粒在水中旋转着逐渐变小,融化。
    甜水村的传统,大年初一上别人家拜年,主人家要沏冰糖茶招待。村里人大部分都是拿粗冰糖招待客人的,也有用古巴糖的,泡出的糖水是深红色,底下还沉淀着渣子,喝起来甜味淡涩味重。更穷的人家就只好用糖精兑水来招待了。谢家可真大方,那冰糖雪白剔透,可是一等品。
    杯子里放一颗小小冰糖,冲上滚烫开水,喝下去热乎乎,甜滋滋,一股蔗糖的清香沁人心脾,让舌尖上的味蕾瞬间苏醒。
    谢家的杯子不够,就拿出粗陶饭碗来,女人们也不嫌弃,一个个捧着糖水喝得津津有味。
    喝了糖水又磕起瓜子,两盘子点心都散给孩子们了,没有女人会再去碰。只有张爱花一手啃着点心,一手还抓了个鸡蛋糕,招呼自家孩子:“快过来,谢谢婶婆给你吃点心了!”
    林武兴家的几个孩子立刻跑了过来,有二房的也有三房的。刘敏的儿子林志航嚷嚷着:“我要吃点心,我要吃点心!”
    “馋死你!别跟我要,这是谢家婶婆的点心!”刘敏故意嗔怪孩子。
    其他女人都面露鄙夷之色。这年代村里人虽然穷,可家教都很严,跟别人要吃食是相当没教养的行为。张爱花却大咧咧往孩子兜里塞点心,刘敏嘴上嗔怪着,却没有阻拦孩子抓点心的动作。
    其他孩子也注意到了这边,眼里都流露出艳羡的神色,却没有一个过来要点心的。只有小铁蛋年纪最小,跌跌撞撞跑过来依偎在他妈膝盖上,含着手指看林志航抓点心。
    林志航还冲他得意地亮了亮手里的点心。
    赵红霞把铁蛋往怀里搂了搂,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怒意,又心疼自家孩子。
    程遥遥端着热水从厨房出来就看见了这一幕。,那给自己孩子抓点心的女人不是林武兴家的两个儿媳妇吗?再一看跟自己交好的那些孩子都眼巴巴在旁边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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