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分卷(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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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不得冒犯,快些吃吧。素和熙言罢,埋首吃了起来。
    少时,一人一妖皆已吃完了,素和熙将庖厨收拾妥当,便背着竹篓子,带着裴玉质,出了门去。
    裴玉质又变回了原形,立于素和熙左肩上,虽然他已净过面了,却出于白兔的习性,用一双毛前爪引了些溪水来,沾湿了毛毛,揉搓着自己的毛脸蛋。
    素和熙见状,轻笑一声,下一瞬,眼尾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行人,他便下意识地垂下了首去。
    裴玉质并不想把素和熙逼得太紧,遂一言未发。
    素和熙努力地抬起首来,本能地想要掩饰右足的缺陷,反而使得缺陷更为明显,身体随即踉跄了一下。
    裴玉质揪住了素和熙的衣衫,才未从素和熙身上跌落。
    那行人扫了素和熙的面孔一眼,又扫了素和熙的右足一眼,便越过了素和熙。
    裴玉质心疼素和熙的狼狈,用自己的毛脸蛋磨蹭着素和熙的侧颊道:其实对于生人而言,子熙残疾与否无关紧要,看过便忘,子熙何必恐惧他的目光?
    这个道理素和熙了然于胸,可他仍是打心底感到恐惧。
    裴玉质郑重其事地道:我心悦于子熙,我会陪着子熙慢慢好起来的。
    对不住,教你失望了。素和熙用指腹揉了揉裴玉质的毛脸蛋,才继续前行。
    裴玉质摇首道:我一点都不失望。
    素和熙叹了口气:连我自己都对自己失望了。
    裴玉质望住了素和熙,一字一顿地道:我不准子熙对自己失望,我的子熙分明是全天下最为出类拔萃的佳公子。
    我的子熙
    素和熙的心脏应声一震,但他根本不是什么全天下最为出类拔萃的佳公子。
    越往县城走,行人愈多,素和熙想要抬起首来,却怎么都做不到,甚至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于他的右足之上,一股子自卑刷地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往常便是这般想的,要改变谈何容易?
    裴玉质目不转睛地盯着素和熙,难受至极。
    素和熙行至角落处,支起了摊子来,默然不语。
    待得午膳之时,素和熙买了两只馒头,两碗稀粥,与裴玉质共享。
    吃馒头,喝稀粥的白兔从未有过,裴玉质自是引来了诸人的围观。
    裴玉质淡然地吃着馒头,饮着稀粥,隐约听见两名百姓正在谈论本县新任知县,新任知县乃是复姓,于今日走马上任。
    据闻前任知县因贪污腐败被斩首示众了,这县令之位已空虚了半载。
    他并未在意,听过便听过了。
    吃罢馒头,饮尽稀粥后,他便跳到了素和熙左肩之上。
    素和熙取了张帕子,仔细地将裴玉质的嘴巴以及周围的毛毛擦拭干净。
    裴玉质以自己的毛额头顶着素和熙的侧颈撒娇,并吐出了粉嫩的舌尖来。
    素和熙摸了摸裴玉质的毛肚子,半只馒头与一碗稀粥下肚后,这毛肚子已然鼓起来了。
    他固然清楚裴玉质并非寻常的白兔,可还是生出了担忧来:难受么?
    裴玉质舒服得险些当众口吐人言,摇了摇首,接着往素和熙怀里一钻,惬意地开始打盹。
    第47章 跛足书生(十一)
    一观客见此, 惊愕地道:书生,你这白兔委实通人性。
    仅是一寻常的白兔而已,不必大惊小怪。素和熙一手抱着裴玉质, 一手拿着碗盘, 越过人群,将碗盘还予了粥铺。
    裴玉质觉察到素和熙的动静, 掀开眼帘,望向素和熙。
    睡吧。素和熙抚摸着裴玉质的皮毛, 又回到了摊子前。
    出于对白兔的好奇, 还有些观客未散, 其中有人看中了素和熙所画的一幅墨梅,素和熙便将其以五百文的价格卖了。
    于有些名声的画师而言,五百文一幅画未免太廉价了, 但于他而言,五百文已足够他温饱一两月了,实乃意外之喜。
    裴玉质足足睡了一个时辰方才转醒, 他见自己仍然窝于素和熙怀中,欢喜得轻轻地磨着自己的牙齿。
    他尚是修仙人之时, 并无用这一行为表达欢喜的习惯,应该是由于他目前乃是白兔的缘故。
    他又用毛后腿挠了挠自己的毛脖颈, 便拉扯着素和熙的衣襟, 要摸摸毛毛。
    素和熙正在看《资治通鉴》, 感知到自己的衣襟被拉扯了一下, 低首一望,心领神会,遂放下《资治通鉴》,以指尖为裴玉质梳理毛毛。
    这一日, 素和熙统共代写了三封书信,卖了一幅画,收获颇丰。
    收摊后,他买了半斤五花肉,一尾鲫鱼,一块豆腐,以及五朵香菇,才回了家去。
    裴玉质苦于不能出声,阻止不了素和熙大手大脚地花钱,一回到家,便正色道:子熙该当节俭些。
    素和熙含笑道:多亏了你,我今日得了五百二十文,自当做些好菜报答你。
    裴玉质兴奋地道:当真?子熙卖掉字画了么?
    素和熙颔首道:卖掉了一幅墨梅。
    裴玉质后悔道:我太贪睡了,未能瞧见子熙卖掉墨梅的英姿。
    素和熙失笑道:我哪里有什么英姿可言?
    子熙莫要妄自菲薄。裴玉质从素和熙左肩上一跃而下,双足一落地,已成了一白衣少年。
    而后,他双目灼灼地仰望着素和熙道:纵然明珠蒙尘,亦会有人慧眼识珠。
    自己算是蒙尘的明珠么?仅仅卖掉了一幅墨梅,便算得上被人慧眼识珠了么?
    这裴玉质是为了鼓励自己才出此言的吧?
    素和熙并不赞同,亦未反驳。
    裴玉质从素和熙的神态中猜到了素和熙所想,佯作不知,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催促道:子熙,快些做菜吧,我饿了。
    素和熙颔了颔首,利落地做了东坡肉、香菇青菜以及鲫鱼豆腐汤。
    东坡肉浓油赤酱,上头躺着些葱丝,煞是诱人。
    裴玉质执起竹箸,竹箸尖轻易地没入了东坡肉,可见其软烂,一尝,更是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香菇青菜的摆盘极是讲究,青菜齐整地围了一圈,而香菇则卧于中央,其上又浇了锅中余下的汁水,色泽光亮。
    最后的鲫鱼豆腐汤,由于鲫鱼被两面煎过,煮出来的汤呈奶白色,鲫鱼的鲜味已浸透了汤汁与豆腐。
    裴玉质吃得一脸满足,心道:待回到原来的世界,倘若子熙日日下厨,我定然无法再辟谷。
    素和熙想将两菜一汤让予裴玉质,自己不怎么吃。
    好一会儿,裴玉质才发现素和熙的意图,当即放下了竹箸,气呼呼地道:子熙不吃,我也不吃了。
    好吧。素和熙夹了一块鲫鱼肉送入了口中。
    裴玉质一面用着吃食,一面观察着素和熙,以防素和熙作弊。
    用罢晚膳后,裴玉质摩拳擦掌地道:由我来收拾可好?
    素和熙颔了颔首:我来给你打下手吧。
    结果,裴玉质非但成了打下手的那一个,还摔破了一只碗。
    他出了庖厨,走进书房,变成毛茸茸的一团,跳上了素和熙的书案,面向墙壁。
    素和熙见状,抬指蹭了下裴玉质的长耳朵,关切地道:出何事了?
    裴玉质并不回首,闷声道:我正在面壁思过。
    你并无过错,不必面壁思过。素和熙将裴玉质放于自己腿上,揉了揉裴玉质的毛额头。
    裴玉质自责地道:但我摔破了一只碗。
    无妨,你不必介怀。素和熙准备开始练字了,因为他舍不得笔墨,遂在书案上放了一木板,又在木板上铺满了沙子。
    见素和熙执着树枝,用沙子来练字,裴玉质登时心若刀割。
    素和熙练了半个时辰的字,才与裴玉质一道去挑水。
    一妖一人先后沐浴罢,接着同枕共眠。
    裴玉质依然没有变出人形来,趴于素和熙心口处,注视着素和熙的眉眼,情不自禁地问道:子熙何时才会愿意与我云雨?
    素和熙思忖着应当如何作答,他尚未心悦于裴玉质,绝不会与裴玉质云雨,但裴玉质于他而言,愈发重要了,他不知该当如何婉辞拒绝裴玉质。
    裴玉质见素和熙久久不答,并不追问,将自己团成一团,并阖上了双目。
    素和熙脑中却乍然浮现出了初见裴玉质的画面裴玉质身/无/寸/缕,将他扑倒于地,亲吻了他的唇瓣,缠着他要随他回家,声称要为他暖床,还扯开了他的衣襟,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写下了裴玉质三字。
    他的耳根霎时滚/烫,与裴玉质云雨的画面紧接着闯入了他脑中。
    显然他的身体已抢先一步接受了裴玉质的诱惑。
    他定了定神,告诫自己不可贪欲,云雨该当是灵肉合一之事,且他若是与裴玉质云雨,便是糟蹋了裴玉质,不,不止是糟蹋,而是亵渎。
    接下来的半月间,他努力地让自己抬首挺胸地示人,却并没有多大的成效。
    他总是因为自己的残疾而感到自卑,而裴玉质却总是鼓励他,不过裴玉质再也不曾向他求/欢。
    又过了半月,他终于敢在人少之时,抬起首来了。
    裴玉质惊喜交加,一回到家,忍不住亲了亲素和熙的唇瓣。
    蜻蜓点水的一吻教素和熙生出了贪念来,但他并未将贪念付诸行动。
    由于裴玉质憨态可掬的模样招揽了不少客人,素和熙的生意可谓是蒸蒸日上。
    这让在街头摆摊代写书信的一汪姓秀才甚是不满。
    一日,汪秀才冲到了素和熙的摊子前,阴阳怪气地道:你这瘸了腿的书生,腹中没什么墨水,仗着一白兔便胜过了我,上天不公啊。
    裴玉质来到这个世界一月有余,从未见过有人当面直指素和熙身有残疾,最多在背后指指点点,后者已足够让素和熙难过了,更何况是前者。
    他气得扑到了汪秀才右臂上,一口咬住了汪秀才的小臂。
    汪秀才吃痛,正要一掌拍下,却被素和熙拦住了。
    素和熙温言道:玉质,松口。
    裴玉质乖乖地松了口,回到了素和熙掌中。
    素和熙微微垂首:我确实瘸了腿,也确实靠着玉质招揽生意,但做生意本就是各凭本事,我并不认为自己有何过错。
    汪秀才乃是本地人,立即纠结了一众地痞,将素和熙的摊子砸了。
    裴玉质心急地窜了出去,奔到无人之处,变成了一黑发黑眸白衣的少年。
    他马上赶了回去,见素和熙正艰难地反抗着,正欲出手相救,却见一身着官服的青年远远地扬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目无法纪,当街打人!
    汪秀才等一干人见得青年身上的官服慌忙散了。
    素和熙抬起首来,正要道谢,岂料,映入眼帘的一张脸格外熟悉正是由继母所出的庶弟。
    他在最为狼狈之际,被庶弟所救,着实讽刺。
    庶弟身着官服,想必便是新上任的知县了,而他作为嫡兄,却是一卖字卖画以糊口的穷书生。
    他与庶弟已有了云泥之别,连裴玉质都不要他了。
    知县素和玥看清了书生的模样,吃惊地道:阿兄,你为何在此地?
    素和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拼命地让自己做出了云淡风轻的神色:我在此地定居。
    素和玥叹息着道:阿兄受苦了,阿兄且随我回府吧。
    素和熙矢口拒绝道:不必了。
    裴玉质疾步挡于素和熙面前,继而端详着素和熙的庶弟,这庶弟与素和熙有五六分相似。
    这庶弟来得不合时宜,不知是蓄谋已久,故意为之,亦或是凑巧罢了?
    素和熙以为裴玉质不要他了,乍然见得裴玉质,顿生欣然。
    裴玉质对这庶弟道:大人请回吧。
    阿兄若有难处,尽管来县衙寻我。素和玥并未坚持,转身离开了。
    其后,裴玉质蹲下了身去,收拾一地的狼藉。
    素和熙亦蹲下了身去,与裴玉质一同收拾。
    裴玉质心疼地拿起被撕成两半的一幅山水画,下一息,竟陡然闻得素和熙道:玉质,无论是相貌,或者才学,我都远不及阿玥,玉质,你何不选择阿玥?
    第48章 跛足书生(十二)
    我何不选择阿玥?裴玉质怒极反笑, 与此同时,凝视着素和熙,默然不言。
    素和熙从未见过裴玉质这副模样, 心知自己惹怒了裴玉质, 顿生惶恐,但他坚决认为自己并非裴玉质的良配, 裴玉质已在他身上浪费了过多的光阴,不该再继续浪费下去。
    他区区一个跛了右足, 任人欺凌, 毫无还手之力的穷书生, 如何配得上裴玉质?
    玉质,你何不选择阿玥?他尽量平静地道,你曾言一见我便对我情根深种, 难以自拔。初见之时,你全然不知我的脾性,应是为我的皮相所惑, 阿玥与我有五六分相似,你何不选择阿玥?
    裴玉质双目生红, 努力让自己勿要哭出来。
    少顷,他快手将素和熙的物件全数塞入了竹篓子当中, 继而一手提着竹篓子, 一手扣住素和熙的手腕子, 往矮屋疾奔。
    素和熙反抗不得, 途中,鞋履不知去向,双足更是被磨破了皮,但他不发一言。
    一抵达矮屋, 裴玉质便将竹篓子放下了,紧接着,将素和熙丢于床榻之上,利落地扯下下裳,并垂下了首去。
    他并不想做让素和熙不悦之事,更不想强迫了素和熙,可素和熙所言却教他失去了理智。
    素和熙竟然想将他推给其庶弟!素和熙分明很是厌恶其庶弟,素和熙亦很是厌恶死缠烂打的他吧?
    素和熙怔了怔,急欲将裴玉质推开,手腕子被裴玉质轻轻一拍,居然软软地跌落了下来。
    裴玉质终究是兔妖,而他手无缚鸡之力,绝非裴玉质的对手。
    他不得不出言劝道:玉质,此处脏得很,切莫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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